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温柔而沉静,他的话语说的那么突然,夹杂着海风一起徐徐吹拂而来,在耳畔一扫而过。
是他的目光,也是那样的温柔,伞下的昏暗里,也依旧清澈见底。
一向调侃逗趣惯了的宋七月,此刻被他这么一句话,愣是没了声来回他。
许久,她才缓缓问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莫征衍看着她。
他沉眸以对,也似乎是在思量。
这一场不能自己的开始,到底起源是在哪里。
是看见她在为地皮奔波,陪着高老板去皇朝应酬的时候?
还是从楚笑信口中得知,她被钟行长拒绝的时候?
又或者是,那个下雨的午后,在看见她在高尔夫球场雨中打球的时候?
他许久都不应声,宋七月终是开口问道,“是因为半年后再见面,你看见我落魄潦倒了?”
一切都凌乱开,莫征衍也记不清,他只是道,“忘了。”
他说的轻巧,像是真的忘记一样。
宋七月瞧着他道,“你觉得我就像是一个灰姑娘。”
“本来有个富裕的生活,还有美好的工作。”
“但是现实却是我没有爸也没有妈,我的家人还瞧不起我的工作,为了一个项目,还能把我送到你那里去讨好你应酬你。哪怕你是我的小叔,不管你是不是和我认识,我都还是睡到你身边去了。”
“反过头来,他们还是对我不满意奚落我。”
“甚至是后来,我被五洲踢了出去,整个圈子,所有的人,都觉得我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女人,每个人都对我指指点点,就好像是我欠了他们钱,烧了他们家房子。”
“所以,他们都一致认为,要把我从港城轰出去,恨不得见到我潦倒街头才满意。”
“莫征衍,你觉得我很可怜是么?”
站在这伞下的阴影里,宋七月对着他,她一股脑的,将这番话全都说了出来。
一字一句,快速而敏捷。
仿佛,这是她积压已久的窒闷。
莫征衍的个子比她高上一截,他低头望着她,却只是我问道,“说了这么多,痛快了吗。”
痛快?
哪里会痛快!
不知道怎么了,她更是急于想要和他彻底有个了断。
不想再有任何的牵扯!
“莫征衍!我到底是哪里惹到你了?”宋七月真是想不通了,“说分手的是你,同意的是你,不要的是你,你又为什么要这样纠缠不清?”
“老实告诉你,我真的觉得你很烦。如果你是因为之前给了我难堪,所以心里内疚,真的不必了!我很好,没有断手也没有断脚,完全没有问题!”
“我不需要你的关心!如果你有那么多的同情心,就去关心那些灾区的儿童和老人!我想他们会很感激你!而我,绝对不需要!”
“莫征衍,你别再帮我了,我就算是死了,也和你没关系!”
“我说得够明白了!”
“再见!”
素来鲜少会失控的宋七月,此刻一下子像是爆发了一般,说完这番话,她扭头而去。
她的身影走出伞下,身影曝露在阳光下。
莫征衍还撑着伞,看着她愈行愈远。
宋七月走的飞快,她不知道要远离些什么。
重回车里,她开车而去。
车子飙的飞快,窗外海风徐徐,夹杂着他的那句话语。
----也许你不信,我只是不能,看见你被别人欺负。
他的话语,让她的心猛然一沉,像是被投了一块巨石。有些冷冷的,又有些热热的。
那是说不出的滋味,难以言喻。
就连眼睛都有些发酸。
……
这两天,建筑公司终于得以落实,下周就要开始建设厂房。
这期项目,到这里截止,算是真正圆满结束。
而宋七月的实习期,也正式结束,她已经被许总升为正式部门经理。
为此,许总在会议里宣布了。
只是同时,许总也因为拉不到投资商的问题,而对胡芩质疑追问。
胡芩脸上无光,而许总又拿宋七月来作标榜,这让胡芩更是不满意。
“早就说过宋经理最有本事了,这客户一到了她的手上,哪怕是再难搞的,也是会迎刃而解。可惜啊,我就没有这样的本事。”胡芩一双丽眸,眼中带刺,射向了宋七月。
“只不过,如果这客户换成了女人,不知道宋经理还能这么幸运过关吗?”胡芩笑问。
她这番话可是大有用意。
明眼人一听就明白,她是在指宋七月只会应酬男人。
手中握着的钢笔轻点着桌面,宋七月迎面望着她,“胡经理这个假设真是好。”
“如果是女客户,那要怎么办呢?”宋七月狐疑着,忽而庆幸道,“幸亏,我的秘书邵飞能干体贴,又长得英俊,这摆出去,到哪里都是抢手。”
“所以啊,公司里的女助理女秘书,就特别喜欢和邵飞聊天。”
宋七月说着,她的目光落在胡芩身后的秘书小姐,“王秘书,你说呢?”
王秘书被点了名,当下尴尬,她望向宋七月,又瞧了瞧邵飞,胡芩则是在身前,她支吾着开口,却又说不出话来,一张脸已然微微泛红。
胡芩拧眉,她冷笑了一声,“有能力还是不如长得好。”
“可不是,投胎是个技术活,就怕有些人是脸朝地的。”宋七月打趣着。
胡芩却是被讽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众人想笑却又不敢笑。
“这次就算是你,也未必能谈下这个投资!”胡芩怒道。
“那不如换人接手试试看。”宋七月接了话,“许总,最近我正好也不忙,我可以帮帮胡经理。”
许总倒是有这个意思,“我看可以。”
“不用了,许总,我想我可以搞定!”胡芩一口咬死,是死也不会让她接手。
会议室里火药味顿时浓重了起来,最终还是许总缓解了气氛,“好了,你们两个要携手合作互帮互助,这样公司才能发展的更好。”
“是,许总。”宋七月笑应。
胡芩也尾随道,“当然会。”
又是一场乌烟瘴气,这才散了场。
“你小心点!”远离了是非,邵飞在她耳畔警告。
“做什么?”
“宁可得罪小人,也不要得罪女人!”
“她敢派秘书过来挖我的墙角,还不许我说了?”宋七月笑着反问。
也就是在昨天,邵飞告诉她,胡芩的秘书王小姐多次三番接近他,话里行间的意思是想挖他跳槽,跟在胡芩身边做事。
邵飞瞪她,“你也不用拿我的脸说事吧?”
“人家可不是看中你这张皮囊,是好货色呀。”宋七月进了办公室,往椅子上一坐。
她真是替胡芩可惜,邵飞一转眼就将她的用意全都告诉了自己。
“我是实力!”邵飞却还是担忧,“你真的小心点那个胡芩。”
“你和她结的梁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又当着这么多人,给了她这么大的脸色,她下不了台,心里嫉恨你,会找机会对你下手找你报仇!”
“依你看,她要怎么报仇?”
“办法太多了!你小心一个人去上洗手间,被人泼一大盆的脏水!”邵飞随口举例,却是说的煞有其事。
宋七月笑了,“哈!飞儿,你什么时候迷恋上思密达的韩剧了,这桥段够狗血的哈!”
但是有些时候,这狗血的桥段竟真的发生了!
夜里加班,公司里的职员已经全都离去。只剩下,宋七月和邵飞,还留着加班。只因为项目后期已然开始,他们赶时间要赶制计划出来方便行事。
宋七月伸了个懒腰,她从电脑前起身。
“你又偷懒?”邵飞还在敲打着键盘。
宋七月边回他边往外走,“我,你要一起去嘛?”
邵飞低头,继续敲打键盘。
洗手间里,没有一个人,宋七月踩着高跟鞋进去,那声音格外的清脆。
她进了其中一间。
只是她刚进去,裙子还没有拉起,却忽然发现,门上被放置了一个东西,一声“咚”的声音,大抵是用来拖地的拖把,一头杠住了地面,一头卡住了门栓,竟然将她卡死在那一方空间里!
宋七月眼眸一凝,“谁!”
她刚一开口,却是哗啦一下,迎头浇下来一大盆的冷水!
那是用来拖地的水,肮脏而污秽,满满的一整桶,从头顶的那一方空处全都倾倒而下!
宋七月闭上眼睛,她的头发已经被淋湿,衣服也湿透了,混合着那难闻的味道,她抿着唇一言不发。
只听到那人离开奔跑的脚步声,交错着一下飞快的跑远了!
“你怎么这么慢?上天了?”邵飞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忙了半天,听到她回来的动静,他出声喊道。
宋七月笑着,她的声音却有一丝发颤,“飞儿,你确定你不是乌鸦嘴吗?”
邵飞意识到不对劲,他一下回头瞧去,只见宋七月浑身湿透站在那里,头发黏着脸颊,那模样要有多糟糕就有多糟糕!
庆幸的是,办公室里还备有一整套换洗的衣服,以防下雨又或者意外情况才放置的。平时没用到,今天倒是派上了用场。宋七月换了干净的衣服,拿着干毛巾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了出来。
邵飞丢给她一条毛毯,又给她冲了杯咖啡。
宋七月裹着毛毯捧着热咖啡,她就像是一只流浪的小狗,当真是无辜可怜。
邵飞忽然怒道,“一定是那个胡芩!”
“哎,没准是别人啊。”
“除了她,还会有谁?公司就她看你最不顺眼!”
“看我不顺眼的多了去了,算啦。”宋七月说着,她将毛毯裹的更紧了些。
邵飞本想去为她开暖气,但是转念才想起,空调压根一直都没有修好!
“什么遥控器!”他将怒气发到别处,将遥控器扔的老远。
宋七月笑了,“哈,我说你小孩子,你还不承认,生气了,拿遥控器发泄啊。”
“你还笑!我是你替你不值!”邵飞怒道。
“我也不冷,不需要开空调。”
虽是如此,但是有些事情,其实再明白不过。就比如说这空调,与其说是为了节省开源,事实上直白点而言,在这家公司,他们是一点地位也没有。再准确点而言,是宋七月在这家公司没有地位。
每一个人都好像是带着有色眼镜,将她看成是病毒。
能远离就远离,绝对不靠近半步。
那仿佛已经是人生的污点,只因为在圈内,她是被五洲唐总请辞退出!
只因为她背信弃义忘恩负义,是一个为了钱可以出卖别人的女人!
现在,好不容易在鼎鑫拿下一期项目,没有在第一轮就被送走,已经算是度过一劫。
但是公司上下,还是没有对他们改观。
私下里,给她贴上的“狐狸精”标签更是落实坚固。
“都说了当妲己没好下场,狐狸就是被人杀的。”邵飞气道。
宋七月却是不信邪。
“狐狸有什么不好?”
“小巧可爱,灵活机智,而且那皮毛又值钱。”
“要是修行成了妖,也是美女一个,你听说过哪个丑女被说狐狸精嘛?”
她一一分析。
“你真以为自己是妲己?狐狸精难道就没有丑的?”邵飞对她的言论感到很扭曲。
宋七月白他一眼,“都成精了,不会把自己变漂亮点,能丑到哪里去,你要是个男狐狸精,不也把自己弄的风华绝代嘛?人都有爱美之心,这不是很正常嘛?承认喜欢漂亮的,也没什么吧。”
话题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竟然就围绕着狐狸展开,甚至还辩论起来。
宋七月擦着头发,她突然问道,“飞儿,你不好奇,当时我为什么背叛唐副总。”
邵飞在她被五洲请辞后,一言不发跟着她也一起辞职离开,而后就到了鼎鑫。
这些日子以来,他从来没有问过半句。
哪怕外边的流言蜚语再多,那些揣测再多,他也没有问过一声。
现在事过境迁,却还好似定格在那里,不曾抹去。
邵飞低头打着键盘,他继续工作着,只是忽而低声问道,“七月姐,你后悔了吗。”
他依旧没有多问当时原委,只是这么一句。
后悔了吗。
宋七月的笑容淡去,她想到唐韩琛,又想到唐仁修来。
想到了周苏赫,更是想到了莫征衍。
想起了那则寓言故事。
农夫中了毒,临死的时候后悔痛恨。
为什么他要救那条蛇?
如果不救蛇,他就不会死。
农夫闭上眼睛前说----
我欲行善积德,但学识浅薄,结果害了自己,遭到这样的报应。
她不是农夫,也不是蛇。
热咖啡的香气散开,环绕而起,宋七月扬起了一抹笑。
她笑的放肆,而又自我。
这样的自在散漫,简直是任性到了极点。
她这样狂妄的说,“这个世界上,还真没有我宋七月会后悔的事情。”
“我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