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妈,对我抱有非常高的期待。
“但当时准备成为‘托瓦图斯’的候选者……其实有许多个。
“我曾是排第一的那位。因为我早在那时,就展现出了‘不和’的特质。
“我能够很轻松就搞僵与别人的关系,将他人激怒。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是非常麻烦的性格。但正因如此,我才有了继承托瓦图斯之名的可能。”
托瓦图斯缓缓说道:“但某一天的时候……我被人杀死了。”
他并不避讳摩根这个“死人”。
或者说,他正是在跟摩根说一些,能够取信于“下个周目的他”的隐秘。
这应该是因为,托瓦图斯心里其实并不相信,教父与摩根能在这个周目就将这一切结束。
而只要进入下一周目,这些秘密的泄露就与他无关了。
……和其他的精灵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托瓦图斯并不认为自己需要为其他精灵守密。
他表面上遵循的各种禁令、遵守的各种规矩,仅仅只是为了维持这一代“托瓦图斯”的存在而已。
为了给其他同类带来麻烦,他泄露情报是非常积极主动的。
回想起来,那个时候托瓦图斯在众人面前,说了关于教会与天使的秘密……那应该正是他故意透露给教父这个“精灵反抗者”的情报。
放眼望去,在整个下城区的首领之中、在那些新生的法师中,唯一发自内心反抗“精灵”——而非“公司”与“上城区”的,反而只有自己这个来自上城区的间谍。
光是如此想想,就让理发师觉得可笑。
“或许你们看不出来,但我其实是长相比较年轻的类型。”
托瓦图斯缓缓答道:“我今年已经一百多岁了,而不是一般人认为的六七十岁。
“六十岁和一百岁之间的差距,是截然不同的……我觉得教父你应该知道区别在哪。”
“因为教法之战,是吧。”
理发师低声吐出了被精灵们所封禁着的历史之一。
——反正“教父”这个角色的定位,就是精灵的反抗者。自己再多透一点应该也没事。
黑发赤眼的少年欣慰的笑了笑:“啊啊,果然……
“是的。我是从战争时代出生的……作为法师家族的一员。
“那个时候,天使还没有诞生。战局是向着我们这一边倾斜的。
“然而突然有一天,我被人杀死了……杀人者是我的舅舅。”
摩根微微睁大了眼睛。
之前的事,她根本听不懂……但结合托瓦图斯的话、以及她自己的经历,她已经敏锐的捕捉到了事情的真相。
“是的,没有任何动机。他和我的关系甚至很好,互相吵闹着、也会在一起玩。
“就像是入了魔一样,又像是在验证什么一样。在我习惯性的嘲讽他之后,他却毫无预兆的将我随手杀死……”
“……因为他陷入了时空轮回,对吧。”
教父沉声道。
说到这里,他已经意识到了……在托瓦图斯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是啊……”
托瓦图斯叹了口气:“一次又一次的轮回、越来越短的留存时间,让他的道德观濒临崩溃。他不再被一些规矩所束缚,开始肆无忌惮的行事,这也是疯狂的前兆。
“母亲发现了这一切,并冷静的顺着痕迹找了过去。
“在舅舅再度袭击卡玛尔瑟之前,她将对方击倒、打昏。那时的卡玛尔瑟还不是董事,而是卡玛尔瑟伯爵。
“而卡玛尔瑟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
“伯爵对母亲说,‘你做了错事’。”
他的目光变得冰冷:“但他又说,‘伱还可以弥补’。”
不断重复的一日,因此而崩溃了。
只在这一次中,托瓦图斯的舅舅袭击了他。因为一切都即将重置,等到世界重置、托瓦图斯依然会好生生的在那里蹦跶着。
但不幸的是,托瓦图斯的母亲就在不远处,她亲眼见证了这一切。
她没有崩溃……而是冷静的追踪了上去,并在卡玛尔瑟伯爵面前击倒了准备刺杀他的舅舅。
然而这让卡玛尔瑟伯爵意识到,这个人已经中过了一次法术。他不需要再对他进行重置……等到二十四小时过去,沙子漏尽、这个世界线就会被锚定。
这正是他的舅舅手贱杀死了托瓦图斯的连锁反应,带来的后果。
这也意味着,托瓦图斯的死是不可逆转的“事实”。
除非……
有人再回去一趟。
以一个自愿的“实验品”的身份。
托瓦图斯的母亲应允了。
“卡玛尔瑟有五十多个‘沙漏’,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只杀死了五十多人。”
托瓦图斯缓缓答道:“准确的说,是他一直将沙漏控制在这个数量左右。
“‘沙漏居’这个区域内,能储存的沙漏上限是六十个。通过他的法术,他能在与对方没有任何接触的情况下、就让对方突然消失……这正是名为‘神隐’的都市传说的本体。
“只要对方反复袭击他,那么他的法术就会让世界时间不断倒流……只有当对方放弃这件事的时候,时间才会正常的流淌、而这就意味着对方的消失。
“正因如此,别说巨龙无法制裁他、甚至就连其他精灵都不知道这件事。
“也因此……他其实并不了解自己的法术。因为卡玛尔瑟没有将自己所持有的法术,告诉过其他精灵。他们至多也就是知道,他能够时停一分钟、或者倒流其他物体的时间。”
他需要一个“助手”,来从另一个视角为他解释,受术者那边发生了什么。
那就是托瓦图斯的母亲。
他作为人类时的母亲。
“他的沙漏,并非是对一个人使用法术之后就制作完成了。如果在这个时间中,他对这个人、或者对另一个人再度使用这个法术,就会摧毁之前的沙漏……换言之,那个人就不再拥有反复循环的能力、也不会再继续从循环中得到记忆。
“无论如何,都只会同时存在一个沙漏。必须要到最开始使用法术的那个时间位置,也就是从时间倒流回去之后、24小时内没有制造任何新沙漏的情况下,旧沙漏才会被收割……而这时,卡玛尔瑟才会意识到,另一个时间线的自己、在此时此刻使用过了一次法术。
“我的母亲另开了一条时间线,在那里提前击倒了‘以为只有自己一人在无限轮回’的舅舅……他并没有妈妈击倒他的记忆、甚至依然想要袭击我。
“但这次,母亲将我救了下来。一日前的历史被改变。
“母亲抱着我,对着卡玛尔瑟伯爵叙述着她的所见所闻。
“——在那之后,卡玛尔瑟命令她继续进入轮回,去进行新的测试。
“她并非只循环了一次……因为每一次她都会优先将我救下来,将自己的记忆和一部分人格藏入到我的脑海中。在循环了三十七次后,卡玛尔瑟伯爵终于让她得到了解脱。
“或者说,开始另一重永恒的折磨。
“……在抱着我的时候,她就无声无痕的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中。而在那之后不久,我昏倒在地上的舅舅也凭空消失了。
“根据卡玛尔瑟的叙述,虽然两个人因他的法术而死、但他只得到了一个沙漏——我母亲的沙漏。”
“而我知道,她还在过去不断循环着这一天。
“一换一嘛……很公平。这就是复活的奇迹所付出的代价。”
此刻的托瓦图斯,看上去仿佛并非是一位年轻的精灵。
而像是回到了人类时期一样,脸上浮现出了强烈的感情。
那是极复杂的表情……他虽然脸上的笑容从未消散,给人的感觉却像是画着笑容的油彩、在无声哭泣的小丑。
跨越时间线的营救。
“……我还以为,你会被灭口。”
“不会的。”
托瓦图斯嗤笑道:“新任的精灵,原本就需要带走隔离教育、防止被短生种们‘欺骗’。等到毕业的时候,就成为了一名合格的精灵,能够与凡人的立场分开……那时的他们,就完全脱胎换骨、从心灵到身体都成为一名精灵。
“更不用说,我是继承了那八十四人命运的‘继任者’。在我成为‘托瓦图斯’的瞬间,人类时的感情就会被漫长的记忆冲淡到微不可见。
“正因如此,卡玛尔瑟还认为这是一件好事——这能够让他增加一个值得信任的精灵盟友。
“从他的世界观中,袭击我的人是我的舅舅……既然那一次的时候,我的母亲才找了上去,说明他在之前的轮回中并没有做出这种疯狂的事,是逐渐缩短的时间压垮了他,这是因为他作为人类的脆弱所导致的悲剧;而正是卡玛尔瑟给了我‘人类时期的母亲’一次机会,将‘托瓦图斯的继任者’从已经死去的时间线中救了回来。这正是起死回生的奇迹。
“他不仅毫无愧疚,还认为自己是我的救命恩人。”
少年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也正是他造就了我。
“母亲藏于我脑海中的法术、随着时间逐渐溶解……在梦中,她留下的虚影教我法术、教我做人,告诉我过去发生了什么、诉说着对我的爱意……
“我的父亲早就死在了战争中。她和舅舅再死去的话,我就是孤身一人了。我最开始擅长惹别人生气,就是为了能够吸引更多注意力。在我孤独着的时候,翻阅了这些记忆许多次、在梦中看过了她所经历的许多事。这让我的心理年龄,远大于‘八岁’的真实年龄。
“也正是因为我所得到的那些不属于我的记忆,最终让我在‘托瓦图斯’的记忆冲刷下,能够锚定我本身人格。最终让我这个‘人类’,成为了托瓦图斯人格的主体。”
“……所以你那个时候才会说,‘在精灵之中,你也是独一无二的’。”
“是的……我的教父。”
托瓦图斯右手抚胸。
他那稚嫩的面容上,露出一个毫不遮掩的、充满恶意的笑容:“我因我的‘爱’与‘恨’,而独一无二。
“我蛰伏的已经够久了,教父。久到他已经开始怀疑我了……
“但终于还是让我等到了这个机会。
“我要加入你们……以情报入股。”
精灵幼子宣告道:“在干掉卡玛尔瑟之前,我都将是你最忠诚的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