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佑一脸灰败的瘫坐在酒馆西北角的榆木圈椅里,面前摆着酒壶酒盅自斟自饮,对满堂酒客间热闹的谈笑充耳不闻。桌上倒扣着半页报纸,\"小红袄连环杀人案\"的标题浸在泼洒的二锅头里,铅字晕染成扭曲的痕迹。
跟踪十七好几天了,愣是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这王八蛋人设经营的太好了。十七每日里生活规律,准时走人多的大路上下班,沿途的人都对他很熟悉。晚上回家也在忙于照顾瘫痪的母亲,很少独处。
李天佑长叹一口气,心中暗想难道只能打黑枪了吗?可十七死了他那瘫痪的母亲怎么办?要不再等等,等他娘死了......至少原剧情里十七的母亲死在明年冬天之前,应该来得及......
秦淮如端着乌木漆盘穿过喧闹的大堂,芡汁在盘沿晃出涟漪,她特意换了件水红缎面的夹袄,耳垂上晃着李天佑月前送的珍珠坠子:“天佑哥,干喝酒胃会难受的,这是后厨新试的糟鸭掌,你尝尝筋道不......”
话音未落,李天佑突然攥住她手腕,秦淮如吃痛松手,瓷碟在八仙桌上转了三圈才停住。“这是你去瑞蚨祥新扯的布做的袄子?”李天佑盯着她袖口新缀的红玛瑙纽扣,“不是说天冷让你穿灰鼠皮袄么?”他指甲缝里还沾着陶然亭胡同的煤灰,那是连蹲七夜盯梢留下的印记。
秦淮如察觉到李天佑语气里的不满,捏着衣角嗫嚅着,“是慧真姐让我试的新样式......”
柜台那边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腼腆笑声,十七正将一个油纸包递给徐慧真:“家母说这腌萝卜格外爽口,特意让我捎来自家做的点心答谢。”收音机里,《贵妃醉酒》的唱腔变得支离破碎,十七离开时在徐慧真和秦淮如身上流连的眼神让李天佑心悸。
不能等了,要早些动手才是。
第二日,李天佑没有继续跟踪十七,而是如往常一样在店里忙碌,他打算晚上直接去十七家找找机会。
晨雾未散,前门大街的霜花在青砖上结出冰棱。李天佑正踩在梯子上往檐下挂\"冬酿特供\"的木牌,忽见徐慧真裹着石榴红羊绒围脖从四季鲜后巷转出来,搭着四季鲜伙计金宝的三轮车要出去,簇新的宝蓝缎面袄子在灰扑扑的街景里扎眼得很。
李天佑扶着梯子扭头喊,“这节骨眼还出门?晌午昌庆馆要来结酒帐,昨儿东厢房漏风,杨婶说要买二十斤棉絮......”
“你也知道店里忙啊,李掌柜如今可是四九城的大忙人,这几天从早到晚的不着家,把活儿丢给我们几个娘们儿,”徐慧真踩着三轮车的踏板冷笑,“这店可不是我自己的,你也有一半呢,你自己不都上心,我何必操那么多心,累傻小子呢!酒窖里还埋着三十坛女儿红,劳您得空把泥封拍实了,可别光顾着教秦姑娘打算盘。”
“你......”李天佑的问话被堵回来,正尴尬间,金宝很有眼力见的晃晃车把上挂的牛皮账本,“徐掌柜要回家一趟,酒坊的帐要结了......”
“就你话多!”徐慧真不满的催促金宝快些出发,金宝不好意思的朝李天佑笑笑,缩着脖子猛蹬车走了。
徐慧真这一走,李天佑总算知道什么叫累了。徐慧真在的时候,他就是个甩手掌柜,只负责跑货进货,家里的日常生活和店里的迎来送往都是徐慧真操持,如今他自己一上手才知道有多难。
从一大早忙活着做早点卖早点,到晚上招待酒客,纵然有秦淮如和杨婶帮忙,也把他忙的团团转。
在满堂的宾客此起彼伏的添酒添菜的吆喝声里,李天佑捏着油腻的账本瘫在柜台后。二丫举着糖葫芦冲进来:“哥,后厨老鼠把腊肠啃了。”话音未落,前厅醉汉拍桌嚷道:“掌柜的,这烧刀子掺水了吧?”杨婶抱着哭闹的小丫掀帘探头:“当家的,煤球不够烧炕了......”
秦淮如捧着茶碗从人缝里挤过来,“天佑哥歇会儿,看你累的满头汗......”茉莉香的帕子还没挨上他额头,就被醉汉拽住衣袖,“小娘子陪爷喝两盅?”李天佑闻言抄起铜算盘就要砸,被众人拦下。
等到戌时末,送走最后一波酒客,李天佑瘫在算盘珠子堆里。秦淮如揉着酸痛的腰肢翻开蓝皮簿子,轻声道:“这是慧真姐留下的账目......这月慧真姐作主赊给了天桥赌坊的五十斤高粱酒,小耳朵差人来说要拿赌债抵......”
李天佑对秦淮如的话充耳不闻,只是一直眼巴巴的看着门口,希望徐慧真早些回来,可惜今天晚上回来的只有金宝。
“徐掌柜呢,她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徐掌柜说要在家住几天,让我下回去酒坊拉酒的时候再捎她回来。”
听到这话,李天佑的脸色立马耷拉下来,摔了抹布就往外冲,“备车,我现在就去接人!”这劳什子掌柜谁爱当谁当,这活儿他是一天都干不了了。
冲到门外才想起来,这个点儿城门都关了,还接个屁呀,只好垂头丧气的折身回去。等李天佑第二天忙完早上的生意,马不停蹄的骑上自行车朝牛栏山飞奔而去,今儿说什么也要把徐慧真接回来。
车轮碾过结冰的田埂时,徐记酒坊的炊烟正融进暮色。徐慧根抡着枣木搅棒在蒸锅前忙碌,热气在他络腮胡上凝成冰碴,见李天佑进门,铜铃眼瞪得滚圆:“好小子,几个月没登门了吧,今儿是西边出日头了?可别着急走,必须在这儿把晚饭吃了,咱哥儿俩好好喝一杯。”
徐慧真故意背对门口择菜,石榴红围脖却悄悄松了半寸,把耳朵露了出来。
八仙桌上摆开农家八大碗。徐慧根的媳妇端来一簸箩冒尖的贴饼子,面香还裹着柴火味儿:“天佑尝尝这野蒜炒腊肉,慧真早就说你今儿必来,天不亮就上山挖的!”徐慧真闻言不好意思的踢了踢桌腿,瓷盘里凝冻的猪油也跟着晃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