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公寓灯火亮了一盏,聂勋不曾归来的时候,总是会留一盏灯,而今夜也不曾例外。远远的瞧过去,公寓里那亮起的一抹光亮。让寒冷的夜有了暖意。拿了钥匙来开门,聂勋的动作放的很轻,这个时间点,想来他们也早就应该睡下了。
可是突然,聂勋的步伐定在玄关处,因为他一踏进大厅,就瞧见了客厅沙发里僵坐着的那一道身影。
那是宋七月,她独自一人呆呆坐在那里。
这个角度瞧过去,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她在瞧什么,让人心中不禁担忧,因为她的侧脸上。那神情太过空洞虚无。
“小七?”聂勋急忙喊了一声,但是宋七月仍旧没有回神。
聂勋急了,他来不及换上拖鞋就疾步朝宋七月走过去,一下奔到宋七月面前,他栖身而下。去瞧个究竟,“你怎么了?”
那身影压下一道阴影来,是他的呼喊近在咫尺,男人的手抓住了她的肩头,宋七月才回过神来,瞧向了来人,恍恍惚惚之间认出了他,却像是从一场噩梦里被惊醒了,整个人都是茫然的。
她的声音很缥缈,“聂勋。”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聂勋还搞不清楚状况,所以他只能询问。
“我找到了。”宋七月轻声说着,聂勋却是狐疑,“什么?”
宋七月的目光却是掠过他,落在他身后的茶几上。
聂勋猛地回头望过去,这才发现那茶几上。除了果盘和杂志外。还有一件东西。是一个类似硬盘物件,在底下还压着一张纸。昏黄交错的灯光里,猛一回头还真是看不大清楚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但是再仔细定睛去瞧,那纸张上全是德语。
再是一瞧,让聂勋亦是震惊,“瑞士银行的授权书?”
在这份授权书上,聂勋几乎是以飞快的速度将目光落到最后一行去,签字效应方上,一方是瑞士银行,而另一方上则是签署着那龙飞凤舞的中文文字,正是那个人的名字——莫征衍!
可是,这又是怎么来的?
“这是真的?”聂勋问道。
“他的笔迹,化成了灰我也认得。”宋七月盯着那字迹说。
聂勋一沉,这句话听着却又有了另一种意思,宋七月问道,“这个印章是真的还是假的?”
聂勋再去瞧。“是真的,是特殊的盖章,而且这纸张也经过特殊处理,有纹路。”
聂勋说着,将纸张拿起,透过拿灯光投射来瞧,果然本是极其普通的纸张上映出了特殊图纹来,证明这不会有假的,但是问题也是而来,聂勋凝眸问道,“这是从哪里找到的?”
宋七月一言不发,轻声才道,“就在这里。”
“这里?”聂勋更是无法相信,“这座公寓里?”
“是。”
“怎么可能!”任是如何,聂勋也不会去信服。
宋七月伸手一指,指向了那茶几的尽头。
聂勋又是一瞧,却是茶几那一头,放着一只小熊玩偶,那只小熊安静乖巧的坐在那里,咖啡色的玩偶,打着蓝色的蝴蝶结缎带,那是曾经和宋七月小时候怀里抱起的小熊几乎一模一样。
但是现在,这只小熊憨憨可爱的样子,却是一下正中聂勋的心脏!
“你说这份证据是在这只玩偶的身体里!”聂勋道出那心中所想的揣测来,他并不愿意如此猜想,但是事实却偏偏是如此,因为宋七月的沉默已经是回答。
那遍寻不着的证明文件,却竟然在这只小熊的身体里面,竟然已经在他们的身边,那么触手可及的地方,简直像是一个笑话,天大的笑话。
然而此刻,已经找到了证据,这是能够揭发莫征衍并且顺利翻案的实质证据,聂勋突然心中有一丝异动,他定了心神道,“交给警方,你就能翻案了!”
宋七月应道,“是。”
“现在就去交给警方,我送你去。”聂勋作势就要带宋七月走,可是宋七月坐在那里不动,“小七?”
宋七月看着面前的纸张,她轻声说,“聂勋,今天太晚了,我有点累了,还有,我需要想一想。”
“到了现在,你还要想什么?”聂勋突然糟乱起来,他喊道,“小七,把证据交出去,他就会被判刑,你会成功翻案,我们走吧,带着绍誉离开这里,你不是跟我说过,也答应过我?”
“小七,我们离开这里吧!”聂勋握住她的肩头,按住她凝视道,“难道到了今天,你又心软了,你决定放手了?”
“我没有!”宋七月凝声回道,“我只是需要想明白!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宋七月拉开了他的双手,拿起茶几上的硬盘壳和那份证据,“我没有想过要放手,但是我也不会就这样把案子给定了!”
聂勋看着她深邃空洞的眼睛里,唯有一片纷乱,但是那一抹坚定的眸光让他心悸。
这是宋七月和聂勋这三年来第一次发生争执,在交出这份证明又或不交之间,最后聂勋没有在强求,沉默对视里,聂勋说道,“让这一切结束,带着绍誉跟我走,小七,不要再想了。”
这个晚上,宋七月睡的着实不太平,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可是却也无法让自己静下来。
为什么。
还有那么几个为什么,冷不防的跳出来,纠缠她的思绪,让她无法释然。
她矛盾的像是一个刺猬,刺猬要生存,刺是它本身就拥有的东西,可是现在它要将刺一根一根拔去。可是不拔去,刺也会被毁灭殆尽。
她迫切的想要翻案,想要证实自己当年所受的冤屈委实是被人诬陷,她看见莫征衍一败涂地,她终于得以翻身,她站在胜利的一端,现在是无往不利。可是真到了这最后时刻,她却迟疑了。
迷迷糊糊之间,她只想到了绍誉。
她乖巧懂事的孩子,对着她说:不想是假的。
如果一切成真,终有一天,他终究会知道,他的母亲曾经坐牢入狱,后又翻案洗刷了冤屈,但是同一时刻他的父亲复又坐牢,原因则是母亲拿出证据指正了他的父亲。这混乱的前因后果,曲折的经过,又如何能让孩子接受。
宋七月并不清楚。
……
自那日客厅里的争执后,宋七月和聂勋之间也是有些僵持起来。聂勋的态度坚决,让她快点决断,去检举揭发。现在证据在手,还有什么好迟疑。宋七月依旧没有定夺,她还未曾真正理清。
这个时候,却是有人找上了宋七月。
那是龙源大厦外边,宋七月正是要离开,一道身影驻足着而出,宋七月一瞧,此人竟是程青宁。
宋七月瞧见她,不愿意多聊,她直接道,“聂勋在楼上,你可以直接上去。”
她和程青宁之间也唯有一个聂勋有所牵扯,但是程青宁却道,“不,我不是来找她的,我是来找你的。”
“可以聊聊吗。”程青宁请求着,“一会儿时间就好了,请你给我一会儿时间,一会儿就好了。”
风吹拂而过,宋七月道,“我现在要去停车场,你可以边走边说。”
瞧见宋七月迈开步伐,程青宁疾步跟上。
“真的很抱歉,我并不想打扰你,但是对不起,我不得不来找你。其实我今天过来,是为了之前媒体找上了绍誉的事情,那些新闻,是他放出去的,这实在是不应该的……”程青宁凌乱说着,那个曾经在谈判桌上口?伶俐的女人,现在却是这样的局促不宁,“给孩子造成了这样坏的影响,真的很不好,太不应该了……”
谈起到儿子,宋七月的眉头一紧,程青宁道出来意,“对不起,我今天来找你,其实是想来向你道歉,对不起,希望你能原谅,请你原谅这一次,以后,以后保证不会再有这样的情况了,请你原谅……”
她不断说着“请原谅”和“对不起”,就这么说了一路,宋七月一个字也不曾开口,直到到了停车的附近,那一片场地上,她步伐一停,看向了程青宁,“你今天来找我,就是来找我道歉?”
“是的,对不起,希望你原谅。”程青宁应声道。
宋七月望着她,“这件事情是你做的,消息是你放出去的?”
“不是……”
“那么道歉什么,为了什么而道歉?”
“我……”程青宁的唇?都在打颤,她哀求说,“我请求你,放过李承逸,原谅他这一次!”
“你现在找我,是要我原谅他?”宋七月笑了,实在是荒唐到不行,最近的一切都这样的不可理喻,“原来,你是来找我求情的?”
“是……”程青宁又是应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希望你原谅。”
“程青宁,我又凭什么要原谅他,凭什么你来找我,我就要接受你的道歉,放过他?”宋七月眸光一聚,凌厉而下,程青宁心神俱颤。
“对不起……”
“不要再说对不起!”宋七月拿出车钥匙,她就要离开。
“你要我怎么做?怎么做才能弥补?”程青宁哀求起来,她拦住宋七月不让她走,更是不住恳求,“我知道,不管怎么做都没有办法弥补,孩子是无辜的,可是能不能,能不能就原谅这一次?”
“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都可以的!”程青宁无助的哀求着。
已然烦不甚烦,宋七月喝了一声,“放开!”
“宋小姐!我求求你了!”程青宁双手抓住她,她想不出任何办法来,她知道宋七月的本事和手段,莫征衍都已经被扳倒,她更不会放过李承逸,就在此时她双膝一沉就要屈膝跪拜而下——
宋七月愕然瞠目,就在她膝盖要磕在地上的刹那,她一下反手握住了她,将她扶住!
“程青宁!”宋七月也是被她的举动惊到,料不到她竟然当场下跪来求情,她将程青宁扶起,她惊诧后怒喝,“你这是在做什么!”
程青宁的身形不稳,往后踉跄一步站稳,“对不起,我不知道要怎么办了,我只是想得到你的原谅,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宋七月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想起那一年她还和自己为了一个男人而牵扯不清,现在到了此刻,她又是在为了谁?仿佛那天平早就倾倒往一边去,真是太过乱来,“你说要得到我的原谅。”
“程青宁,你现在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宋七月不禁去问,好似要找到一个缘由来,不知是质疑还是感到可笑,“你不是不爱那个人吗,为了一个你不爱的男人,一个你这么想要逃离的男人,你现在来为他下跪?”
曾经这样的逃离和远走,那些所有一切难道都是虚假的,不是应该切实的恨吗,为什么会有今天这一日?
“你这算什么?你这究竟算是什么?”宋七月不断的质问她,那话语如利刃。
程青宁被问的凌乱了,或许她本身就是乱的,这两天她想了很多,自从在警署里见过李承逸后,她已经不曾睡过好觉,一切都是没有没由来的,太过糊涂。她找寻不到那结果来,可她只知道事情已经发生,需要面对需要负责更需要道歉。
所以她这样凌乱着离开了酒店,一路而来,现在更是还乱着,她自己都不明白,不明白自己的心。有一些情感快要呼之欲出,却又被打压回去。甚至是回避的,但是却到了此时只想乞求得到宋七月的原谅,“对不起,对不起……”
在这阳光下,这一刻却只剩下了一声又一声的“对不起”,而那问题却始终没有回答。
半晌后,宋七月的视线凝住,她落在她的脸上,“程青宁,你听好了,你今天来这里为他求情,他不会感激你。如果你真是为了他,再也不要做这种事情,再也不要!”
宋七月说罢,她上了车离去。斤页投才。
程青宁还独自留在那里,她始终都没有得到那个答案,只是自己却也像是受了打击,所以还在那里说着“对不起”,双眼通红无比。
透过前车镜,宋七月看着程青宁的身影远去,对于这样一种不可思议牵绊的感情感到这样莫名,她本该去恨李承逸才对,但是到了现在,她却来为他哀求,甚至是下跪。到底是因为什么,为了什么……
她不该对他有情的才是,一点也不应该。
可是,情这个东西,又有谁能说的清楚。
情到底是何物。
人又为何会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