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憋了一阵气闷,又像是疾雨将来前天空的压迫袭下,让苏楠不禁脱口而出。只是这一旦开了口,就仿佛忍不住了,“这两年来。四哥不在港城,根本就没有回来过,怎么可能聚在一起?”
“至于骆筝姐,你也应该知道,她刚刚才回国,就连姗姗,更不用说了,她们的事情,你比我知道的更清楚,姗姗更是第一次回国。”苏楠谈起骆筝母女,也是心中酸涩。
“二哥,他和大哥的关系。本来就不大好,你也是了解。”莫征衍和莫柏尧之间,犹如水深火热一样,从前就是斗个你死我活,而后来却是互不往来。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苏楠细细一想,“自从爸爸去世以后,他们私底下就再也没有聚在一起的时候。”
“笑信哥,他虽然和大哥关系好,可是平时他也是很难见到人的,总不知道去了哪里。因为大哥的关系,他和二哥还有四哥的关系也是平常。”家族之中兄弟间总有亲疏之分,就像是党派关系一样。
苏楠凝眸道,“今天,是这两年来他们几个第一次聚到一起!”
“只是今天凑巧,正好是我在场。”宋七月依旧平静。
“那也只是你认为!”苏楠却是更加坚决,“我也有尝试过,把他们约出来!”
苏楠的世界里,从前和这几位兄长之间总是淡淡的,最为亲近的大概是大哥莫征衍。没有办法。他是父亲自年幼时候起就一直派来和她接触的大哥。所以自然是和他交好一些。对于其他几位,苏楠知道也认识,但事实上,并不密切。
可是在父亲过世后,苏楠却是有尝试过无数次,不管是在港城的,还是不在的,无论是约在什么地方,但是那结果却总是一样,苏楠此刻想起来还会气馁,“每一次都没有成功,不是忙就是没空。”
“倒是少见,你会这么积极努力。”宋七月微笑轻声说,对于她和莫家几人之间的关系,她不是不知道。
“他们总是我的哥哥。”苏楠蹙眉说。
宋七月沉默了,因为的确是。
“但是今天。不管怎么说,他们都到?了。也不管到底是怎样的凑巧,可是在我看来,就因为是你在,是因为你回来了!”苏楠紧凝的眼眸里,是一抹热忱的希望,“也许你不信,可是刚才在客厅里,我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见到他们聊的这么开心了。”
“因为绍誉,更因为你!”苏楠眼中闪烁着光芒。
那真是刺目的光芒,听来会让人觉得自己仿佛是真的如此重要,就好像是头顶上的那片阳光,让宋七月眯起眼眸来,她扬起唇角,“苏楠,我不是太阳,不会让所有人围着我转。”
“你刚刚所说的一切,如果你是这样认定的,那么我也没有办法,你可以继续这么认为。”宋七月的女声淡淡的,“可是对我而言,你说的这些,也只是你认为。”
“我不是你,我不知道你的认为是对还是错,你也不是我,你又怎么知道我的认为是对还是错?所以,就各自认定自己所想要相信的那一面好了。”她微笑着说,让苏楠一愣。
是她眼中的微笑,还覆着一层冰霜,纵然是有阳光却也散不去的大雾。苏楠来不及再说些什么,宋七月道,“你的学姐她们都还好?”
宋七月问起了陆展颜和孙颖滋来,当年在她入狱的时候,恐怕是为数不多的人里面,出手帮了她的人,虽然最后也没有能够真的帮到,但是此刻她的笑容又转了暖意,苏楠又感受到了,“学姐和颖滋她们都挺好的。”
“一个荣获了杰出青年,一个是全心全意辅佐的优秀职员,回到港城后,我听到很多关于她们的事情。”宋七月道。
“她们本来都想要联系你,但是又想你一定很忙。”苏楠回道,所以当她们得知宋七月回国后,也没有主动取得联系。
宋七月应道,“你再见到她们,替我问候她们,改天我会登门拜访。”
“好,她们见到你也一定很高兴。”苏楠想起学姐和颖滋当时喜悦的微笑,却也在同时想到了另外一个人,“对了,还有邵飞……”
“恩,可以了。”宋七月却是打断了她。
苏楠僵在那里,她真是困惑了,她难道不想知道邵飞的情况?当年邵飞为了她可以算得上是拼了命。
“不用说了。”宋七月又是说。
苏楠更是愕然,却见她只是微笑,不再往下继续。关于邵飞的话题,就这样被切断。她还未来得及明了,绍誉喊了起来,“妈妈,姑姑,你们快过来看,我抓到了一只甲壳虫喔!”
宋七月回喊,“是吗?”
“真的哎!”孩子高兴的奔跑过来,手掌心里的甲壳虫被轻轻拢着,奔跑向宋七月。
苏楠在后边看着,难道是因为她和邵飞之间还没有和好,还存在有误会?可是并不像是这样!那么又是为什么打断了她?苏楠凌乱的思绪飞逝而过,却还是理不清。
“快来看啊,我和姗姗姐姐抓到了甲壳虫!”绍誉又是拢着往一旁休息的一行人跑去,他简直就像是得到了珍贵的宝贝。
那几男人也都是来瞧,甲壳虫被放在了桌子上,姗姗一瞧,她说道,“我来折个纸盒子吧,不然虫子一会儿就看不到了。”
姗姗立刻拿了彩纸,纸盒子立刻就折好,她折的一板一眼特别的快。
“姗姗,你的纸盒子折的真快。”宋七月不禁夸奖。
姗姗扭头笑道,“是笑信叔叔上次来看我的时候教我的。”
原来是楚笑信,这个男人,也有这么温情的一刻?教别人的女儿折纸盒子?宋七月看向了他。
谁的目光冷厉的射了过来,楚笑信察觉到了,他抬眸寻过去,却是看见了人群一旁冷冷注视着他的宋七月。她正看着他,四目一对后,她笑了笑瞥开了视线。
又是怎么搞的?楚笑信一阵莫名,他又是哪里惹到这位大小姐了?
宋七月却是已经和孩子们玩耍在一起。
“绍誉,你知道甲壳虫的属性吗?”莫柏尧问道。
绍誉回道,“甲壳虫是鞘翅目昆虫,这个世界上有三十几万种呢。而且喔,甲壳虫是上帝在天上滚着太阳走呢,它是神仙喔!”
什么?上帝滚着太阳在走?还是神仙?
众人都听的莫名其妙匪夷所思,宋七月也是好奇问道,“绍誉,这是哪里来看的?”
“是爸爸说的啊!”小家伙回道。
莫征衍终于出声解释,“古埃及人把甲壳虫的习性比喻成上帝在天空中滚着太阳行走,赋予地球以生命。所以,甲壳虫就成了生命繁衍的吉祥物。在古埃及的文化体系中,被尊称为圣甲虫,是埃及众神之中地位超然的存在。”
他一连串的专业解释听的更让人晕眩,莫柏尧回了句,“你还真是记得住,这是小学五年级时候看的书了。”
“小学五年级是什么时候?”绍誉问道。
“就是比你大一点的时候。”莫柏尧只能这么说。
绍誉笑了,“爸爸好厉害!”
“恩!”姗姗也是点头,一旁的莫斯年瞧见了,他沉了眼眸,突然开口道,“那你们知道,这是甲壳虫里的哪一种吗?”
“我知道,是七星瓢虫,因为有七个黑点点。”绍誉回答。
“那你知道七星瓢虫是怎么成长的吗?”莫斯年又道。
这下子孩子们不知道了,都是摇头,于是莫斯年也开始解释,“幼虫一共有四个年龄段,第一个年龄段的时候,虫子体长两到三毫米,身体全黑色,中胸到第八节有六个毛疣……”
莫斯年开始讲说,从第一个年龄说到了第四个,说完后问道,“知道了吗,怎么样?”
“哦。”姗姗回了一句,绍誉更是直接道,“不怎么样。”
“……”明明他也有很认真的说,明明莫征衍也是在背课本,怎么就是这样的结果?
众人都忍着笑,不好意思去戳穿,却是有人先笑了出来,“哈。”
那笑声就在耳后响起,是熟悉的,是久违的,是从前经常会听到的,就这样不经意间就会传来,让莫征衍侧头,只见是宋七月站在一旁在笑,她笑着说,“莫斯年,你这个讲说就像是背课本一样,真没意思,的确不怎么样。”
“恩恩!”绍誉点头,姗姗也是露出为难的表情来。
这怎么可能!莫斯年突然气闷,更是不服,凭什么莫征衍说的就是好?
莫征衍端起茶杯来,他品了一口茶不急不慢道,“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很不一样!”绍誉还在点头。
莫斯年无言了。木引找号。
姗姗更是安慰,“没关系,斯年叔叔,下次努力。”
此时,苏楠已经彻底忍不住,哄笑起来,“哈哈,四哥,你要不要这么搞笑!”
莫柏尧也是垂眸在笑,萧墨白更是揶揄,“东施效颦果然不大好。”
“萧墨白。”楚笑信则为萧墨白的话竖起了大拇指,表示他用词精辟。
被众人取笑的莫斯年,他蹙了眉头,“我说的都是真的,它就是这四个年龄段!”
他的逞强解释让众人更是发笑,绍誉很是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是真的,都是真的,斯年叔叔。”
可恶!究竟是怎么搞的!莫斯年眉宇蹙的更为厉害。
这一边一行人逗趣着在聊,而回廊后边骆筝正要而出,她是来呼喊众人去吃饭的。听到那欢笑声,她不禁停了步,又是什么事情能让众人都笑成这样。于是又将方才的谈话全都听了去,须臾间骆筝也是放柔了眼眸。
这让骆筝想到了儿时,那个时候的莫斯年也是这样,朝着老师坚持的说:老师,这个算术的解法还可以有另外三种,你看!
骆筝晃神,回了过来,她走出了回廊转角踏出那镂空的木质屏风,“好了,甲壳虫也讨论完了,该吃饭了。”
“吃饭啦。”姗姗急忙招呼众人。
一行人就要起身去餐厅,宋七月也是进入,只是她的步伐缓了,最后一个入内,经过骆筝身边的时候,她冷不防轻声笑道,“在后边听很久了吧。”
她骤然一挑,却是抓了骆筝话里的点,如果她不是刚来,那么她又怎么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骆筝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再是瞧向宋七月,她微笑着进去了。
就餐前众人一一洗手,绍誉也拉着宋七月去,公寓里有多个洗浴室,所以也很方便。姗姗眼看人多,赶忙就带着绍誉几人往另一个走,“绍誉,爸爸,舅妈,到这里吧。”
这一处的浴室没有人,姗姗带他们到了,她又是道,“我去摆碗筷,绍誉,你洗好手就来哦。”
洗浴台前,绍誉踮着脚尖想要打开按钮,但是个子还不够高,也是够不着。宋七月刚要去替他打开,却是有人快了一步。莫征衍直接抱起儿子,绍誉一弯腰,就够到了。父子两个就这么站在前方,绍誉被他抱起洗手。
这样的姿势,好似也早就习以为常,洗过了手,绍誉就立刻下地,“我要和姗姗姐姐一起摆碗筷,我去了。”
话音未落,孩子已经飞奔着跑了出去,这洗手间里登时就只剩下了莫征衍和宋七月。
“你先洗吧。”莫征衍退到了后边一些。
他既然要退,宋七月也不和他争个先后,自然的上前去洗手。
“你之前问我的问题,我已经听到了。”他的声音从后边传了来,宋七月透过前方的镜子,就看见了他站在后方的身影。
宋七月转念一想,她有些明白过来,“那是绍誉要问你。”
“如果不是你告诉他,他又怎么会来问我。”在他和绍誉发生了矛盾之后,再次送他去学校的路上,孩子问了他好几个问题。只是后来,莫征衍问起绍誉这些问题是谁想的,孩子就老实说了,原来是她。
“特意来问我开不开心,其实你怕我不开心。”莫征衍说道。
分明是孩子的关心,怎么就成了她?宋七月将手洗干净,她抬起头道,“你的逻辑思维到底是怎么生成的?”
“如果不是,那么你何必对孩子说这些,还让他主动来找我说话。”莫征衍又道。
宋七月回身,“我只是看见儿子那几天不是很高兴,想让他高兴而已。”
“或许,让孩子不喜欢我,对你更有利。”他望着她,“不是想要把监护权拿回去?如果孩子越来越不和我亲近,那么你这个目的达成的会更快一点。”
宋七月眉间轻轻一蹙,她反问道,“现在孩子又和你亲近了,我的目的达成的就慢了,你现在应该很高兴,可以了?”
“我是高兴。”莫征衍低声回道,“儿子又和我好了,我是高兴。不过,你能想到我,我更高兴。”
是他的眼睛,直视着她,目光灼灼,烫的好像要把空气都要燃烧,宋七月定睛中将视线扫过他,她就要出浴室。
却是突然,他长臂一伸,将浴室的门给拦住了!
他整个人更是挡在面前,这浴室的空间顿时太过狭窄,宋七月抬眸,“这里是骆筝的公寓。”
“你是在提醒我?”
“你如果这么认为,那么就是。”
“我只是有话要跟你说。”
“那你就说,不用挡住门。”
“谁让你要走。”
两人一言一句,宋七月却是依旧被困在里面,“好,你说吧。”
“那三次让你道歉,我只是想解决事情,但是我没有想过你真的会这么做,去伤害骆筝,或者顶撞父亲,又或是推程青宁下水,我没有这么想过。”莫征衍缓缓说道。
这话题又转换到另一层上,好似回到学校的回廊里,此刻他道,“有些时候,让绍誉道歉,也只是想要解决问题。我希望他错了,就能够有承担的决心。尽管有时候,我的方式不是太对,但是我相信他。”
“我相信你。”他低声说,“就像是相信绍誉一样。”
儿子和她,为什么要做同样的类比,好似真是如此,宋七月不为所动,只是轻声道,“但愿你是真的相信儿子,至于我,就不必了。”
“你还是不信?”莫征衍执着问道。
“我信不信都不重要。”
她冷硬的像是冰山,融化不了的寒冷,让他心中紧凝,宋七月又是道,“还有,不要用一些概念来模糊孩子的认知。如果你的字典里,自己人这三个字的定义就是可以用来无条件伤害或者是放在最后一位,那么请你以后也不要再这样对孩子说。”
绍誉都有跟她说,莫征衍也想到她会知道,但是她已然提起,那话语更是揪心,“莫征衍,在他需要你站在他这边的时候,如果你做不到,那么你就不要这么说。需要的时候得不到,事情过了,再说一些话只是借口。”
“一次两次还好,等到了三次四次的时候,孩子就会麻木了,我不希望儿子会有这么一天。”宋七月凝眸说。
“没有第四次。”他的声音一沉,“那一次在公馆,没有想让你道歉。”
又是突然的懵住,宋七月定格里记起那最后一次。那一次的争执,是因为程青宁住到了莫公馆,当她得知后毅然要扞卫自己,所以她去了,她去请她离开。但是同一时刻,他也得知了她的到来,在那里又是一场无休止的争执。
而结局,每一次的结局都是一样,都是她宣告落败。
是他的手当时抓住自己,几乎要将她的骨骼都一并握碎,此刻手臂还在隐隐作痛,不知道是不是后遗症。
“我只是想让你收回那句话。”他又是说。
突然,宋七月的耳畔盘旋起当时他的话语,层层叠叠的混乱不堪。
——宋七月!
——收回刚才那些话!现在收回!
——收回!
——我让你收回!快说!
是他一次又一次的命令,用绝对的强势态度,不可逆转的压迫感,当时他是这么喝着,让她收回。
可在那个时候,她又说了什么?
面对程青宁的入住,宋七月以明确的态度请走她,但是他却不让,那个时候,在宋七月的眼里心里,真是将程青宁认定为一个想要介入旁人婚姻的第三者,她只想让她离开,至少不能这样留下住在公馆里。
依稀记起,当时她说了许多的话语,但是却也不愿再去探究,此刻,宋七月道,“可以,我现在收回。”
“那些话,我全部都收回。”时至今日,宋七月豁然开朗,那时候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固执些什么,所以才会到了最后还要向他宣布:要我收回,做梦!死也不会!
“现在可以了?”现在,真的没那么重要了,她微笑问道。
“你!”她分明是散漫的态度,敷衍了是,根本就没有多想过,这让莫征衍无可奈何里有些气急起来。
“让开,不然我可不能保证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宋七月笑着提醒。
莫征衍怒目以对,宋七月却是开始数数,“一,二,很好!”
数字“三”还没有开口,下一秒,却是一下的尖叫,“啊——!”
莫征衍惊在那里,宋七月已经喊了起来,让他完全找不到边际。然而在客厅里的一行人听到了她的呼喊声,则是纷纷跑来查看究竟。绍誉最先跑了过来,他急匆匆的,像是来拯救公主的小王子,“妈妈,怎么了!”
姗姗也是跟着跑了过来,她的身后带了一连串的人,莫柏尧和莫斯年两兄弟,楚笑信以及苏楠和萧墨白,就连骆筝也跑来了。
“怎么回事?”姗姗也在喊,众人都冲到回廊的转弯角,想要看看发生了何种状况。
而那回廊的一头,莫征衍还撑着门边,宋七月则是在里面,两人的姿势有够惹人遐想,莫征衍脸上的表情更是一副“见鬼了”的样子,宋七月则是回望着众人。
“妈妈?”绍誉已经跑到跟前,担心的看着他们。
宋七月道,“妈妈刚才看到了一只虫子,吓到了。”
“又是飞虫吗?又飞走了吗?”孩子记得上一次在海城,那时候也是这样。
宋七月笑笑,他牵过孩子的手,“是啊,又飞走了。”
“妈妈不怕,飞虫都不坏的。”孩子带着她往客厅里去。
莫征衍还在原地,而那一行人都在瞧着他,宋七月会怕飞虫?这怎么可能!
苏楠道,“大哥,你这样不好吧。”
简直是百口莫辩,该死的,早知道他就做点什么,可他分明什么也没有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