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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漫过茂村药田时,颜珍珍蹲在烘干棚前翻动新采的野菊,指尖残留着港大实验室的消毒水味。

港大实验室的恒温培养箱还在记忆里散着冷光,眼前却是父亲用竹篾编的防虫罩,缝隙里漏下的阳光在账本上跳成碎金。从港大回来,颜珍珍救待着药材田和实验室里,还是觉得茂村的条件和港大的差距。

“咱自个儿办研究所?”颜良丰手里的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煤油灯把他的影子投在泥墙上,像株歪歪扭扭的老菊,“公社卫生院连台显微镜都没有,你还想摆弄那些个‘高精尖’?”

她捏着从香港带回来的微型计算器,屏幕上的数字跳得比心跳还快:“不是现在办,是先攒底子。”野菊烘干棚的扩建图纸被夜风掀起一角,露出背面潦草的服装剪裁图——这是她在港大夜市见过的喇叭裤样式,布料成本核算栏用铅笔写着“可委托镇上缝纫社代工”。

“资金是大坎儿。”父亲往烟袋里按烟草,火星子在暮色中明灭,“前儿个县供销社的老周说,现在倒腾点小商品能赚快钱,可咱祖祖辈辈捣鼓药材……”

“药材是根,可咱得先让根扎进活水潭里。”颜珍珍摸出从港大带回来的电子表,绿色数字在腕间跳动,像极了实验室的 ph值检测仪,“我打听过了,广交会边上有个小商品市场,茂村的草编、刺绣都能卖上价。”她翻开笔记本,里面夹着香港同学送的时装杂志,模特身上的真丝衬衫领口,画着她改良过的野菊纹样。

颜良丰突然咳嗽起来,手背上的老年斑在煤油灯下泛着黄。颜珍珍想起港大校医院的全自动生化仪,又看看父亲抽屉里的草灰偏方,喉咙像塞了团晒干的夏枯草。“就当是给药材铺路子。”她把计算器塞进父亲粗糙的掌心,“卖衣服赚了钱,就能买粉碎机、恒温箱,到时候咱熬的野菊膏能装玻璃瓶,贴上英文标签卖到香港去。”

窗外传来纺织机的咔嗒声,唐淑芬正借着月光赶制嫁女的被面。

颜珍珍望着田垄间忽明忽暗的萤火虫,忽然想起维多利亚港的灯火——那些璀璨的光河,不也是由无数小灯盏汇聚而成?她摸出帆布包里的草编手环,想起了苏成哲上个月寄来的信上说,bJ的中关村开始有人倒腾计算机,虽然眼下还是稀罕物,但“未来会像煤油灯取代松明火把一样”。

“爸,”她握住父亲布满老茧的手,“现在时代变了,咱得让野菊长出新枝桠。”远处的山路上,一辆拖拉机突突驶过,车斗里的的确良布料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像极了她在港大见过的实验台不锈钢台面。

颜良丰沉默良久,突然用烟袋敲了敲账本:“先试三个月。”他在“服装加工”那栏画了个圈,墨迹晕开成小团阴影,“但药材田不能荒,老祖宗的东西不能丢。”

夜风卷着花香扑进窗来,颜珍珍望着满天星斗,忽然觉得茂村的夜不再那么闭塞。

她摸出苏成哲送的电子记事本——虽然现在只能记记电话号码,但按键的触感让她想起港大实验室的离心机按钮。总有一天,她会用卖衣服赚的钱,在茂村建起带空调的实验室,让野菊精油装进精致的玻璃瓶,让父亲再也不用为买台显微镜发愁。

*

暮春的茂村浸在青雾里,颜珍珍踩着石板路往高家走,竹篮里的野菊苗沾着晨露。唐淑芬正在院子里晒蚕丝,银发梳得溜光,蓝布围裙上还沾着昨晚刺绣时崩断的丝线。

“唐婶婶,”颜珍珍掀开竹帘,樟木箱子上摆着半幅未完工的鸳鸯绣片,配色还是二十年前的茜草红与靛蓝,“我想和您商量草编和刺绣的事。”

唐淑芬捏着蚕丝的手顿住,浑浊的眼睛忽然亮起来。去年她编的蝈蝈篓被城里游客用十块钱买走,那是她头回知道,自己纳鞋底的手艺能换钱。“咋弄?”她往藤椅上挪了挪,身后的墙根堆着十几个变形的草编筐,都是编坏的废品。

颜珍珍从帆布包掏出港大带回来的色卡,指尖划过“莫兰迪色系“的雾霾蓝:“您看,把蔺草染成这种浅灰蓝,再编成立体的玫瑰花形状,城里姑娘会喜欢的。”

她翻开笔记本,里面贴着维多利亚港边卖的手工包照片,“咱们的草编要是加个皮质提手,能卖五十块一个。”

唐淑芬的指甲划过色卡,像在摸新纺的蚕丝:“可染草要用化工颜料,老辈人说伤草性......”她想起去年夭折的小孙子,村里偏方说蔺草灰能止血,却终究没留住孩子。

“用野菊染呢?”颜珍珍摸出晒干的菊花瓣,“我在实验室试过,加明矾固色,能染出蜜合色。”她翻开实验记录,ph值、温度、染色时长标得清清楚楚,“这样既保住草编的药香,颜色又时髦。”

去年颜珍珍带苏成哲来,这未来姑爷蹲在院子里,帮她编了整整一筐蝈蝈篓。“那刺绣呢?“她指着墙上褪色的百子图,“现在谁还穿绣花鸟的衣裳?”

颜珍珍展开从香港带回来的衬衫,领口处绣着极小的蕨类植物,用的是十二种不同深浅的绿线:“现在,把您的双面绣改成这种简约纹样,配西装都好看。”唐淑芬指腹的老茧蹭过她掌心的茧,“您教我针法,我来跑销路,卖出去的钱三七分。”

“没问题,”唐淑芬点头,犹豫了一下,又道:“可,我们花大气力弄出来,没人买咋办?”

“哦,我港大的马来西亚姑娘很喜欢咱的野菊花,她想在衬衫上都加上,”颜珍珍深深吸了一口气,“婶婶,半个月,成不成?”

“成!”唐淑芬乐了,“珍珍,你这孩子真是茂村的福星哇,我一会就去找桂嫂子!”

纺织机的声音渐次低落,唐淑芬的缝纫机开始运作。

咔嗒声里,颜珍珍在笔记本写下:“第一笔订单:五百件野菊刺绣衬衫,目标销售额:七千元。”窗外,启明星正在东方升起,像极了港大毕业典礼那晚,苏成哲眼中倒映的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