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圈内的极夜尚未退去，极光在铅灰色云层后诡异地蜷曲。我裹紧抗寒服，手指按在冻裂的面罩上——面前的破冰船“北极熊号”正在北纬82°海域原地打转，声呐屏幕上，直径千米的冰盖下，蜂巢状的金属结构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
“这里的冰层厚度在减少 。”戴着厚框眼镜的极地研究员老金敲着雷达图，他的睫毛结着冰晶，“二十分钟前还是三百米，现在只剩一百五十米，就像有东西在下面‘融化’冰层。”大宝突然抱住自己的左臂，鳞片摩擦防寒服的沙沙声在寂静的驾驶舱格外刺耳——那些昨天还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银鳞，此刻已蔓延到肘部，在应急灯的红光下泛着妖异的虹彩。
“陈博士！”通讯器突然响起电流杂音，是留在东京的林夏，“日本海上自卫队报告，横滨湾的‘海人’能在陆地停留超过十二小时了，他们的皮肤会分泌类似凡士林的黏液保持湿润，而且……”她的声音顿了顿，“有目击者说，有个女性海人救起了溺水的孩子，然后又跳回海里。”
冰层下方传来闷雷般的震动。破冰船的龙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舷窗外，青紫色的荧光正从冰缝中渗出——和第三十二章里的噬氧菌气泡不同，这次的荧光物质在接触冰层时，竟让冰面浮现出dNA双螺旋的光影。老金突然指着雷达尖叫：“有东西上来了！在船底！”
破冰船像被巨手托举般腾空，又重重砸向冰面。我摔进碎成蛛网的舷窗前，看见冰层下浮起的庞然大物：那是座由冰与金属融合的蜂巢，表面覆盖着会自主移动的冰甲，每条缝隙里都伸出荧光触须，正在将海水直接凝结成新型冰层——和黄志雄笔记里的“冰洋母巢”完全吻合。
“大宝！”我抓住即将滑向冰窟窿的他，却发现他的瞳孔在黑暗中收缩成竖线，鳞片边缘渗出的液体竟在冰面上蚀刻出方向箭头。老金突然指着远处：“看！冰原上有东西在爬！”数十个佝偻的身影从冰缝中钻出，他们的皮肤呈半透明的冰蓝色，背部凸起的鳃裂正在吞吐寒气，双手演化成锋利的冰刃——那是完全适应极地环境的“冰海之子”。
“他们在保护母巢。”我想起苏晴在海面说的最后一句话，“北极的基因库是核心，一旦激活，整个北冰洋会变成他们的孵化场。”话音未落，冰海之子已跃上甲板，冰刃划破抗寒服的瞬间，我闻到了熟悉的铁锈味——那是和黄志雄实验室相同的基因稳定剂气味。
大宝突然挣脱我的手，鳞片发出蜂鸣般的共振。最前方的冰海之子突然停顿，鳃裂开合的频率与大宝的呼吸同步。“师父，他们……在让我过去。”他的声音带着不属于人类的清亮，“母巢的核心在冰层最深处，那里有……另一个苏晴？”
冰层在此时轰然裂开，直径百米的深渊中，悬浮着和太平洋母巢同款的基因库球体，只是表面缠绕的不是珊瑚触须，而是冰晶构成的神经元网络。球体中央，冻在琥珀状冰层中的身影让我血液凝固——那是穿着白大褂的苏晴，和三年前失踪时分毫不差，只是胸前嵌着块菱形的冰核，血管里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闪烁的冰晶颗粒。
“她是北极母巢的‘钥匙’。”黄志雄的全息投影突然在冰核表面浮现，这次的影像更加虚幻，仿佛由极光构成，“当四大洋的母巢同时激活，冰核会融化全球冰川，让海平面上升六百米——但别害怕，陈博士，你的徒弟已经准备好成为新人类的引路人了。”
大宝的鳞片突然发出强光，冰海之子们集体单膝跪地。我这才注意到他左臂的条形码刺青正在发光，每道纹路都对应着基因库球体上的冰晶链。老金突然指着战术屏惊呼：“不好！全球海平面监测系统显示，四大洋的水温在逆向下降 ，就像有巨型空调在冷却海水……”
冰核球体开始震动，苏晴胸前的菱形冰核裂开缝隙，数以万计的发光卵从裂缝中涌出，每个卵壳表面都蚀刻着北极熊、北极鲸的基因图谱。最可怕的是，这些卵在接触海水的瞬间，竟能将海水直接转化为适合“海人”呼吸的富氧黏液。
“阻止冰核的唯一办法，是摧毁苏晴体内的核心。”我握紧从破冰船武器库取出的液氮枪，却被大宝拦住。他的眼睛完全变成了冰蓝色，鳞片覆盖到脖颈：“师父，她不是实验体，她是……连接所有母巢的神经中枢。杀了她，所有海人都会失控。”
冰海之子突然集体抬头，鳃裂喷出的寒气在甲板上冻结出牢笼。通讯器里传来林夏的哭腔：“悉尼传来视频，那些‘活沙’其实是幼体海人的伪装，它们正在沿海城市地底构建呼吸管道……”她的声音被爆炸声切断，“他们不是要淹没陆地，是要把陆地变成海洋的延伸！”
冰层下方传来齿轮转动般的轰鸣，基因库球体开始下沉，苏晴的冰晶躯体逐渐融入冰核。大宝突然抓住我的手，将液氮枪对准自己左臂：“刺青下面就是母巢的神经接口，黄志雄在我身上埋了伏笔——就像他女儿是太平洋母巢的钥匙，我……可能是北极的。”
冰海之子的冰刃即将刺来的瞬间，我扣动扳机。液氮在低温中爆发出白色气浪，大宝的鳞片被冻结成碎晶，露出下方正在蠕动的条形码刺青——那根本不是刺青，而是嵌入皮肤的生物芯片，芯片中央闪烁着和冰核同频的蓝光。
“对不起，师父。”大宝在冰层崩塌中坠落，他的身体在接触基因库球体的瞬间，被冰晶触须包裹，“去南极吧，那里还有最后一个未被污染的原始基因库……黄志雄说，人类还有一次选择的机会——要么进化，要么……”
他的身影消失在冰层深处。我被老金拖上救生艇时，看见整个北极冰盖正在融化，冰海之子们像海豚般跃出水面，护送着基因库球体沉入更深的海底。大宝留在冰面上的血迹已经结冰，却在冰晶中形成了新的图案——那是人类胚胎与鱼鳃的融合图腾。
通讯器再次响起，这次是陌生的女声，带着水样的清澈：“陈博士，我是苏晴。当你收到这条消息时，四大洋的母巢已经激活，但北极母巢保留了最后的原始人类基因库。去南极大陆，找到冰层下的‘盘古实验室’，那里有黄志雄最初的研究笔记……”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还有，注意你徒弟的鳞片——那不是变异，是进化的钥匙。当他的鳞片覆盖全身时，就能听懂所有海洋生物的语言……包括那些正在孵化的‘母巢幼体’。”
救生艇的引擎在轰鸣，身后的北极冰层已变成沸腾的荧光海洋。我摸着口袋里黄志雄的笔记本，最后一页的字迹不知何时改变了：进化从不是毁灭，而是共生。当第一个海人救起人类幼童时，新世界的大门就已打开——选择权，在你们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