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楚芊月整个人都是恹恹的,非常老实,不是在路上就是在客栈休息,完全没有了刚出京城的时那活泼劲。
没办法,亲戚对她不怎么友好,而且还要赶路,有力气撑住就不错了,哪里分得出精力闹腾。
而且,一路上基本每天都要烧件衣服,着实可惜,好在每天出发前,楚芊月都会去找地补充衣服。
“大人,这几天可是身体不适?”何守建一时半会没法适应安静下来的楚芊月,一两天还觉得正常,时间再一多,就感觉换人了一样,不禁开口问道。
“算是吧。”楚芊月懒洋洋地回答。
前方县城旁边就是铁矿装货上船的码头。不过楚芊月不打算现在开始调查,调查要一路跟着别人的船走,那就不能找客栈歇息了,得一路露宿江边,甚至还得住船上,以她现在这状态,不可能做下去,得等亲戚拜访完才行。
云铁县,得益于周边的铁矿场,收入不错,较之其他县城,稍显繁华。
楚芊月来到客栈,放置好行李,然后换好衣服。只要不是像那天那样不要命地骑,衣服不至于被血浸染一大块,不细看很难发现,只不过楚芊月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打算毁灭证据。
接下来的几天就是在县里四处逛逛,去县衙问点东西,等亲戚告别就可以开始行动了。
假借问流民的名义,还问了关于该县其他事。
“县尊大人,我看该县比之其他县稍显繁华,不知大人是如何做到的?”楚芊月问道。
她现在的身份是谷瑾手下,来询问关于流民的问题。皇帝半年前自己操办的京师流民安置,过来调查是否能在其他地方推广其实也能说得过去,楚芊月就是凭着这层身份见到了该县的县令。既然是谷瑾的人,人家县令高低也不能不卖个面子。
“咱们云铁县啊,旁边有个铁矿场,本县不少青壮年呢,都去那里卖力气了。咱这采矿不是徭役,是结算工钱的。这卖力气得来的,比种地来得稳定。先生,你想想,这种地,种个十亩八亩,几十亩的,不还得看天吃饭吗,这老天爷什么心情,下不下雨,下多少雨,都不是咱们能控制的。但这挖矿,可就不一样了,只要天气不错,那就能动工,动工就有钱拿,有钱拿就有人来。一年下来,攒个五两银子,不成问题。”
“那就是说,县里的男子基本都跑去挖矿了?”
“对,不止是男的,还有他们媳妇和孩子也去了,男的挖矿,女的和小孩就在矿山旁洗衣做饭。”
“岂不是贵县的田地基本无人耕种?”楚芊月对此表示疑惑。
“也不是。”
“还有人留下来种地?”
“这近乎每家每户都去矿山了,但有些没去的。另外,这些去采矿的自己没法种地,那就把田地卖了,都是本地的地主收了去。地主买了地,然后又把这地租给了外来的人,所以这地还是有人种的。”县令抹了抹茶沫,十分得意得把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但是他对面的楚芊月可就没那么淡定了。百姓去挖矿,这是好事,有钱拿,可是这地,全跑地主手里了,这还得了。地主们现在手里有多少地,六成,还是八成?楚芊月没有看地的归属数据,单凭云铁县本地八成劳动力跑矿场去了,觉得地主手里土地怕是直逼九成。云铁县彻底成了地主的县城了。
楚芊月越想越觉得悲观。地主获得了土地,有钱人才能读书,读书人出自这些地主家里,读书人最后做官。而这些卖了地的普通百姓,当矿场枯竭后回来发现五两银子卖出去的地,十两都收不回,最后不得不背井离乡跑别的地去了。留下来的成了佃农,种出来的粮食被地主分走七份,自己未必能拿到三份,因为还要交粮。地主家因为和官府有关系,可以少交甚至不交。然而,地主家出身的官员们又怎么会为底层人民发声呢,为底层百姓发声就是在损害自己的利益,有人会去做吗,即便有良心发现的官员打算做,他的同僚能接受吗。
尼玛,这该死的世道。楚芊月心里暗骂。这般继续下去,没有地没有钱粮的农民会起义造反,只有这样才能重新分配资源。但是当下个王朝开始,依旧会如此,土地兼并,成为无尽的轮回。
感觉还是得把土地收归国有才行,云铁县是个极端例子,九成土地跑地主手里了,除非这些地主掐起来,否则这几乎成了地主们的云铁县。
云铁县的矿产能持续多久,按照楚芊月所记的地理知识,假如地球还是原来的地球的话,这块地貌似没什么值得记住的铁矿,大抵没有几年的矿可挖了。
问个流民还能问出些别的东西出来,对于楚芊月来说算是意外收获。
“贵县去岁流民几何?”
“两千余人。”
“较之往年如何?”
“去年比往年冷,流民也多上了两成。”
“流民来此也去矿山了吗?”
“不曾,矿山只对云铁县的百姓开放。”
“云铁县粮食价格如何?”
“因为地很多没人种,较之别处要高出三成,但即便粮食价贵,依旧选择去矿山,毕竟得来的钱比种地多太多了,还稳定。”
楚芊月硬是耐着性子与县令扯完了话。
出了县衙的楚芊月脸色非常不好看。当地九成土地入了地主手里,这简直是个逆天数字,矿脉枯竭后,没地耕种闹事起义的,云铁高低得算主力军。
此行不止要汇报铁矿去向,还得把这事跟萧佑晟说一下,得让这货动点知识库存了,别天天流连后宫看话本了。
“大人,接下来回客栈还是去哪?”
“听说云铁县盛产铁矿,咱们去瞧瞧。”
矿场,楚芊月捡起了一块矿石拿在手里看了看。看不出个所以然出来,也不知道是哪种铁矿,毕竟专业课划水了。
有人注意到了与一众矿工格格不入的楚芊月和何守建,有个像是账房的人跑来,问道:“二位可是来买矿的?”
与此同时,县衙里,接待完楚芊月不久后,县令又接待了当地一位地主家的一位管事。
“前不久是不是有人来过?”即便面对县令,管事也没有放低态度,反而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在云铁县,地主家的下人都隐约有些不受县令管制了。
“对,是皇帝身边谷公公的人。”县令一脸谄媚地回答。在云铁,地主话语权最重,自己的小命都窝在人家手里,而且他们没少塞银子。
“所为何事?”地主耳目遍布全县,谁见了谁第一时间就会知道。
“陛下去年安置流民,怕是对此有些上心,谷公公派人来四处走访调查流民事宜。”
“流民啊。”管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我家小少爷看上了王寡妇,奈何王寡妇不从,最后竟投井自尽。该怎么办你应该清楚。”
“哪位王寡妇?”
“上个月矿山摔死的那个家伙的媳妇。”
“噢噢,请放心,回去告诉你家老爷,此事包在本官身上。”县令拍了拍胸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