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小哥……”
冰水随口招呼着房间内的看守。
她此刻正靠在酒店的沙发上,双手都被手铐捆缚在一起。她那纤白的脖颈上,戴着闪烁着红光的金属项圈。在她那锁骨两侧的数据接口上,正插着能够完全切断网络的扰乱芯片。
但即使如此,冰水也没有丝毫慌张。
她甚至翘着腿、露出与往日一般无二的轻快表情,笑眯眯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恐惧的情感。
若非是她手上绑着手铐,脖子上套着爆炸项圈。
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是被绑架者,倒更像是这些看守的领导——那些看守她的人,倒像是正在向她汇报工作的下属。
“……你不怕吗”
戴着头盔的年轻看守,忍不住询问道。
他身边另一个同样戴着头盔的中年看守见状、勐然按住那年轻看守的后背,随后另一只手向着冰水挥舞着手中的电击器、厉声斥道:“老实点!”
“先生,我来找你们聊天,才说明我现在是‘老实’的状态啊。”
冰水被凶了,却是完全不害怕。
她笑眯眯的答道:“您想想,这里没有开电视、我这边也连不上网。也就是说,我就算安静下来也不是在休息……因为就没有什么能让我放松的娱乐。
“若是我一直保持安静,那不才是不安定吗说不定,我是在思考着逃走的办法;也说不定我会想办法破解网络被封禁的状态。我甚至还有可能因为压力过大而精神失常呢……我想您应该不希望我作出一些失去理性的事吧
“既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陪我聊聊天这本身不也是分散我注意力的好办法吗
“——还是说,你们如此害怕向他人展开自己的躯壳、阐明自己的道路”
留着茶褐色短发、其中一缕头发挑染成金色,身材纤细小巧的女孩,只是浅笑着、慢条斯理的问道。
两位看守对视一眼,更为年长的那位慢慢把手松开。
“为了防止你有什么不该出现的念头,冰水小姐——我先声明,你脖子上爆炸项圈的钥匙并不在我们手上。”
中年人嗤笑一声:“你就老老实实等皇帝阁下来救你就好了。到时,你自会见到你所熟悉的节目组。”
“我有个疑问。”
冰水顿了顿,突然开口问道:“了望先生参与进来了吗”
“副社长他……”
那个年轻人脱口而出,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冰水只是摇了摇头:“不必紧张,‘渐进’。在你说话之前,我就认出你来了。
“我记得你——你在背负重物的时候,右脚总是会有些踉跄。你上次抬机器的时候,我不是还搭过手吗”
“……您只是见过我一次,就记得我了吗”
被称为“渐进”的年轻人,顿时愕然:“可那已经是三个月前……可我们明明只见过一次……”
“区区三个月的时间,还不至于让我忘掉自己的同事吧。”
冰水无奈的笑了笑:“都说了,我不是在诈你们。‘公牛’先生,我也同样记得您。上个月,我在编导办公室里被了望副社长训话的时候,您给我递过一根烟——虽然我不抽烟。但还是多谢了。
“我想我当时的脸色应该不太好,所以你才会想要安慰我。”
“……哼。”
中年人低哼一声。
那声音像是不屑的嗤笑,又像是因什么而得到了满足。
“你是因为认出了我们俩,所以才不害怕的吗”
公牛冷澹的答道:“你要是认为可以和我们套近乎,那就大错特错了。”
“我懂。”
冰水笑了笑:“白雪小姐就是这么死的吧。当首席记者不再听话的时候,或者太过威风的时候……就会有人想要再换一个。”
“你这就猜错了,白雪可不是我们杀的。”
公牛顿了顿:“好吧。准确的说,她不应该在那个时刻死于自杀。有人提前了她的死期,这也让我们的计划没有完成……仓促之下、你才会在这时顶上去。
“如今,你也已经没用了。”
“啊,我知道那个。”
冰水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虚拟的‘小琉璃’,对吧。”
这是上周,她从技术部那边的朋友打听到的情报。
天恩日报、或者天恩电视台——或者是更高位的存在,比如说董事会。
有人希望“小琉璃”能够再回来。因为小琉璃这个形象本身就是一个品牌。
原本的“记者”应该是带给人们真相的。
然而在幸福岛,有名的记者是握有权柄的实权者。因为人们太过相信他们,以至于记者只需一言两语便可以轻而易举的修饰错误、掩盖问题。
小琉璃在首席记者这一道路上,做到了极致。
她首先得到了人们的广泛认可与信任,同时还遵从董事会的命令与约束。并不会做一些董事会并不希望她报道的新闻。
换言之,她相当于是带着镣铐在跳舞——而且还跳的很好。
无论是白雪、亦或是冰水,都做不到这一点。
白雪是听话但是无能。
冰水有能力却不听话。
于是天恩日报,就从崇光岛那边买了新的一份人工智能核心。
他们通过导入小琉璃的全部数据,捏造出了一个尽可乱真的“虚拟小琉璃”。
她有着与小琉璃近乎一模一样的虚拟人格,并且因为本质上是个程序、因此还是完全受控的。
虽然采用虚拟记者来报道新闻,肯定会带来诸多麻烦、受到阻力。
但本身人们对“小琉璃”的情感,就可以让这种阻力最大化的被消除——因为相比较白雪与冰水,人们的确还是更怀念已经逝去的小琉璃。而这种阔别已久的感情,更会催生出宽容。
接下来,只要再发生一个事件来告诉人们,血肉所铸的活记者会遭遇何种风险、有何种不便之处,就可以趁势将虚拟记者推出来了。
早在今日之前,冰水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你早就知道‘电子歌鸲’”
年轻的“渐进”为之愕然:“那你为什么一点都不害怕”
“我当然知道,我也当然害怕。”
冰水无奈的叹了口气:“哪会有人不怕死呢又哪会有什么人不会死呢”
“那你……”
“——但比起怕死,我更怕我会死的没有价值。”
冰水平静的说着:“巨大的变革即将来临,没人能够阻止这一切。
“你们既然有了属于你们的计划……我又为什么不能有属于我的计划呢”
“……你真的是扶济社的人”
“那你们呢”
冰水默认,并反问道:“你们又是什么人呢
“先别回答,让我来猜猜看……
“从作风上来判断,我想……你们应该来自‘无知之幕’,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