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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一落,纸砚两手划过空中,双手迅速结印,做出一个奇怪的手势。

不待楚棠反应,屋内的环境开始扭曲、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迷雾弥漫。

悲鸣的声音萦绕。

楚棠瞬间被拉入,心中悲痛弥漫开来,沉睡的记忆被唤醒,就如同她不久前潜伏进入魔族,初达魔族边境,所遇到的那对母女一样。

*

贪痴嗔,生悲欢,聚离合。

好割裂啊。

这世间真的好割裂啊,仿佛被利刃劈开。一面是富贵人间,朱门内华服高朋,灵植环绕,欢声笑语;另一面是悲惨地狱,寒风中的剥掠,灵力微弱,血泣鸦寒。

天灾,亦是人祸的掩饰;人性的恶,最好的温床。

*

幻境之中,黑暗如墨,浓稠得化不开。

时间回到楚棠初踏入魔族边境,准备前往魔族皇城,夺取千千婆娑。

楚棠眉头紧锁,似乎是在面对什么千古难题一样,盯着手中的地图。

原来是她迷路了。

日月玺:“棠棠,不要慌!我仔细观之,地图上显示一个小圆圈。这附近有一座村落,那座村落应该是必经之路啊?”

楚棠眼睛一亮,“日月,你真厉害,地图都看得懂!那我去找一找。”

日月玺十分坚定地握着拳头,加油鼓气!黄沙弥漫,萧瑟的风声呼啸,似前方有千难万难,来者亦无畏。

识海内,日月玺拟态为一个小娃娃的模样,它振臂高呼,摇旗呐喊:“为了小沐,为了那枝什么婆婆的灵花,我们一定可以的。”

迷梦蝶:“……你们在燃什么?我问你们到底在燃什么?”

这不就是一个看地图寻路吗?

这,很难吗?

那是一个小村庄。黄昏倾洒在这片土地,莫名带来了几分凄凉。

那是无声的哀嚎。

焦土上飘着血腥味的灰烬,楚棠一副白衣青年的装束打扮,白色的锦靴,靴底粘着半凝固的血浆,每走一步都像踩在腐烂的肉块上。

楚棠眉头紧锁,似要拧成死结,紧抿着的薄唇失去了所有的颜色。被烧裂的土地沟壑纵横,好似大地狰狞的伤口,干涸的血迹星星点点。

毫无生机。

枯木已绝。

最令人诧异的是,用鲜血铺就的土地上,死亡气息弥漫,却不见残肢与尸体。身躯被无情抹除,仅存的修炼资源被剥夺殆尽,连最后的痕迹都无法存留。

识海之内的两小只极为震惊,它们闻不到血腥味,但是眼前的种种迹象表明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屠杀。

日月玺:“棠棠,这……和村口吊着的…….那个小孩……”

楚棠双睑垂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一声沉重的叹息所代替,身处村庄之中,寒风撩动她的衣摆,冷意遍布全身,冰冷刺骨。

“是一种不知名的大陆禁术。”

她来晚了。

断墙后,突然伸出的枯手抓住白衣青年的脚踝,指节泛着死人特有的青灰色。

蜷缩在瓦砾堆里的女人,脸上遍布沟壑,嵌着焦黑的尘,嘴唇裂得像旱了三年的田垄。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楚棠一时不察,更重要的是,此处已无生机,也无活物。

楚棠下意识扶住对方,视线一动,却发现女人另一只手正在往怀里掏——半块黝黑的灵石从她的破衫中掉出来,滚落在血污里。

不过是半块下品灵石,这大概还是对方使用了不少手段藏起来的,才未被人拿走。

“大人…”她的喉咙里滚出砂纸磨砂般的声响,干涩的眼中泛起光亮,“这是…我身上最后一枚灵石了。”

“希望大人能帮我一个忙,帮我……安葬一个小孩儿……”

女人没有提自己的后事,也没有要求楚棠为自己做什么,浑浊的眼里满是哀求。枯手攥着黯淡的灵石往楚棠面前送,骨节突出的手腕之上还绑着碎布条,那是最后的寄托了。

这块碎布条……

楚棠突然想起在村落门口槐树上晃荡的小孩尸体,麻绳勒进青紫的脖颈,衣袖的一角有被撕裂的痕迹。

那个孩子毫无修为,是一个凡人小女孩儿。

周围的铁锈味突然变得刺鼻,楚棠的嗓子瞬间干涩无比,刺痛如刀割,她的语气极为缓慢,“我进入村落前,已经将那个孩子安置妥当了。那是村落外的一侧,位置很好,清晨的第一缕光照射的地方,寓意着来世安宁。”

女人得到让人惊喜的答案,似乎想要笑一笑,嘴角用力拉扯着,拼尽全力,却也没有咧开,她口中那抹未咽下的气已经支撑不起任何动作了,“那…就好…”

她果然还是有一点好运气的。至少这个白衣公子是个好人。只是可惜了,她最后一面没有看到小宝了。

压在心底最大的心愿了结。至于那个屠杀村落的势力,这等血海深仇,怕是永远都不得以为报了。

楚棠轻轻扶住对方的胳膊,“是谁做的?”

是谁屠戮了这片土地?这个邪术是谁做的?活活将其虐杀,用孩童的尸体镇压戾气冤魂,整个村落内无一人生还,也无尸首。

女人能逃得过楚棠的感知力,自然也能逃过寻常修士的感知。这也是女人藏到现在的原因。

死愿已了,女人也实在是撑不住了,她眼中失去了所有的光,喃喃道,“…血祭……阵法…赤……”

似乎后面还有几个字未说出口……

不知何时,碎布条散落。女人的袖口滑落,露出腕骨处深不可见的伤口,蛆虫在腐肉间蠕动。

她分明已经死了三天,丹田也被人剜去,腹部空荡荡的一片,哪怕如此,却还固执地守着腕间的碎布条。

究竟是什么样的意念,死而不亡,枯骨亦立。

整个村落之内,都没有一丝生机了。

墨鸦在漆黑的房梁上发出讥笑,似乎是在讥笑这弱者的反抗。楚棠单膝跪地,白色的衣摆沾染上了红意,泥血沾染。

村口不远处,树上挂着的小女孩尸体早已不见,高高的土堆上立着一块碑,碑文是一句话——

母女同殇,魂归一处,愿来世安宁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无垠的灵田上,灵稻随风轻摇,泛起层层金浪。

小女孩蹲在野地里发呆。女人十分爱笑,她站在田埂上,轻笑道,“小宝,你蹲着看了半天,在看什么呀?”

发呆的小女孩指着远方,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娘亲,我的想法都让风吹走了……”

女人弯下腰,小声跟女孩儿说,“我有一个秘密告诉你,这世间,我最爱你了。”

女孩儿的手里握着一支灵稻,极为缓慢地站起身来,“娘亲,我也有一个秘密。”她趴过来,贴着女人的耳朵说,“娘亲,我的双脚变得乱七八糟的。”

女人:“小宝,你那是蹲久了,脚都麻了。”

女人牵着年幼的孩童,沿着田埂缓缓前行,踏上归家的路。

洪武大陆曾有一则传说,没有被安葬的人,找不到归家的路。

——

【信龛】

走出那座小村庄,楚棠回首望去,墨鸦飞舞,村庄就像黄沙之中的一抹黑点。

“天平既倾,难制邪祟。既然魔族没有公平,那么公平就在我手上诞生。

魔族的律法约束不了恶,自然也约束不了我。”

风中的烛火,既是光明,也是阴影;熄灭的瞬间,黑暗与光明同时诞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