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乐器,演奏的乐声却是大相径庭。
比起庆功宴时的欢畅愉悦,此刻入耳之声,却皆是庄重肃穆。
宫女们有条不紊的忙碌着,裙摆轻拂过地面,动作轻柔无声、几不可闻。
一道道珍馐美馔摆到了群臣的桌案前,但没有几人,将注意力放到这些难得一见的美味上。
更多的人是眉头紧锁、面色凝重。
他们的眼神之中有难以置信、有不可思议。
霍瑶一手捧着碗,一手拿着筷子,一时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吃下去。
饶是她再迟钝,此刻也察觉到了殿中气氛的异常。
一只大掌轻轻抚了抚霍瑶的头顶,一块冒着热气的炖肉夹到了她的碗里。
“这可是牛肉,瑶瑶快尝尝!”
霍瑶眼睛一亮,不再去关注那些大臣了。
上辈子她倒是吃过不少牛肉,这辈子可就吃过一次。
在这个年代,耕牛作为重要的劳动力,是受到官府保护的。
若是宰杀健康的牛,可是会受到官府严惩的。
百姓们能吃到牛肉,基本都是即将老死的老牛。
就是这样的牛肉,也是要排队才能抢到。
这次宴席上的牛,可不是老牛。
而是这次霍去病带回长安的、匈奴人养在草原的牛羊。
那滋味,岂是老牛可比的?
霍瑶迫不及待的一口咬下,醇厚的牛肉香在舌尖散开。
几个时辰的炖煮,牛肉早已吸饱了汤汁,一抿,满嘴皆是鲜香。
霍瑶幸福的眯起了眼,多么美味的牛肉啊!
霍去病勾起嘴角,轻轻揉了揉妹妹的发顶,也给自己夹起了一块牛肉。
牛肉他吃过的次数并不算少,喜爱程度也是一般,只是瞧着妹妹这模样,他也不禁多了几分食欲。
嗯,今日的牛肉好像真的格外美味些。
要不,宴席后去问问陛下,有没有多余的牛肉,他带些回府上去。
霍光看着长兄幼妹的举动,垂下眼眸,慢条斯理的用着餐。
宴会开始至此,他的表情、坐姿未曾发生一丝变化。
殿中的沉默,很快便被人打破。
一名大臣面带犹疑之色,目光与身旁几人交汇片刻,起身行礼。
“陛下圣明,然盐铁之事,民间经营已久,各有其道。”
“若贸然行官营之事,朝中恐难以应对周全,亦难以保障百姓所需。”
他抬头望向高高坐于殿上的帝王。
奈何距离太远,让他看不清帝王神色,几经思量,他说出后面那句话。
“且那豪强大族,本倚盐铁获利,今政策有变,恐有不满,长此以往,恐生事端,不利汉庭安稳,还望陛下慎思之。”
张汤眉头微蹙,旋即起身,先是对着刘彻行礼。
而后看向那位大臣,神色肃穆,言语之间更带着几分犀利。
“往昔盐铁由民间操持,盐商肆意妄为,胡乱定价,百姓苦不堪言,何来章法可循?”
“今行盐铁官营,正可理乱归序,何谈保障不周?”
“地方豪强本就常违政令,若有怨怼。”
张汤语气微顿,目光与那名官员对视,“若有怨怼,那便依法惩治。”
大臣脸色微微泛白,嘴唇嗫喏,一时竟哑口无言。
张汤何等身份地位,官员自是再清楚不过了。
他既然这般言之凿凿,陛下定然早已备好了应对豪强的手段啊。
大臣的目光望向身侧几人,一人随即起身,朗声道:
“廷尉掌管刑狱之事,想来不懂经济之学。”
“陛下,盐铁官营之策,臣以为乃是劳民伤财、得不偿失之举!”
他的话音刚落,便见桑弘羊起身反驳,“真乃一派胡言,目光实乃短浅!”
大臣脸色铁青,立刻便对着桑弘羊辩驳。
一时之间,大殿之中便充斥着二人的争辩之语。
刘彻高坐在殿上,细细品味着杯盏中的美酒。
官商勾结并非罕事,他们的反应,也皆在他的意料之中。
此番争论,只不过让他略抬了抬眼皮,全部心神便重新回到了美酒之上。
这是张骞带回来的、一种名为葡萄的西域果子所酿。
滋味略带苦涩,余味却带着醇厚的果香。
只可惜,经过这些年的培育,所结的果子依旧不多。
所酿的酒更是少之又少。
刘彻在心中叹息,饮过这葡萄所酿之酒,再饮那寻常酒水,总觉得少了几分神韵。
他便将目光望向霍瑶。
就见小胖丫头双眼放光望着殿中站立的几人,嘴巴鼓鼓囊囊,目光是片刻不离。
瞧她那双眼放光的模样,只怕是将这场辩驳当成了角抵戏在看了。
刘彻哂然一笑,摇了摇头,“这小丫头啊......”
看看她这模样,他也给她送的那些葡萄苗,真的能多长些葡萄出来吗?
她想出的吃食可口又新奇,会不会酿酒方面也有天赋?
但再看一眼小丫头这模样,想想冰库所剩不多的葡萄,刘彻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算了,东西太少,真要全折腾没了,他也是会心疼的。
霍瑶丝毫没有察觉到刘彻的视线。
她嚼着口中的牛肉,看的是津津有味。
上辈子她也看过不少辩论视频,现场版的还真是第一次听。
“设立官营之所,需耗费大量财力,然国库早已空虚,如何负担的起。”
“且民间私贩盐铁之风恐难禁绝,若要禁,只怕又得大动干戈。”
“长此以往,国不安宁,还请陛下废除此令,还盐铁贸易之自由!”
刘彻这才将目光望向了那位大臣。
看看这般重的礼,听听这恳切的话语,只怕真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啊。
刘彻嘴角微勾,看着那人的眼中毫无笑意。
真以为他不清楚么?这厮府上的库房,只怕都比他的私库要满了。
春陀瞧着刘彻的脸色,随即给了一直侯在一旁的内侍一个眼神。
内侍立刻退下,很快群臣桌案前多了三张不同材质的纸张。
群臣不明所以,拿着纸张不知该如何处置。
春陀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自今始,诸臣之奏章皆须以纸缮写,然此纸唯归朝廷所有,若欲得之,须向朝廷购取。”
“所获之资悉入国库,以充国用,诸臣当谨遵此令,毋得违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