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野的护目镜上结了一层薄霜,呼出的白雾在零下六十度的空气中瞬间凝成冰晶。
他跪在钻探机旁,手指几乎冻僵,但仍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一片冰芯样本。
这是昆仑站科考队在南纬80度钻取的第三十七段冰层,深达四千米的古老冰层在探照灯下泛着幽蓝的光。
“江教授,气象台说两小时后有暴风雪。”
助手小赵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夹杂着明显的电流杂音。
江天野没有抬头,顺手将冰芯切片放进密封盒。
盒盖上印着《2045-南极-37》的标签,边缘的红色警示条像一道未愈合的伤口。
突然,他的动作顿住了……
显微镜的目镜里,一抹不规则的银光刺入江天野的视线。
那东西看上去比雪粒还小,嵌在冰晶缝隙中,表面布满了细密的纹路。
江天野调高显微镜的放大倍数,呼吸不自觉地屏住。
他发现那并不是什么矿物结晶,也不是已知的微生物化石。
六边形的金属结构,边缘锋利得如同刀刃,在冷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灰色。
“小赵,把三号分析仪预热。”
江天野的声音有些发颤,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戴在左手手腕上的一块旧表。
那块旧表是女儿小满十八岁生日时送给他的礼物,表盘边缘还刻着“致永不妥协的探险家”字样。
实验室的恒温系统在此时发出低鸣之音,与此同时,分析仪的屏幕上跳动着数据流。
江天野盯着逐渐成形的三维模型,后背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渗出冷汗。
模型最终以金属残片的形态显现在眼前,整个内部构造呈现出完美的分形结构。
层层叠叠的几何体像是被冻结的雪花,却又带着工业制品特有的秩序感。
“放射性同位素检测显示,这东西至少有十二万年历史。”
小赵边说凑近屏幕,他的镜片上反射着跳动的蓝光,“但根据元素分析……”
“主要成分是钛合金和硅基复合材料。”
还没等小赵把话讲完,江天野已经接过话头。
他的喉咙有些发紧,“就凭现代的科技,根本无法锻造出这种比例的合金。”
就在这时,气压表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两人同时转头,只见窗外漆黑的冰原上,十几盏探照灯正在疯狂地晃动着。
下一秒,远处突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冰层猛然在脚下开始震颤,试管架上的玻璃器皿被震得叮当作响。
“不好,冰震了!”
小赵慌慌张张地扑向紧急通讯器,喊话道:“所有人……立即撤入地下掩体!”
然而……当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在紧急撤离时,江天野却一反常态地用双手死死按住了分析仪。
仪器上,模型正在分解最后一层结构,金属残片的核心处浮现出一种蜂窝状的空腔。
经验告诉江天野,那种孔隙绝对不是自然形成的,因为每个六边形孔洞都精确到了微米级别。
冰层震动在此时变得愈发剧烈,天花板上的冰渣被震得簌簌落下。
江天野在摇晃中猛地抓起密封盒,他的力道大得几乎连指甲都掐进了密封盒的塑料外壳。
最后一瞥间,屏幕上的分析结果刺痛了他的眼睛。
分析结论显示:金属表面检测到弱磁场,脉冲频率与人类脑电波的a波完全一致。
当地下掩体的金属门轰然闭合时,江天野的羽绒服口袋里还藏着那片冰芯。
他蜷缩在墙角,听着通风管道里传来的呜咽声,想起了三个月前收到的最后一封邮件。
【附件视频里的小满站在雪地摩托旁,鼻尖被冻得通红。
“爸,你相信冰层会记得往事吗?我总觉得……下面有东西在看着我们。”】
当时他只当是女儿的诗人病发作。
但现在……
当他隔着防护服触摸那块冰芯时,一股寒意顿时顺着他的指尖爬上了脊椎。
……
暴风雪持续了整整三天三夜。
第四天清晨,江天野在实验室门口被人拦住了……
“上级命令,所有科考项目暂停。”
身穿黑色防寒服的男人挡住门缝,他胸前佩戴的银鹰徽章泛着冷光,“江教授,您最好交出手里的样本。”
江天野本能地后退半步,后背抵上结霜的墙壁。
对方的目光扫过他鼓囊囊的衣袋,靴底在金属地板上碾出刺耳的摩擦声。
“这是科学界的共同财产……”
“江教授。”
男人打断他,从内袋抽出一张照片,“令嫒参与的北极科考队,上周全员失踪了。”
照片飘落在两人之间……
【冰面上散落着帐篷残骸,一具扭曲的遗体半埋在雪中,皮肤覆盖着蛛网状的青灰色纹路。】
江天野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发现照片中的那具遗体,皮肤表面浮现的纹路,竟与金属残片的几何形态如出一辙。
男人弯腰拾起照片时,袖口处不经意间露出枪柄的轮廓。
“军方直升机一小时后抵达。您有两个选择:带着秘密进棺材,或者加入‘黑塔宪章’。”
就在这时,通风管的嗡鸣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
江天野扭头望向窗外,发现暴雪初霁的天空泛着血色的极光。
在冰原尽头,隐约有蓝光在冰层下脉动,像沉睡巨兽的呼吸。
他摘下眼镜擦了擦,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镜架。
“我需要全套深海钻探设备,”江天野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还有1928年英国南极探险队的原始档案。”
男人露出微笑,递来一份印着血红封漆的文件。
江天野妥协签下自己的名字时,笔尖传递的力量划破了纸张……
当天深夜,他独自坐在实验室里。
分析仪屏幕定格在金属残片的影像上,弱磁场的波纹与人类心跳曲线完全重叠。
旁边的密封箱里躺着十二支淡蓝色药剂,标签上注明着字样:
【神经链接增强剂,黑塔项目专用。】
不知不觉间,窗外又飘起了细雪。
江天野拧开药瓶……
当苦涩的药液滑过喉咙时,他仿佛听见冰层深处传来古老的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