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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鸢闭着眼睛,伸出双手在身边摸索,抓住每一个经过的医护人员,发了疯般地重复问着两个问题。

“我姥姥呢?宋雨梅女士在哪间病房?!”

她的声音难听得像个破风箱,没人能听懂她在说什么。

护士们交换着困惑的眼神,纷纷摇头。

一位年长些的护士长走过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黎小姐,您现在需要回到病床上。”

“我姥姥在哪?!”

她虽然双眼紧闭,但凭直觉一把抓住了护士长的衣袖,几乎是喊着说出这句话。

“告诉我!!她在哪!!!”

护士长仍然一脸平静,“您的姥姥……因心脏病发作,三天前过世了。”

“当时您还在昏迷中,您的家人昨天就已经处理完后事。”

终于,黎鸢睁开了双眼,世界在她眼前分崩离析,被看不见的爪子撕裂成一片一片。

护士长的声音也变得扭曲,化成有形状的曲线在她身边环绕。

【#%@…姥姥生前…%@#还在喊你的名字…@#%】

【她说…@%#…她可能等不到…@#%你醒来了…#%@】

【%#@…让我们帮忙带句话…%@#】

【@%@%#……鸢鸢,即使姥姥不在了…@#%…】

【…也要好好生活……%%#@@】

【全家人…#@%@%#…她最担心的…@#%】

【……#%@#@%@#%@#%@#…】

【…#%@%#@#%@#%…】

【…@#%@#…】

【就是你】

最后三个字——犹如天堂传来的神谕,直接宣判了黎鸢的死刑!

哪怕她再早醒来几个小时,也许还能见到姥姥最后一面。

唯一的机会,被她错过了……

她松开手,踉跄着后退,直到后背撞上冰冷的墙壁。

记忆的碎片突然闪回——

姥姥【语音】:鸢鸢,你醒了吗?最近天冷了,记得多穿点,别感冒了……

那是她最后一次听到姥姥的声音。

最后一次。

“姥姥!!”

“姥姥!!!!”

“啊啊啊啊啊!!!”

她崩溃地大喊大叫。

“病人情绪失控了!快去拿镇静剂!”

“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黎鸢发出一声声不似人类的嚎叫。

医护人员全都围了上来,有人试图扶起她,有人去拿镇静剂。

混乱中,她抓住一个医生的白大褂,腥红的双眼,声嘶力竭地质问。

“你们不是天使吗!”

“为什么没有把她救回来!!”

“为什么醒来的只有我!!!”

“为什么要救我!!!!”

“让我也一起死啊啊!!!!!!”

医生满头大汗,试图解释:“黎小姐,您冷静点。您当时处于深度昏迷状态,我们尝试过各种方法……”

黎鸢听不进去了。

她的世界缩小到只有胸口那个正在溃烂的洞,那里曾经装着姥姥的笑容、姥姥的唠叨、姥姥温暖的怀抱。

镇静剂的针头刺入她的手臂时,她没有反抗。

冰凉的液体流入血管,带走了部分疼痛,却带不走那铺天盖地的悔恨。

………………

“姥姥…你在哪……”

“外面都是坏人……”

“我怕……”

……

……

……

柔软湿滑的舌头在黎鸢脸颊轻轻扫过,难耐的痒意让她忍不住睁开眼睛。

整个世界被一种温暖的橘黄色光线浸染,看起来十分温馨,奇怪的是天上竟然没有太阳。

“喵呜~”

“喵~”

身边此起彼伏的猫叫,一颗颗毛茸茸的小脑袋挤进她的视野里,黑、黄、灰三种不同颜色的狸花猫。

她从地上坐起来,发现自己正躺在老家房子上方的小山坡上。

周围的山林郁郁葱葱,脚下低矮的砖瓦房井井有序地排列着。

深吸口气,熟悉的泥土气息和瓜果蔬菜香钻入心肺。

她回来了。

这里是姥姥家。

她站起身,三只狸花猫围在两腿间前前后后转,好奇地打量着她。

但是,姥姥家很久不养小动物了。

她低头看看脚下的一只小黄,小黄也刚好抬头。

一人一猫,对视了。

“小猫,你能带我去找姥姥吗?”

尽管对方是一只猫,黎鸢也选择用最谦卑的语气去请求。

小黄像是真听懂了她的话似的,摇着尾巴在前面带路,时不时地回头看看她跟没跟上来。

黎鸢被小黄一路领着走下记忆中的四级大理石台阶,她惊讶地发现,那个熟悉的小院子里种满了花。

向日葵,百合,康乃馨……还有好多她叫不出名字的花,简陋的小院子被点缀得十分精致。

除了黎鸢身边的三只猫外,院子里还有四只猫。

小黄走到院子里互相依偎着睡午觉的两只猫身边,喵喵的叫了两声,其中一只猫抬头看它一眼,也喵喵的回应。

小黄摇摇头,又走向另一边互相舔毛的两只猫,同样的喵喵叫,像是在打招呼。

那两只猫没什么反应,小猫立刻龇牙发出凶狠的呵气声,抬起爪子揍了其中一只猫两巴掌,那只猫被打得有点懵,两只眼睛里大大的疑惑。

之后,小黄又摇着尾巴把黎鸢往房门领。

房门大敞四开着,被记忆里的一根扒火棍支着。

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温馨又熟悉,黎鸢想都没想就抬脚跨过门框。

迎面走来的人让她瞳孔一震。

矮小的身影,清爽的短发,记忆中慈祥的笑脸。

那是……

“姥姥!”

“哎!”

对方答应一声,自然地展开了双臂。

“鸢鸢。”

听到这声亲切的“鸢鸢”,黎鸢什么也不顾地扑进眼前人怀里,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的气息,强迫自己永远记住。

“姥姥,我好想你……”

说着,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她双手紧紧抱着姥姥,担心下一秒她又消失不见。

姥姥也回抱住她,和记忆里一样,温柔地抚摸她的头,那双因病痛而变形的手已经变成了正常人的手。

“鸢鸢,照顾好自己。即使姥姥不在了,也要和平常一样,记住了吗?”

黎鸢瞬间泪崩,拼了命地摇头,哭喊着。

“姥姥…没有你…我自己一个人不行…”

“姥姥…我求求你…不要走…”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姥姥…”

“姥姥……”

温暖的光线逐渐变成冷调。

睁开眼睛时,她又回到了那间阴冷的病房。

只有监护仪发出的微弱蓝光,照在她苍白的手腕上,那里还留着一圈淤青——是白天挣扎时被束缚带勒出的痕迹。

“姥姥……”她无声地动了动嘴唇,眼泪再次涌出,顺着未干的泪痕滑入鬓角。

窗外,一轮惨白的月亮挂在树梢,像是被谁随手钉在夜幕上的图钉,呆板、死气沉沉。

黎鸢盯着那轮月亮看了许久,突然伸手拔掉了手背上的留置针,血珠渗出,在蓝光下呈现出诡异的紫色。

“回家…找姥姥…”她喃喃自语,表情十分僵硬,带着将死之人的苍白。

她缓慢地坐起身,眩晕感立刻袭来,她强忍着不适扶住床栏,等待这阵晕眩过去。

病房门上的小窗透进走廊的灯光,偶尔有影子掠过——是夜班护士在巡房。

当时钟指向凌晨三点,巡房的间隔变得规律起来。

她数着护士的脚步声,在第五次经过后,她掀开被子,赤脚踩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病号服宽大的裤管下,她的双腿瘦得惊人,像两根随时会折断的树枝。但此刻,这双腿却承载着她全部的希望。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耳朵贴在冰凉的金属上。

走廊里静得出奇,只有远处护士站的电话偶尔响起。

她深吸口气,轻轻转动门把手。

门锁了。

她呆呆地转身环顾病房,目光落在窗户上,这里是六楼。

她的视线又移向床头柜上的呼叫按钮,一个疯狂的念头在脑海中闪现。

她按下呼叫按钮,然后迅速躲进了卫生间。

不到三十秒,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609床?有什么不舒服吗?”护士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