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丢下东西后,便自顾自地蹲在地上,专心捣鼓着自己的玩意儿。
慕泊言看不懂她在做什么,目光却始终没有从她身上移开。
察觉到他的注视,女孩皱了皱眉,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天色渐暗,女孩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起身离开了山洞。
第二天下午,慕泊言依旧躺在原地。
女孩走进山洞,见他一动不动,还以为他死了,顿时慌了神,急忙伸出手指,探向他的鼻息。
慕泊言陡然睁开双眼,女孩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笑容,
“没死啊?”
她的桃花眼微微上扬,琥珀色的眼眸璀璨夺目,恰似夜空中闪烁的星辰。
慕泊言从未见过如此动人的笑容,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就在他发呆之际,女孩拧开保温杯,递了过来,
“要喝点姜汤不?”
保温杯里的姜汤还冒着热气,红糖的甜香与生姜的暖意,瞬间在山洞里弥漫开来。
慕泊言一动不动,连眼神都没有丝毫变化。
“你到底喝不喝?”女孩催促道。
她似乎很没有耐心,说完便不耐烦戳了戳他的手。
慕泊言只觉得指尖一阵发麻,一股电流顺着手臂传遍全身,气息也变得有些不稳。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
女孩以为他要喝,便将杯子递得更近,几乎要戳到他的脸。
袅袅水雾升腾而起,模糊了慕泊言的视线。
不知是水汽太过温热,还是内心泛起了波澜,他只觉得眼睛有些发热。
最终,他接过杯子,喝了一口。
暖意瞬间流淌全身,连那颗冰冷的心,也渐渐有了温度。
又忍不住多喝了几口。
女孩看着他的神色,颇为自豪地说道,
“我爸爸做的,便宜你了。”
此后一周,慕泊言一直待在山洞里,女孩每天下午都会过来,自顾自地忙碌。
她还是在捣鼓奇奇怪怪的东西,也不担心他看到。
慕泊言逐渐发现,她此前所说的全是谎言。
她家根本不在湖边,那片湖自然也和她家毫无关系。
那不过是她为防止自己真的自杀,临时想出的借口罢了。
既上次喝姜汤之后,女孩时常给他送来食物,还打趣说他像只流浪狗。
每次看到他吃自己带来的食物,她都会流露出一种莫名的成就感。
这日,她像往常一样,蹲在慕泊言对面,看着他用勺子小口小口地品尝食物。
慕泊言修长的手指轻捏着小钢勺,动作优雅从容,尽管脸上沾满污垢,却难掩骨子里的修养。
“好吃吧,我爸爸做的。”
她一脸自豪,语气里满是炫耀。
慕泊言轻轻“嗯”了一声。
心想,她一定十分崇拜自己的爸爸,三句话不离爸爸。
慕泊言目光停留在她脸上,开口问道,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啊?有吗?”
她后知后觉,连忙将手贴在脸上。
手心传来滚烫的温度,可苏璃却毫无察觉,只觉得手掌冰冰凉凉的。
“我刚才是跑过来的。”
她扣着书包,忍不住上下打量慕泊言,眼神里满是好奇,紧接着又抛出疑问,
“你为什么想死?为什么不想活下去?”
慕泊言靠坐在对面,目光紧锁着眼前小小的身影,手指在身侧不自觉地微微颤动。
原本被世事打磨得冷硬如铁的心,就在这一刻,心窝处悄然融化了一块。
他薄唇轻动,冷着脸回答,
“因为没有爱。”
没有人爱他。
苏璃几乎是脱口而出:“那我给你一点好了,我有很多爱。”
慕泊言不假思索地回应:“我才不稀罕你的爱。”
女孩耸耸肩,不以为意:“哦,好吧,不要算了,当我没说。”
慕泊言胸腔剧烈起伏了两下,心里堵得慌,生平第一次为自己的过快的语速感到后悔。
他喉咙干涩,犹豫片刻后,试探着问道,
“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女孩转过头看着他,一脸疑惑,
“什么?”
“你说你要给我爱。”
“你想什么呢?我说我可以把爸爸和弟弟给我的爱,分你一点。”
慕泊言听后,心里一阵厌烦。
骗子,说话不算话。
谁稀罕别人爸爸的爱?
一时间,山洞里陷入了寂静,再也听不到她往常捣鼓东西的声响。
慕泊言只觉她的话太过扰人,扰得自己无暇去想其他事情。
不知不觉间,伴着山洞里若有若无的山茶花香味,进入了梦乡。
再次睁眼时,山洞里一片漆黑。
身旁的女孩还未醒来,呼吸声比之前沉重许多,喷在他脖颈处的气息滚烫异常。
慕泊言眉头紧皱,伸手摇晃着她的身体,
“喂,醒醒,你怎么了?”
苏璃毫无转醒的迹象,慕泊言眉心拧成了个疙瘩。
他抬手触碰她的脸颊,掌心瞬间被滚烫的温度灼痛。
顾不上许多,慕泊言一把将她抱起,快步冲到洞口。
夜色浓稠,虽看不清她的面容,可她紧蹙的眉头,诉说着难以忍受的痛苦。
“喂,快醒醒!你在发烧,别死了。”
慕泊言心跳如鼓,一股莫名的慌张攥紧了他的心。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慕泊言不再迟疑,抱着她,如离弦之箭般冲出了藏身一周多的山洞。
此刻也顾不得被义父的人发现了。
沿着蜿蜒的小道,他一路狂奔,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
眨眼间,慕泊言便冲进了最近的小诊所。
诊所里的人们,被他这副狼狈又急切的模样惊得目瞪口呆。
慕泊言全然不顾旁人的目光,径直将苏璃轻轻放在病床上,声音里满是焦急,
“医生,快帮她看看!快救救她……”
医生迅速赶来,为苏璃量体温。
这时,护士小心翼翼地靠近慕泊言,压低声音问道,
“您身上有伤口吗?需不需要处理一下?”
慕泊言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还沾着血污与尘土,狼狈不堪。
他站在病床边,目光紧锁着苏璃烧得通红的脸蛋,一步也不肯离开,焦急问道,
“她没事吧?”
“高烧,看样子已经持续好一阵子了,怎么现在才送来?”
医生的质问,如重锤般敲在慕泊言心上。
他喉结剧烈颤动,喉咙像被堵住了一般,满心懊悔。
为什么自己没有早点察觉她的异样?
医生一番检查后询问,“她是不是没吃饭?”
慕泊言突然想起,今天下午苏璃带来的那份饭,极有可能是她自己的口粮。
医生皱了皱眉,提议道。
“你去外面买份饭吧,等她醒了,恐怕会饿。”
慕泊言二话不说,转身冲出诊所。
他跑过三条街,才买到粥。
当他气喘吁吁地回到诊所门口,看到苏璃躺在病床上。
她脸色苍白如纸,脆弱得像一片随时会飘落的秋叶,他心瞬间揪紧。
慕泊言喉结微动,喉咙像是被堵住了,说不出话来,一种莫名的担忧和不知名情愫涌上心头。
或许,是因为她是第一个给予他善意的人。
慕泊言正要推开诊所的门进去,却透过玻璃门,看到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大约七岁的小男孩正焦急地守在女孩身旁。
小男孩时不时抽泣几声,
“爸爸,姐姐没事吧?”
“姐姐肯定没事啊,姐姐只是生病了。”
恰好女孩醒了,正安慰小男孩,
“哭什么,姐姐又没死。”
小男孩听到“死”字,哭得更厉害了,
“呜呜呜,我不要姐姐死……”
中年男人轻轻拍了拍小男孩的头顶,
“说什么呢……阿璃,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慕泊言转身离开了诊所。
原来她叫阿璃。
真好听的名字。
真的像她说的,她爸爸和弟弟很爱她。
至少不像他一样是个可怜蛋。
但如果有一天,她得到的爱不再有那么多了……
如果她需要更多的爱……
或许,他也可以把自己的爱给她……
如果,她愿意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