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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我们拆了招牌上的\"烤鸭\"二字。老马从库房深处拖出个落满灰尘的紫砂汤锅,锅底刻着\"淮南张记\"的篆体小字。

\"师傅,这...\"

\"闭嘴,烧水。\"他掏出一包用油纸裹着的药材,浓郁的中药味瞬间盖过了后厨的油腻。小鹿想帮忙,被他用擀面杖敲开:\"去剥蒜,要独头紫皮的。\"

天亮前,第一锅汤底开始翻滚。奇异的香气像条小蛇,顺着排风扇钻到街上。有个晨跑的小伙子突然停下,扒着门缝猛嗅:\"老板,你们改卖药膳了?\"

上午十点,店门口稀稀拉拉来了十几个老顾客。老马亲自舀汤,琥珀色的汤汁冲开鸭血时,第一排人集体咽了口唾沫。

\"这味儿...\"穿太极服的白发老人手一抖,汤汁洒在胡子上,\"像极了七十年代...\"

话音未落,街角突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三辆标着\"食品安全\"的面包车停下,跳下来十几个穿制服的人。领头那个亮证件时,我注意到他腕表是\"福满楼\"周年纪念款。

\"有人举报你们非法添加中药材!\"

小鹿刚要争辩,老马已经掀开汤锅:\"查。\"滚烫的蒸汽扑在对方脸上,那人踉跄后退时,老马往锅里撒了把香菜:\"党参黄芪都在食药同源目录里。\"

检查持续到下午。他们甚至用棉签擦拭排风扇,最后只带走半包十三香。人群不但没散,反而越聚越多——都是被检查阵势吸引的路人。

\"这汤肯定有问题!\"穿制服的人临走时故意高声说,\"不然怎么...\"

穿太极服的老人突然把汤碗怼到他面前:\"你尝一口!就一口!\"周围瞬间安静。那人脸色变了几变,最终灰溜溜走了。

当晚,抖音出现条爆款视频:白发老人追着执法车喊\"良心汤\"。凌晨三点,我们接到电视台采访预约时,老马正往汤锅里加某种灰白色粉末。

\"师傅,这是...\"

\"海盐。\"他迅速藏起印着某中医院标志的纸包,\"提鲜的。\"

第二天队伍排到地铁站时,\"福满楼\"的副总亲自登门。他拎着两盒豪华月饼,说这是\"同行间的友好交流\"。老马接过月饼,转身就扔进了泔水桶。

\"马师傅!\"副总脸色铁青,\"我们老板说...\"

\"火候到了。\"老马突然提高嗓门,\"欢子!上硬货!\"

我掀开角落的蒸笼——里面是十二只晶莹剔透的冬瓜盅,刻着\"福满楼\"三字的各四只。老马舀起滚烫的鸭血汤浇下去,冬瓜瞬间透出胭脂色。

\"各位街坊!\"老马敲着锅沿,\"今天免费送'福满楼'特供!\"

人群哄笑中,副总的手机响了。他听完后面如死灰,突然抓住老马袖子:\"马师傅!我们老板刚被带走了!您高抬贵手...\"

老马甩开他,从怀里掏出个牛皮纸信封。我认出是前天的恐吓信,但里面多了张照片——二十年前的国宴后厨,年轻时的\"福满楼\"老板正往某个调料罐里倒粉末。

\"告诉你们老板,\"老马把照片塞回信封,\"当年他往我陈皮鸭里掺硼砂时,监控录像带我一直留着。\"

副总瘫坐在地时,电视台的摄像机正好推进到特写。当晚的民生新闻里,我们鸭血粉丝汤的镜头比\"福满楼\"倒闭的新闻还长三秒。

打烊时,小鹿突然尖叫:\"欢哥!我们上米其林推荐榜了!\"她举着手机的手在发抖,\"评委特别提到'充满记忆点的药香'...\"

老马在角落整理调料柜,佝偻的背影顿了顿。我走过去,发现他正往保险箱里藏那个紫砂汤锅,锅底\"淮南张记\"的篆体在阴影中若隐若现。

\"师傅,这锅...\"

裂纹像一道闪电,从锅底蜿蜒而上,停在了\"淮南张记\"的\"记\"字上。老马的手指微微发抖,却只是轻轻抚过那道裂痕,低声说了句:\"该来的总会来。\"

小鹿举着手机,兴奋得语无伦次:\"师傅!国宴六十周年!他们想请您去还原一道失传的'陈皮鸭'!\"

老马没说话,转身从柜子最底层抽出一本泛黄的笔记本,封皮上烫金的\"国宴·1977\"已经褪色。他翻开其中一页,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配料和火候,字迹苍劲有力,却有几处被水渍晕开,像是滴落的泪痕。

\"欢子,\"他突然叫我,\"明天去趟药材市场,买一斤三十年以上的陈皮。\"

我愣住了:\"师傅,现在市面上哪还有真货?\"

老马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递给我:\"去我老宅,床底下有个樟木箱子。\"

小鹿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师傅,您是不是藏了什么传家宝?\"

老马没回答,只是盯着那道裂纹,喃喃自语:\"锅裂了,人该醒了。\"

第二天,我按地址找到老马的老宅——一栋藏在胡同深处的四合院,门口的石狮子缺了半只耳朵。床底下的樟木箱落满灰尘,打开时,一股陈旧的药香扑面而来。箱子里整整齐齐码着几十包药材,每包都贴着泛黄的标签,最早的一张写着\"1965年·张氏珍藏\"。

最底下,压着一封没有拆开的信,信封上印着国宴筹备组的公章,邮戳日期是二十年前。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信带回了店里。老马正在熬汤,见我回来,头也不抬:\"陈皮呢?\"

我把箱子推过去,顺手掏出那封信:\"师傅,这个……\"

老马的手顿住了。汤勺\"当啷\"一声掉进锅里,滚烫的汤汁溅在他手背上,他却像感觉不到疼。

小鹿机灵地关上了店门,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

沉默了很久,老马终于撕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照片——1977年国宴后厨的合影。年轻的老马站在角落,身旁是个笑容温和的老人,手里正捧着那个紫砂汤锅。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张氏一脉,陈皮鸭绝,望有后人续之。\"

老马的肩膀突然垮了下来。他慢慢蹲下,手指死死攥着照片,喉咙里滚出一声压抑多年的呜咽。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马师傅!\"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站在门口,恭敬地递上一张烫金请柬,\"国宴组委会派我来接您。\"

老马抹了把脸,站起身时,又恢复了那副冷硬的表情:\"告诉你们领导,我要带两个徒弟。\"

男人面露难色:\"这不合规矩……\"

\"规矩?\"老马冷笑,突然抄起汤勺敲在裂开的紫砂锅上,发出清越的铮鸣,\"二十年前他们讲规矩了吗?\"

男人被震住了,赶紧掏出手机走到一旁低声通话。小鹿趁机凑过来,小声问:\"师傅,咱们真要去国宴啊?\"

老马没回答,只是从箱子里取出那包1965年的陈皮,撕开油纸。深褐色的陈皮已经干枯,却在接触空气的瞬间,散发出惊人的醇香。

\"欢子,\"他突然叫我,\"记住,做菜如做人——火候不到,别揭锅盖。\"

门外,男人挂断电话,满脸堆笑地转身:\"马师傅,领导同意了!车就在外面……\"

老马把陈皮扔进汤锅,升腾的蒸汽里,紫砂锅的裂纹竟慢慢渗出金黄色的汤汁,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走吧。\"他拎起汤锅,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外,\"该让有些人尝尝,什么叫真正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