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起身取来了纸笔,边研墨,边对霍瑶说起自己这段时间看过的史料。
“这墨家,乃墨翟所创立,始于乱世之中。”
“其门下弟子最擅机关之术,守城御敌亦颇为精通。”
“许是见多了黎民之苦,墨翟所收弟子皆为寻常百姓。”
“其门下弟子,皆有侠义之心,常以游侠身份游走列国。”
霍瑶恍然,“难怪楚先生的武艺如此之高,原来也是师出名门。”
霍光淡淡一笑,挥笔在纸上落下了几个字。
兼爱、非攻、节用、尚贤、天志明鬼。
霍瑶探头看去,目光落到最后八个字,有些诧异的念出了声。
“官无常贵,民无终贱。”
“次兄,这也是墨家的思想?”
她想起了前世耳熟能详的一句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两句话,倒是有些异曲同工之处。
霍光没有回答霍瑶的话,只是定定的看着眼前的纸。
他倏而抬头,对上了霍去病的眼神。
官无常贵,民无终贱。
他现在明白,为何阿兄会在暗中想办法扶持墨家。
不仅是因为他们的机关之术,更是因为他们的理念。
朝中三公九卿等要职,多为豪强或士族子弟,只有寥寥数位出身贫寒。
世家贵族之子,仅凭家世,便可平步青云,居高位掌重权。
长此以往,大汉江山,岂不是只由那几个姓氏把持?
陛下推行察举制、举办太学,皆是为了破除这种局面。
至于儒家,霍光眼眸微闪。
说是独尊儒术,却是外儒内法。
真正得到重用的张大人,更像是法家弟子。
推崇儒学的董大人,虽为诸侯国相,却无实权。
节用、尚贤。
霍光的目光在这四个字流连,他明白阿兄眼中的含义。
工具,不论是儒家、墨家,皆是工具。
“次兄?”
霍瑶歪头看着突然出神的霍光。
她还是第一次,在次兄脸上这么见到这样复杂的表情。
霍光很快收敛了心神,他看了一眼,已经在悠哉悠哉给妹妹编发辫的长兄,继续说道:
“墨子去世后,墨家便分为了三派。”
“相里氏之墨,相夫氏之墨,邓陵氏之墨。”
“邓陵氏之墨便是如今的楚墨,至于其余两派。”
霍光面露可惜,“相里氏之墨、相夫氏之墨在秦亡之后便泯灭了。”
“除了瑶瑶你知道的这四家,还有纵横家,阴阳家、兵家......”
说到这里,霍光停住了,他重新看向霍去病。
“这兵家之事,瑶瑶,你就得问阿兄了,他身为汉庭的少年将军,想来比我更加清楚。”
霍瑶立刻扭头,目光炯炯的看向霍去病。
霍去病正专心练习着编发辫,霍瑶这一动作唬了他一跳,忙放下了手中的动作。
“悠着点,也不怕扯着头发。”
霍瑶心思根本就不在自己的头发上,只是追问着霍去病。
“阿兄,你给我说说这兵家之事吧。”
霍去病以指为梳,懒洋洋的梳理着妹妹的头发,浑身透着一股自信与不羁,
“我也不了解,我打匈奴从来不看兵书,只用自己的打法。”
“战事瞬息万变,要的便是随机应变,岂能拘泥于旧法?”
霍瑶笑着抱紧了阿兄的胳膊,“那是,我阿兄可是当世战神,自然不会拘泥于这些兵法兵书!”
霍去病嘴角的笑意根本止不住,他顺手将妹妹往怀里带了带。
“你呀,就会浑说。”
正端着甜汤润口的霍光:阿兄,你要把嘴角的笑意先收一收?
似乎察觉到了霍光的目光,霍去病斜眼看着他。
“我就不信你没看过兵书,少喝点甜汤吧,都这儿,没人和你抢。”
霍光笑而不语,直到喝完了甜汤,才悠悠然放下了手中的碗。
“权谋无分男女,存亡皆系于智。”
“瑶瑶,以后每日晚间,你与我一块看兵书吧。”
正窝在阿兄怀里的霍瑶懵了一瞬。
霍去病剑眉微扬,思索片刻便道:“你这话有理,那便这么说定了。”
霍瑶:好吧你们都这么决定了,我也只能跟着学了。
霍光微微一笑,他知道阿兄肯定不会反对的。
看了一眼,还有些呆愣的妹妹,他伸手为妹妹舀上一碗甜汤,同时也不忘将自己的碗添满。
至于阿兄,阿兄都这么大的人,想来也不爱吃甜食。
霍去病瞧着霍光的动作,轻哼一声,暗暗腹诽,幼稚!
“陛下的书房内有不少兵书,改日我进宫一趟,都给你拿来。”
“那便多谢阿兄了。”
想起陛下说起阿兄不爱看书时的神情,霍光便忍俊不禁。
“陛下定然要误会了,攻打匈奴的时间,没准便要提前了。”
霍去病懒得理会他的调侃,低头便梳理着妹妹的长发。
霍光喝完了甜汤,正准备继续讲诸子百家之事,便瞧见了霍瑶有些凝重的神情。
“瑶瑶这是怎么了?”
霍光的话引起了霍去病的注意,他立刻低下头看向怀中的妹妹。
霍瑶脸色有些沉重,她对上霍去病的眼睛,一脸严肃的问道:
“阿兄,陛下什么时候会再派你和舅舅去打匈奴。”
漠北之战霍瑶是知道的,但具体发生在哪一年,她已经记不清了。
印象最深刻的,便是自家阿兄就是在这次战役中封狼居胥。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李广应该就是死在这场战役中。
霍瑶不记得他的具体死因,只记得他好像是自杀的。
李敢就是因为他的死,才会去打伤舅舅。
阿兄也是因为这件事,射杀了李敢,接着,阿兄也死了......
霍瑶的脸色瞬间有些难看。
霍去病思索着如今骑兵的实力,打匈奴所需要的财力物力,沉吟了片刻。
“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明年春季。”
说完这话,他看向霍瑶,这才发现霍瑶异常难看的脸色。
“瑶瑶,你怎么了?”
霍光的脸色也有些凝重,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瑶瑶这么难看的脸色。
这比上次她说起巫蛊之祸更加难看。
霍光的心猛地一颤,难不成是和阿兄有关?
霍瑶深吸了一口气,对上两位兄长关切的眼神,她郑重道:
“阿兄、次兄,我好像猜到了阿兄的死因了。”
霍光:“!!!”
霍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