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里·兰斯特童年所在的村庄有一座幽静的小山丘,那里鲜花绽放,美不胜收。
小尤里喜欢在那儿玩耍。
村民们和尤里的朋友们都不知道这座可爱的小山丘,它就像是尤里专属的秘密基地。
她会在那儿消磨时光,呼吸着花香,还会把花编成花冠嬉戏。
有一天,一个身着洁白衣物的女子出现在山丘上。
尤里起初有些害怕,但很快就被女子温柔的笑容和亲切的声音所打动,敞开了心扉。
“我叫她姐姐,还老是跟着她。”
这位白衣女子会给尤里讲述外面世界那些令人心碎的爱情故事,而尤里则会跟她分享村子里发生的日常琐事。
哪怕是像小孩子们玩打仗这样的琐碎故事,女子也会像孩子般眼睛发亮。
她没有把尤里当小孩子敷衍,而是听得格外认真。
她让尤里对她的存在保密,尤里照做了。
她是尤里的秘密朋友。
一个藏在秘密基地里的隐秘朋友 —— 这足以让一颗年轻的心兴奋不已。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她竟是 “外来的魅魔”。
村里的长辈们总是告诫,任何外来魅魔都很危险,一旦发现必须立刻上报。
但是……
他们从未真正解释过为什么大家必须这么做。
在尤里看来,这位女子似乎并非坏人。
这位面容苍白的女子解释说,她也遭受过迫害,被驱逐在外,甚至连其他魅魔都驱赶她。
她哭诉着说自己只是在寻找一个容身之所。
尤里说她的村子会欢迎她,说那是个好地方,人类和梦魔在那儿和谐共处。
然后她 ──
“……她问我能不能把她介绍给村民们。”
但她又担心村民们可能不会接纳她,便询问能否在村民们的梦境中与他们见面。
对尤里和她的朋友们来说,进入彼此的梦境并非什么稀奇事。
他们常常会在梦中分享一些小秘密,比如 “妈妈今天做了太多土豆泥,快来吃点”。
所以……
尤里点燃了白衣女子给她的蜡烛,还把窗户打开。
村民们为了抵御魅魔女王的追踪,齐心协力构建的集体精神屏障,在内部主动打开的 “门” 前,变得毫无防御能力。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不言而喻。
“村子瞬间就被毁灭了。”
那一天的恐怖记忆在尤里·兰斯特眼中闪烁,她是唯一的幸存者,目睹了村子在女王的阴谋下被摧毁。
她心中燃起了深深的仇恨。
女王让村子里的魅魔陷入了疯狂。
她让她们的意识完全清醒,却打破了她们的克制,使她们无法压抑与生俱来的欲望。
“邻居们相互伤害,朋友们反目成仇,被伤害的人死去…… 而那些亲手杀死村民的魅魔,在绝望中选择了自杀。”
但女王却没有动尤里。
一句冰冷的 “感谢你的邀请” 后,她确保尤里毫发无损,却在尤里的精神上打下一个楔子,让她无法轻生。
当尤里尖叫着质问为什么时,女王的回答太过轻描淡写。
“我听说在某个偏远的山村,有魅魔和人类和谐共处。这难道不奇怪吗?像我这样的存在竟然也会有感情…… 所以,我决定稍微试探一下。”
还说即便只是一个简单的魔法,结果也变成了这样。
她温柔地嘲讽着尤里,暗示梦魔就应该像梦魔那样活着。
“所以别去操心什么感情之类的琐事了,凭本能生活就好,好吗?尽情吞噬尽可能多的人。”
“啊啊啊啊 ──!!”
就在那时,小尤里立下了誓言。
如果因为我大家都死了,而我甚至不能随他们而去。
那么我会用这条毁掉村子的罪恶生命去斩杀女王。
哪怕付出一切,我也要杀了她。
如果连这都做不到,我就没脸再去见我的亲朋好友了……
尤里·兰斯特渐渐陷入黑暗,濒临死亡,却平静地诉说着。
“我选择一心只为复仇。后来有一天,我意识到怀揣感情太过沉重。所以我决定让它沉下去。”
移开目光吧。
把内心滋生的所有不必要的情感都扯出来,扔到下面的湖里。
幸福与喜爱、友谊与归属感、道德与伦理 ── 把所有这些美好的东西都扔下去。
因为我不配拥有它们。
痛苦与悲伤、孤独与愧疚 ── 也让它们沉下去。
我没时间被这些所牵绊。
我要只让愤怒为我指引方向。
所以,她的 “羽化” 并不仅仅是让愤怒沉沦。
“……不过,你遇到我的时候,我还能开开玩笑,甚至有点放松。”
“那得感谢c。她似乎希望我放下复仇。她说女王行踪不定,根本抓不到。除非出现一个天才,发明出大范围探测魔法,否则追踪并杀死女王极其困难…… 她是这么说的。”
事实确实如此。
防卫局不知疲倦地收集关于女王的情报,但从未有过实质性的收获。
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清楚她是否还活着。
因此,c 劝尤里这样想:
如果复仇从一开始就注定失败,那找个别的方式为村民赎罪,是不是更好呢?或许,通过过上幸福的生活。
渐渐地…… 非常缓慢地,疲惫的尤里·兰斯特开始心软了。
她离开歼灭小队,成为防卫局的一名外勤特工,褪去了那副凶狠的外表,怒火也一点一点地消散。
她回忆道。
“……也许我只是在找个借口逃避我的愧疚。如果我真的意志坚定,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复仇。”
“别这么说。这让我心疼。”
“嗯,我们现在心意相通。我道歉。”
“不,就算没有我们之间这条 ‘纽带’,我也会心疼。而且,那不是你的错。”
尤里轻声说了句 “谢谢”,微笑着,仿佛仅仅因为这份心意就心怀感激。
重新点燃尤里·兰斯特逐渐冷却的怒火的,是关于女王的情报 ── 是我带来的情报。
出现了一个天才巫师,有能力在信息之战中与女王抗衡。
通过除掉黑巫师,以及不必要地抓捕并交出魅魔,尤里·兰斯特终于找到了复仇的机会。
她放弃复仇是因为觉得它 “不可能实现”。
但现在既然变得有可能了,她便无处可逃。
尤里必须做出选择,所以……
或许是察觉到了我的愧疚,尤里尖锐地打消了我的念头。
说这不是我的错。
“你没有把我推进这个境地,疯狂巫师先生。这是我的选择。”
“……但我应该早点意识到的。”
我应该把女王的信息藏好,不让一点风声泄露出去,然后独自处理…… 不。
如果我那样做了,可能最终也会像尤里一样,独自投身于此。
“本来是很有机会获胜的。都怪那个疯女人弄出些奇怪的东西。”
“都被打成这样了还这么说……”
“你也被打得很惨啊,看到她变成我的样子就愣住了。”
“哼,你要是非要提这个,那就别长得这么漂亮啊!”
“那你呢?”
“……我?”
尤里·兰斯特点了点头。
我不太明白她的问题,便歪着头,静静地看着她。
我对她的过去以及她为何选择复仇而非我充满好奇…… 而她似乎也有话想对我说。
“你为什么不接受塔主的心意呢?”
“什么……”
我本能地退缩了,感觉她的话直戳我内心深处。
然而,或许因为生命危在旦夕,我竟有一种奇怪的如释重负之感。
当你濒临死亡时,便没有理由再有所保留。
我一边这样安慰自己,尤里一边说出了她的想法 ── 她对自己眼中 “疯狂巫师” 的疑惑。
“我能理解。对于梦魔族来说,相处时间不长,感觉更像朋友而非恋人。但是…… 塔主不一样,不是吗?”
“……”
“别装作不知道,而且你显然是知道的。把塔主放在心上…… 那你为什么不和她进一步发展呢?”
我可以回答说我不懂爱。
“从一个女扮男装时那么擅长勾引男人的人口中说出这话?如果你真的不懂爱,我都要相信你生来就是魅魔了。”
“……”
“这就是我调侃你的原因。那次告白不仅肉麻 ── 还全是谎言。”
那并非谎言,但也不全是真话。
对于一个一有机会就模仿爱的人来说,声称自己不懂爱,实在荒谬。
相互关心,感受那些情感,克制性欲的需要,她不在时的担忧 ── 这还能是什么?我知道的。
我一直都知道。
但我把这些都拒之门外。
“这不是能力问题,情况也并非不允许。如果不是你不在乎塔主…… 那是为什么呢?四处留情?”
“不是。”
“还是有什么比感情更重要的事?但这也很奇怪。你不也放下一切来救我了吗?甚至不惜冒着生命危险?”
“……我确实这么做了。”
如果你觉得我无视感情,那我其实是那种很容易被感情左右的人。
然而即便如此,我还是竭尽全力去压抑它们。
难怪这看起来很奇怪。
我如此克制自己的原因很简单。
因为我疯了。
这是一种伴随 “记不住名字” 现象的慢性病。
说实话,我真的很喜欢看别人受苦。
这会带来一种让人脊背发麻、近乎愉悦的满足感 ── 这是我内心深处的一种恶性倾向。
我喜欢恋人被悲惨命运拆散的故事。
我喜欢角色必须直面过去伤痛的故事。
我喜欢角色因自身正义感的重压而迷失方向的故事。
我喜欢只有在失去所爱之人后才觉醒的故事。
我喜欢角色为过去的行为后悔的故事。
我喜欢在激烈战斗后失去挚友的故事。
我把悲剧编织进我讲的大多数故事里。
我把它包装成 “逆境和艰难总是必要的”…… 但并不一定要以永远失去作为形式。
可我还是选择了这样做。
他们不必相信故事是真实的。
但我让他们相信,这样我就能看到他们沉浸其中时痛苦的样子。
我审视人们内心的深处,刺痛他们的弱点,然后提供一种补救方法,装作自己很大度。
我会说:
克服它。
这场考验是为了你好。
但在内心深处,我知道真相。
我这么做只是因为觉得有趣。
我乐在其中,甚至对刚认识的玩家都产生了深厚的感情。
有一个恶魔,看着别人受苦,还开心地笑着、谈论着。
这让我感到恐惧,我害怕自己的内心。
尽管我能真诚地去爱、去尊重、去体谅他人…… 但我无法忍受这种可怕的双重性,它嘲笑那些我珍视的东西。
感觉好像有某种邪恶的东西与我的欲望融合在了一起。
无论我如何否认,都无法忽视它已经成为我的一部分。
我对有权有势的王子和公主这么做过。
对我本应教导的学生也这么做过。
也许我很焦虑,因为我感觉到自己无法控制这种冲动。
不 ── 我感到威胁。
担心有一天这些 “箭” 可能会指向我在乎的人。
担心有一天,我可能会亲手毁掉爱我的尤娜 ── 并且在这么做的时候放声大笑!
在一本旧笔记本里,我发现里面满满当当都是扭曲的想法,全是我手写的。
那些想法隐晦地暗示着,“要是我们把这些一闪而过的幻想变成现实会怎样?”
鼓励学生之间相互竞争,用 “意外” 事件磨砺他们的心智,打赌他们何时会崩溃。
还有,还有……
有一次,尤娜把头枕在我的腿上睡着了,我盯着她的脖子,想象着 ── 不,痴迷地想着 ── 稍微割开颈动脉。
我想象着她惊醒时的表情,而我则轻轻拍着她的脸颊,看着她在我的注视下死去。
我怎么能让事情变成那样!
我犹豫过。挣扎过。
我试图安抚内心的黑暗,构思那些能以某种方式变得美好的悲剧,这样当帷幕落下时,我们都能欢笑。
我有时试图压制自己的邪恶,努力将它彻底排除。
我试图通过赋予故事中的非玩家角色高尚的信念来寻找突破口,看着他们找到战胜黑暗的方法。
但看看 ── 我还是没变!
所以我选择压抑,我试图麻木自己。
我把一整座城市般的混乱都塞进脑袋里。
即便如此,我还是在想着下一次游戏。
自从转世到这个世界,我想我没有…… 深入思考过感情。
或者更确切地说,我没有直面过它们。
而这就是原因。
我害怕如果我直面它,就会证实我内心的黑暗。
害怕我脑袋里那个扭曲的 “东西” 可能真的就是我。
粉发女同这么说过。
其他很多人也这么说过。
这就是为什么我接受而非否认 “疯狂巫师” 这个称呼。
黑色液体从毁坏的脸上渗出来。
我不知道那是眼泪还是融化的信息碎片。
我不想弄清楚,我一边疯狂地抓挠着皮肤,一边坦白着。
我蹲在那儿,双手揪着头发,尤里·兰斯特小心翼翼地开口了。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调侃。
“这么说,你肯定很享受吧 ── 看着你喜欢的人在你身边慢慢融化。”
“……说实话,有点刺激。”
“……”
就连粉发女同听到这话都露出了有些厌恶的表情。
我知道,也许不该说出来的。
我有点后悔。
也许不暴露自己这丑陋的一面就结束一切会更好。
但也许是因为死亡临近,感觉像是最后的忏悔,我就是需要把这些说出来。
在漫长的沉默之后,尤里……
“这…… 也许没关系。”
“……把你们都当玩具?”
“当然不是,我讨厌那样。但我的意思是,即便你疯了,疯狂巫师,你还是控制住了自己。毕竟,你讲的每个故事都有个幸福的结局。”
“……”
她话里暗示,这比她自己好多了,她被复仇吞噬,还惹出这么多麻烦。
尤里·兰斯特自嘲地笑了笑,我拍了拍她的背,告诉她不是这样的。
“到头来,我们俩…… 都在走钢丝。你在善恶之间摇摆;我在复仇与平凡生活之间徘徊。也许这就是我们如此亲近的原因。”
“人们说,失败者光是看着彼此的脸就会笑。”
“如果这是最后的忏悔,那就这样吧。既然我们已经把事情说开了,那就可以毫无负担地进坟墓了…… 我是这么想说的。”
嗯,这真的会是结局吗?
尤里·兰斯特表情平静,近乎端庄,仿佛在质疑这一点。
如果我们真的被打败了,无力抵抗…… 我们可以就此罢休。
但我们正在为与女王的最终战斗做准备。
如果我们能在这场不利的战斗中获胜,如果我们能回到外面的世界。
我们需要接下来的东西。
我们向彼此许下承诺。
“你,要把我们看得比复仇更重要。让我们成为比任何失落感都更巨大的喜悦。”
“而你必须妥善面对内心的那个恶魔。我们会成为阻止你误入歧途的壁垒。如果塔主在这儿,她肯定也会这么做。”
“……这听起来不像是最后的忏悔。”
“就把这当作女王的临终遗言吧。她可没机会留下自己的遗言了。”
她真的能如此包容吗?即便对象是一个脑子不太正常的疯狂巫师?
那么,如果是这样的话……
尽管我曾凝视黑暗的深渊,害怕被吞噬,害怕潜藏在那里的怪物把我拖下去…… 但如果你说会在那儿拉住我 ──
我要不要面对它呢?这颗我一直逃避的心。
我回顾着自己的故事。
以及一路走来我编织的所有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