小矮星彼得家的大火不知烧了多久。但那时间已经足够烧出一篇吸引人眼球的大新闻。
有一个判断某日是不是好日子的简单方法,看每天的新闻报道,如果各种巫师歌手或者古怪乐团的八卦或者吉德罗·洛哈特粉丝控诉之类的新闻在前排,这些不涉及命案、没有动荡、供人当作茶余饭后谈资的东西排在新闻版面的重要的位置,那么这大概是一个好日子。
而今天,《预言家日报》头条标题刺眼地写着:“英雄母亲疑似葬身火海,佩蒂格鲁家族的最后荣光熄灭。”巫师们已经听说了一个英雄母亲因伤心致疯的故事,却在今天又看到了小矮星彼得的家最终被火海吞没的新闻。
第一个发现的巫师赶到时,火光已经映红了夜空,浓烟滚滚,没有人知道火是怎么烧起来的,有人说是老旧的魔法壁炉出了问题,也有人低声猜测是佩蒂格鲁夫人自己点燃了这一切。毕竟,自从她疯了以后,她的举动就变得捉摸不定,像个被困在自己记忆中的幽灵。
巫师们还记得小矮星彼得,那个被传颂为英雄的矮小男人。据说,他是为了阻止小天狼星.布莱克的阴谋而牺牲的。那是一个流传甚广的故事,几乎成了魔法界的传奇:懦弱的小矮星彼得,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正义的胜利。
佩蒂格鲁夫人会在深夜尖叫着呼唤儿子的名字,坚信彼得只是出去玩了一会儿,很快就会回来。巫师们起初还试图安慰她,但她的眼神空洞得像个无底洞,任何言语都无法触及她的内心。后来,人们放弃了。没有一个人逼着佩蒂格鲁夫人去圣芒戈魔法医院接受治疗,因为大家都心照不宣:比起清醒地面对失去儿子的痛苦,让她沉浸在虚幻的假象中,或许是一种更仁慈的选择。
还有几天就是圣诞节,当第一批悼念者抵达时,天空飘起了雪。废墟中还残留着烧焦的木头和熔化的金属,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焦味。
一个年轻女巫献上了一束鲜花,低声念道:“愿你的灵魂安息,夫人。”越来越多的巫师加入进来,他们中有的是出于对彼得英雄事迹的敬仰,有的只是单纯地同情这个可怜的女人。
雪越下越大。
天边最后一抹昏黄的余晖也被厚重的乌云吞没,留下一片阴沉沉的暮色笼罩着佩蒂格鲁家的废墟。
悼念的巫师们已经散尽,他们的脚步声在泥泞的小路上渐行渐远,废墟在黑暗中显得更加凄凉,断裂的房梁像骷髅般裸露在外。
就在这无人关注的时刻,一只老鼠从不远处的灌木丛中钻了出来。它的毛发湿漉漉地贴在身上,灰褐色的皮毛上沾满了泥点,小小的眼睛里闪着警惕的光芒。他早在悼念者到来之前就来到了现场,变成老鼠的模样藏身于树林深处,等待着人群散去。现在,他终于回到了这片废墟——这个他既熟悉又恐惧的地方。
彼得的小爪子在焦黑的地面上轻快地移动,细长的尾巴拖在身后,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他绕过一堆倒塌的砖墙,钻进烧毁的客厅残骸,鼻子不停地嗅着空气,似乎在寻找什么。他的动作急切而慌乱,尖利的牙齿咬住一块碎木板,试图将其掀开。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母亲的面容——那个疯了的佩蒂格鲁夫人,她总是坐在摇椅上。
彼得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找什么,就在他钻进一堆塌落的砖块下,用爪子扒开一团烧焦的布料时,一阵微不可察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彼得的小耳朵猛地一颤,但他还没来得及回头,他忽然腾空而起,一只手从黑暗中伸出,精准地抓住了他的尾巴。那只手瘦小却有力,毫不犹豫地将他从废墟中拽了出来。
彼得惊慌失措地挣扎着,小爪子在空中胡乱挥舞,但一股强大的魔力瞬间涌入他的身体。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骨骼被拉伸,皮毛迅速退去,短短几秒钟内,老鼠的形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矮胖的男人。
小矮星彼得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他的衣服湿透了,灰色长袍紧贴着皮肤。融化的雪水和灰烬混在一起,从他稀疏的头发上滴落,落在焦黑的地面上,发出细微的滴答声。他的手掌撑着灰烬,指甲缝里满是黑灰,他眼神惊恐地抬头望去。
抓住他的是一个男孩。男孩穿着一件略显宽大的黑色长袍,衣角被风轻轻吹动,黑色的乱发垂在额前,遮住了半边眉毛。他的手中握着一根魔杖,杖尖隐隐散发着一丝微光。而透过那副圆框眼镜的,是一双清澈而深邃的绿色眼睛。那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彼得。
“莉莉?”彼得颤抖着开口,他的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恐惧,仿佛看到了一个从坟墓中爬出的幽灵。
男孩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微微皱起眉头。他的脸上带着一种超乎年龄的冷静,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似乎在审视眼前的这个男人。彼得的喉咙发干,心跳剧烈得几乎要冲出胸膛。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脱口而出“莉莉”的名字——也许是因为那双眼睛太像她了,带着同样的温暖与坚定,也许是因为内心的愧疚在这一刻如潮水般涌来,让他无法再逃避。
“詹姆?”彼得结结巴巴地问,他看清了男孩的脸。
彼得试图从地上爬起来。他的腿软得像棉花一样,完全使不上力气,只能半跪着支撑身体。他偷偷瞥了一眼男孩手中的魔杖,心中暗自盘算着逃跑的可能性。他可以再次变成老鼠,钻进废墟的缝隙中逃走,就像他过去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男孩终于开口了:“我知道你是谁,彼得。”他的语气中没有愤怒,也没有轻蔑,只有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确定。“我知道你做过什么。”
彼得的心猛地一沉,他的嘴唇颤抖着,张了张嘴,想辩解,想编造一个谎言,就像他多年来一直在做的那样。他可以说是被迫的,可以说自己也是受害者——但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所有谎言都显得苍白无力。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一丝血迹。
废墟周围的风停了,大雪几乎无声地落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寂静。
“你……你想干什么?”彼得的声音几乎是哀求,他的眼神游移不定,最终落在男孩的魔杖上。
“够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他挥了挥魔杖把小矮星彼得变回了老鼠,然后用手死死地攥住了他。
“你的心正在我手里砰砰地跳呢——老鼠也有心吗?”小天狼星说道,“大概只有我的指甲盖大小吧。”
彼得在小天狼星的掌心里拼命挣扎着,他看到房间另一边亮起了灯火,他的母亲正被卢平扶着,头上戴着一顶冠冕。
佩蒂格鲁夫人的眼神是如此的清醒,很快她布满皱纹的脸上流满了眼泪。
“这应该是你最后一次看到你的母亲了。”小天狼星一字一顿地对着手心里的老鼠说道。“假扮英雄的游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