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少阳来到门边,见门上挂着一把铜锁,把门从外面锁住了。
左少阳从腰里掏出小松鼠,取出那纸条折小了,让小松鼠咬着,用沾湿的手指把窗棂一小块纸无声地捅破,然后把小松鼠的头塞了进去。小松鼠似乎明白了主人的想法,哧溜一声钻了进去,抓着木板墙壁往上爬。
“哎哟妈呀!老鼠!有老鼠!”几个老婆子看见小松鼠进去,老眼昏花下也没看仔细,还以为是老鼠,吓得躲得远远的挤在门边,可门被从外面锁住了,又出不去,吓得背过身乱叫。
小松鼠快上了帐幔,顺着爬下来,来到桑小妹床头。
桑小妹开始也吓了一跳,随即便认出了是左少阳的小松鼠,又惊又喜,小心伸手过去,上次在贵芝堂,小松鼠曾蹲在她肩膀上玩,所以并不躲避,任由她捧在手里。
桑小妹随即现了小松鼠嘴里的纸条,忙取了下来,展开一瞧,上面写着:“桑姑娘:请把当票给我,我已经筹够钱,可以替你赎回饰了。你母亲去找我爹要钱去了,必须尽快赎回饰,你放心,我会替你把饰保管好的,等你方便了,再原物奉还。万望保重,不要走极端!”
桑小妹抬头看了看窗户,除了那个破洞,并没有看见什么,扭脸看那几个老婆子,还吓得哇哇叫,赶紧从枕头里掏出当票,折好让小松鼠咬着。小松鼠机灵地快窜到窗边,又从那个窗户缝里钻了出去。
左少阳拿着当票,大摇大摆下了楼。
桑老爹见他从楼上下来,瞪大了眼:“小郎中,你上楼做什么?”
左少阳晃了晃手里的当票:“去跟桑姑娘拿这玩意啊。我现在回去赎饰。”
“我跟你去吧,赎出来给我就行了。”
左少阳摇摇头,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桑老伯,咱们心里都很清楚,这银子是桑姑娘的奶奶送给她做嫁妆的,只是为了顾全你们脸面,对外才说是你们拿出来的饰。先前桑姑娘已经说了,这饰赎出来,必须当面还给她。我必须按照这个办。不能直接给你。抱歉。”
桑老爹心想,反正女儿给关在屋里了,这饰还到女儿手里,那也飞不上天去,便陪笑道:“行啊,既然三丫头这么说了,就还给她呗,反正她奶奶给的嫁妆,也是要给她的。”
左少阳笑了笑,摸出两文钱放在桌上,扬长而去。
出了门来,他拿出当票仔细看了看,他可从来没见过这玩意,很是有些好奇,见上面画得鬼画桃符一般,根本看不懂,认了好一会,才辨认出当铺的名字,名叫“永祥典”。
他找了个摆摊的问了,得知永祥当铺的位置,一路找去,这家当铺门面到挺大,门前挂这个大幌子,金字招牌,很好找。
门口挂着厚厚的门帘,挑开门帘进去之后,见里面没什么人,高高的柜台一直到人下巴处,柜台后坐着个老者,笼着袖子在打盹。他东瞧西望,见没伙计上前打招呼,便走到柜前,把当票递了进去:“我要把这东西回赎了。多少钱?”
那老者睁开眼,瞧了瞧他,慢腾腾接过当票瞅了一眼,道:“五两三钱!”
左少阳吓了一跳:“这才几天啊,怎么就要三钱利?”
“嫌贵当初别当啊!”那老掌柜鼻孔里冷哼一声,将当票扔回给他,笼着袖把眼又闭上了。
“算了,三钱就三钱吧,赎!”
掌柜的有些不耐烦地哼了一声:“等着!”慢腾腾笼着袖子钻进后门,过了好一会,才拎着个布袋出来,将袋子往柜台一扔:“自己检查封口火漆!开封当认可哟!看清楚了。”
按典当的规矩,当铺怕客人使诈,回赎的时候讹诈说典当的东西被掉包了,不是原物,所以贵重的小件饰、珍玩等,都要检验之后当面封存,盖上火漆封口,回赎时检验后开口启封,当面点清。
左少阳核对了袋子跟当票上的编号,典当物品种类等内容相符之后,检验封口,点头道:“没错。”
掌柜的拿过一把小刀,裁开封口,把里面的东西都倒在了柜台上,是几件手镯、耳环、项链和戒指之类的饰。对比当票上登记的典当物品之后,种类数量都相符,便把五两三钱银子付了,把饰放入袋中,提着出了当铺。
左少阳回到药铺,进门便看见桑母气呼呼坐在凳子上,母亲梁氏站在一旁陪着笑说着什么,老爹左贵笼着袖子坐在长条几案后面。
瞧见他进来,桑母呼的一下站了起来,指着左少阳道:“好你个小郎中,敢骗老娘!亏得我们家这么帮你,你竟然骗人!——把银子拿来!”
左贵叹了口气,道:“忠儿,赶紧把银子给他们吧,他们要自己赎,那就多给一些利钱,让他们回去自己赎去好了。”
“这话还像个人话!”桑母怒气冲冲道,“赶紧的,五两五钱银子,给我!”
左少阳冷冷道:“是五两三钱,怎么成了五两五钱?”
“你如何知道?”
“因为我已经把饰赎出来了。”左少阳晃了晃手里的饰。
桑母两眼放光,扑了过来:“给我!”
左少阳将饰塞进了怀里,两手抱肩冷笑道:“抱歉,这饰不能给你。”
“凭什么?这是我们家的饰,莫非你还想霸占不成?”
左少阳没理她,转头对父亲左贵道:“爹,我刚刚才知道,这些饰其实是桑姑娘奶奶留给她的嫁妆,是桑姑娘私人所有。她已经再三叮嘱我,说回赎之后,务必亲手还给她,不能给其他任何人。所以,这些饰只能当面还给桑姑娘。”
左贵吃了一惊:“有这事?桑姑娘……,为什么要把嫁妆典当了来帮我们?”
“这个……,我也不知道,但我现在知道了,当时扶危济困帮助我们的,并不是不是他们两位,而是桑姑娘自己!”
桑母一副泼妇样,指着左少阳道:“你说什么?什么不是我们?我女儿做的事就是我们做的事!女儿的东西就是我们的东西,——快把饰给我!”
“抱歉,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这些东西是桑姑娘个人的东西,所以只能还给她个人。”
桑母眼珠一转,放缓了口气:“那也行,你跟我回去,当面给她就是。”
“那不行。”
“为什么?你也说了,这是三丫头的嫁妆,告诉你,三丫头已经定了亲,明天就过门。你现在不给她,她拿什么做嫁妆。”
“这门亲事桑姑娘不愿意,就谈不上嫁妆的问题。”
“你如何知道她不愿意,她愿意得很!人家朱掌柜有的是钱,哪象你们,赖账不还!”
一旁的左贵脸上闪过一道怒容,但到底忍住了。
左少阳冷笑道:“就在刚才,桑姑娘明确委托我,让我代为保管这些饰。说她现在不得自由,以后她自己来取。”
桑母怒道:“胡说!她和黄芹两个被老娘锁在屋里,还有四个老婆子守着,如何委托得了你?”
左少阳笑道:“是啊,既然你刚才说这门亲事桑姑娘愿意,那又为何将她锁在屋里?还派人守着?”
桑母张口结舌难以自圆其说,索性耍赖道:“我们家的事不用你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定了就行,轮不到她答应不答应!——快把饰给我,要不然,我上衙门告你们去!”
左少阳侧身一让:“请便!我也正想上衙门呢!我是严格按照桑姑娘的委托在办,没有任何过错。听说县太爷是个十分严谨的人,他会派人核实这件事。桑姑娘会如实说的,还会说你们是如何把她当商品一样标价出售,把他卖给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做小老婆,她不从你们就把她锁屋里,我虽然不懂我们大唐王法是如何规定的,但我相信,贪图钱财而逼自己亲闺女嫁给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做小老婆,县太爷未必会赞赏你们的做法吧?那些堂外听审的百姓,你猜有几个人向你们挑大拇指说做得对?又有多少人会朝你们吐唾沫?知道你们这样的德行之后,还会有多少人来你们茶肆喝茶呢?”
左少阳是真的不懂唐律,不过,他当初学历史,老师曾说过,古代虽然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如果子女拼死不从,也是不允许父母采取暴力或者威胁手段强迫逼婚,强纳硬娶的。《唐律疏义?户婚律》卷对此便有明确规定:“诸违例为婚,虽有媒聘,而恐吓娶者,加本罪一等,强娶者,又加一等。”对强迫纳人为妾的,也是要处罚的,只是处罚要比娶妻轻一些罢了。
桑母虽然也不知道唐律如何规定的,但平素也听说,强逼人为婚是要挨板子的,所以偷偷摸摸进行,刚才情急之下脱口说了,现在听左少阳的话,顿时后悔,色厉内茬道:“你别拿王法来说事,老娘不怕这个!哼!”转身冲着左贵道:“左郎中,你儿子欺负我老太婆,不肯归还饰,又想上衙门出我老太婆的丑,你到底管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