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总,刚刚回来之前,那位楚先生又开车追着小姐,小姐将他引到了一条道上……”聂勋抵达龙源的时候,正是午后。他一进开元大厦,就收到了汇报。
“她停下来了?”聂勋凝眸问道。
“是,小姐让我们把车子停了,我们已经劝阻过小姐,可是小姐说,如果把这件事情告诉聂总,就不留我们。然后小姐自己停了一辆,又让我们先下山去山道口等。”对方如实汇报。
聂勋眉宇也是凝着,“期间大概有多久?”
“大概十分钟左右。”对方估摸一算后道。
十分钟时间。
十分钟时间的停留,十分钟时间的相见,楚笑信,这个男人是他的朋友死党一派。他又对会她说了什么。十分钟已经足够,哪怕只是一分钟,也有可能会改变一个人的决定。
七月,难道你已经改变的主意,你动摇了?
聂勋的步伐不禁快了。他进了龙源后,就直接往董事办公室径直而去,前台助理的呼喊全都抛之耳后,“聂总,您回来了……”
硬生生推开那扇门,聂勋几乎是闯了进去。
那办公室内,却并非只有宋七月一个人在,还有艾秘书也在一旁正在和她商讨公事。忽然瞧见聂勋到来,艾秘书一怔,宋七月缓缓抬起头来。
艾秘书眼见不对劲,她赶忙道,“聂总,宋董事,那我先出去了。”
宋七月迎上他,“怎么了?”
聂勋却是又突然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这样的行为太过莽撞。“没什么。只是想来和你商量一下,交接的人选。”
“这件事情,你决定就好了,你是总裁,选的人当然不会差到哪里去。”宋七月回道,“不过,我也正好有件事情要跟你说。”
聂勋的眼眸一定,那瞳孔忽然聚集到一点,心中竟是有了惶惶不安的恐惧来,深怕听到她下一秒说出的话语,是更改了意愿,是她再一次的投降。
“我想经过?简和何桑桑的事情后,他们也不会再对我纠缠不休。派在我身边跟着我的几位助理,也就不需要再这样保护我了,太大动干戈了。”宋七月轻声道。
却是原来,并不是那样。她所说和他所想并不一样,聂勋紧凝的眸光涣散了,“没人陪着你,我不放心,你该知道,这几天楚笑信一直跟着你不放!”
楚笑信紧追不舍的事情,聂勋起始是知道的,宋七月则是让他不要理会,然而今日,她说道,“我和他见过面,就在刚才。”
聂勋蹙眉,宋七月又道,“抱歉,我让他们不要告诉你,因为我想自己对你说。”
聂勋沉默了片刻道,“他来找你,还能为了什么,不就是让你去见他。”
她和楚笑信见面后到底谈了什么,宋七月没有明说,只是道,“总之我和他谈过了,我想他以后不会再跟着我。”
“所以,不用再派人这样保护我了。”宋七月望着聂勋道,“哥,我保证,不会有人再对我纠缠不清。”
是坚决的目光,坦然而直接,聂勋终于应了声,“好,就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只要你高兴。”
“谢谢哥。”宋七月微笑开来,聂勋却是无法真的微笑。
身边派着保镖助理的事情得以卸下,而宋七月手上的工作却依旧有许多。哪怕是下班后,宋七月还要加班,绍誉又要跟着宋七月,于是就带孩子来了公司。宋七月工作,绍誉就一个人玩一会儿。
聂勋得知绍誉在公司,待他应酬完客户,在晚上的时候他也到来了。
“聂勋舅舅!”孩子原本由助理陪伴,在乖巧的自己玩着,这下瞧见聂勋到来,他瞧见了熟悉亲近的人,眼中欣喜。
“聂总。”那助理呼喊,聂勋挥了下手,那人退下。
“聂勋舅舅,你怎么会来呢?”绍誉坐在沙发里问道。
聂勋走过去,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来,“因为知道你和你妈妈都在公司,所以我来接你们,一会儿一起回家。”
“太好了。”绍誉高兴喊道,聂勋和他闲聊着,孩子忽而又是问道,“聂勋舅舅,我和妈妈去美国,你也一起去吗?”
聂勋道,“我还要在这里有事情要忙,先不过去了,你和妈妈先去。”
“喔。”绍誉点头,聂勋问道,“去了美国以后,怕不怕?”
“不怕。”孩子一脸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聂勋吓唬道,“那里可不是港城,都是不一样的,那里的人,都是外国人,孩子也是外国小孩,怕不怕?”
“我不怕!”小家伙说道,“我们看他们是外国人,他们看我们也是外国人啊。为什么要怕他们,我打架很厉害的。”
说到这最后一句,那声音放轻了,惹来聂勋扬唇一笑,“打架不好,不过要是有人欺负了你,绝对不能就这样被欺负,要还回去。”
“我知道,爸爸也是这么说的。”绍誉一副“你们大人都好啰嗦”的模样。
突然提及了莫征衍,聂勋的目光一定,“绍誉,和妈妈去了美国,那么远的地方,你舍得离开这里吗,会想这里吗?”
这座港城,这里是他出生的地方,哪怕只是一个孩子,却也会懂得想念,哪怕只是一座城市。
“会吧。”绍誉回答问题的模式总是很折中,没有一个定数,但是此刻他笑道,“可是没关系啊,只要我想回来了,妈妈就会带我回来了,坐飞机就好了,很快的,咻一下就到了。”
果真是童言无忌,聂勋的脸上淡淡微笑着。孩子不懂得离开的意义,还只以为那像是一场旅行。所以谈不上难过与否,因为港城就在这里,想要回来随时都能回来。
“绍誉,妈妈是个女孩子,女孩子都需要男孩子保护。等去了美国,你要多陪陪妈妈,知道吗?”聂勋叮咛着。
绍誉认真道,“我知道,爸爸对我说过,男孩子要保护女孩子,所以我会保护妈妈的。”
又是莫征衍?怎么又是他!
聂勋骤然一乱,猛地有些焦灼,像是想要占据过那地位来,又或者是想要说出一样,是那个男人他不曾提起的,所以他道,“绍誉,妈妈她真的很爱你,你知道吗,妈妈的公司在这座大厦的第几层?”
“我知道,二十八层。”绍誉回答。
“那么你又知不知道,这一层是你妈妈特意选的,因为什么?”聂勋笑着询问。
却是谁料,绍誉说,“我知道。”
“你知道?”聂勋愕然,绍誉回道,“因为我的生日是十二月十六号啊,十二加上十六就是二十八,所以这里是二十八层对不对?”
“是妈妈她告诉你的?”这么隐晦的一点,孩子决计是不会猜想到的,聂勋问道。
绍誉摇头,“不是妈妈,是爸爸告诉我的。”
莫征衍,又是他,还是他。怎么无论都是他,真是挥散不去的感觉。
聂勋怔在那里,空白一片里突然将方才的谈话过了一遍脑子。却是一下好似清楚,这里究竟是哪里,他又身在何处。他的视线望着绍誉,朦胧间孩子的脸庞和那人的脸庞重叠起来。
这里是港城没有错,所以不管去往哪里,不管离开有多远,都不会害怕。
因为,总会回来,总会有回来的那一天么。
这样的认知,让聂勋一惊,可是却也偏偏没有办法去改变,他如此不知所措。
……
楚笑信是最后一个前去探视莫征衍的人,只因为身边的人都已经逐一探视过了,所以他成了唯一的可能。楚笑信这一次是受莫夫人所托前来的,他来见莫征衍一面。这一刻,两人相见,却是时隔多日。
“我和你是不是要说难兄难弟?”楚笑信开起了玩笑。
莫征衍也是笑,嘴角的弧度却不似从前那样的飞扬,“照你的性子,不该来看我才是,你现在是连自己都顾不过来。”
果真是这么多年兄弟一场,知道对方心中所想,所以此刻这样的宁静安详。楚笑信微笑,那笑容很淡,他看着莫征衍的脸,比起离去的时候苍白消瘦,“傅姨很担心你,让我来看看你。”
果然是因为母亲的缘故,所以才会跑这一趟,莫征衍道,“我不会有事,从前死不了,现在就更死不了。”
“我知道你这人惜命。”楚笑信道,“只是不来这一趟,怕是他们都不放心。”
莫征衍也是了然,“你回去后只说我很好,交了差就是。”
心照不宣了,楚笑信也自然是会这么说,他抬眸道,“骆筝跟我说,你找人去请她来,但是她不愿意。”
那曲折是非似也不需要了解太多,只是他这用意却是让人感叹,楚笑信道,“这么多人去了,她都没有来,我看她是不会来了,你不要等了。”
只在沉默里边,莫征衍道,“带烟了没有,给我一支。”
“刚还说你惜命,现在又要送死了?”楚笑信挑眉。
然而莫征衍一双眼眸凝着,仿佛此刻不来上一支,就会被那窒闷压垮似的,楚笑信还是落败,递了烟给他。
咔擦。
在这暗房里,莫征衍终于抽了一支烟。吞云吐雾,一切都好似模糊,却也是变幻莫测。他仿佛想了许多,却也什么都没有想。只在最后,莫征衍用很低沉的声音,轻声说道,“让你不要找了,你能做到么。”
一个不要等,一个不要找,他们这两人,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竟会有这一日。楚笑信怔住,他还在笑,笑出声来,“呵呵——”
“哈。”那一声近乎是叹息的笑声里,楚笑信停住了。
这个世界上的人,就是这么奇怪,旁人的事情总是能看的那么透,到了自己身上,却是永远的执迷不悟。
至死都是执迷不悟。
楚笑信见过莫征衍后,将他的情况告诉了莫夫人等人,“他挺好的,都有按时服药,不会有什么事情。”
莫夫人是信得过楚笑信的,自然是相信。而楚笑信也没有说谎,至少莫征衍并没有求死的心,他看上去的确安好,只是身体的原因,让他苍白憔悴。
至于宋七月,这么多人前赴后继,她都不为所动。
那宛如磐石,此生好像不会再转移。
他却还在等着,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才会见到她一面。或许,此生都不会了。
“那天我去找她,接绍誉放学,孩子说他们要走了,去美国。”莫夫人轻声说。
众人大惊,宋七月要走?她要离开这里,带着绍誉走?
若说这就是恩怨过后的结局,这相忘于江湖太过让人寂寥,让人心生惆怅。
宋七月这边正在布署离开的步骤,按部就班有条不紊的继续着,只是这几日她不时会想起楚烟来。一想到楚烟,宋七月心中就如同被车轮碾过一般。书房里面开着电脑,宋七月打开来邮箱来。
邮箱是属于楚烟的,邮件里还保有曾经的记录,打开一封,里面有楚烟的照片。
整个屏幕全屏于面前,那容颜也映入眼中,宋七月看着那照片,她整个人陷入于沉思里。
“咚咚。”有人敲门,是绍誉探了脑袋进来,“妈妈,你在忙吗?”
宋七月微笑,“没有呢,什么事?”
她一招手,绍誉便走了过来,小家伙走到她身边,视线一瞧那电脑,便看见了屏幕里的照片,那是一个女人的照片,却是陌生的,从未看见过。小家伙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便是好奇问道,“妈妈,她是谁呢?”
宋七月抱起儿子在腿上,两人一起瞧着屏幕里的女人,这样飞扬的笑容,宋七月说,“她啊,是妈妈另外一个好朋友。”
“她是你的楚烟阿姨。”宋七月终于为儿子介绍,却是不料,有朝一日竟是这样的方式。
“楚烟阿姨。”孩子乖乖的呼喊,忽然又是发现了什么,“笑信叔叔也姓楚!”
“是啊,他们一个姓。”宋七月回道,孩子一提起楚笑信来,让她的思绪更为幽幽。
“妈妈,楚烟阿姨在哪里呢?”绍誉又是问。
宋七月停顿了下道,“她,在一个很远的地方。”
“喔,难道也是在美国吗?”绍誉问道。
“不,不在那里。”
“那她是一个人在那个很远的地方吗?”
宋七月沉默了,绍誉睁着大眼睛说,“一个人好无聊,没有人陪她玩,她不孤单吗?妈妈,我们去陪楚烟阿姨好不好?”
“傻瓜。”宋七月揉了揉孩子的小脑袋,她的眼中一涩。那地方太冰冷,她这样的害怕寂寞,也该是有人去陪她才对。
“妈妈,我们去美国,是不是好久都不回来了?”绍誉又是问道。
宋七月说不上个具体时候,可是短期内的确不会,“大概是吧。”
“那可不可以去之前,带我拜拜呢?”绍誉开口请求。
“拜拜?”宋七月可从来不知道儿子还有这样的爱好。
“对啊,今天在学校里,小天爸爸妈妈带他去拜拜了,还有去许愿喔,我也想去。”绍誉说道。
不过是一个小心愿,宋七月自然是会答应,“那你想去哪里拜拜呢?”
“以前去过的那里,那里有好多的湖,还可以钓鱼呢,那个山上有一个房子,还有一棵树,树上有好多红纸条,可以许愿的!”绍誉开始兴高采烈的描述,宋七月却是依稀之间感觉有些熟悉,好像是去过的地方。
绍誉道,“就是笑信叔叔开的酒店,可以钓鱼的!爸爸带我去过,爸爸说以后每年都会带我去山上许愿!”
莫征衍,他带着绍誉去那家鱼塘会所,去那里的山上许愿?
宋七月愕然,绍誉有些难过又有些遗憾的道,“今年没有去。”
……
宋七月不知道莫征衍究竟还许诺过儿子多少事情,但是这山上许愿一桩,的确是小事。只是想起那座鱼塘会所,就会想到楚笑信,像是连锁反应一般,就想到了楚烟。在这突然之间,宋七月像是找到了一条可以通往的道路,让她知道自己该要怎么做。
宋七月联系了那家鱼塘会所,但是那家会所现在早已经不对外营业会客了。只因为楚笑信先前几乎到落魄的程度,他的资产也是变卖的差不多。可是唯有这座会所,他却一直保留至今,哪怕是旁人出再高的价格,他都没有出手卖出,固执的守着,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今次,宋七月道,“告诉你们楚老板,我姓宋,约他明天下午两点在临海半山咖啡馆。我只约他一次,过期不候。”
这位神秘的宋小姐来的突然,会所留守的经理不敢怠慢,立刻就告知了楚笑信,楚笑信听闻后,他眼中却是有了光明一般。
与此同时,宋七月联系了事务所的游子敬律师,“游律师,请帮我拟定一份合同文书。”
这日下午,宋七月独自开车前往临海的半山咖啡馆。半路上,和游律师碰头,两人一起赶往。宋七月抵达的时候,两点未到。但是咖啡馆内,楚笑信却是早到了。经理下来迎接宋七月,他低头道,“老板,那位楚先生一大早就已经来了。”
约定的是下午的时间,可他竟是清早到来。宋七月不急不慢,她上了楼去,那张桌子前看见了楚笑信。瞧见宋七月到来,楚笑信起身,注目着她前来。
两人坐下,楚笑信看着她,宋七月亦是沉眸以对。
宋七月的身旁,游律师也是入座。却是不等楚笑信开口,宋七月喊道,“游律师。”
游子敬立刻从公事包内拿出了两份合同,合同打开后,反转放至于楚笑信面前。楚笑信垂眸一瞧,这是鱼塘会所转授的文书,以市价卖出由宋七月买入,甲乙方双,那其中一方已然是落款签字手印一个不差,两份都是。
宋七月更是说的直接,“我要买下这座会所。”
楚笑信瞧向她,这一笔买卖虽不让人惊奇,但也是突然,宋七月道,“你想要的答案,作为交换,我会告诉你。”
楚笑信坐在对面,整个人凝住了似的。
游子敬却是诧异了,到底是什么交换?
然而不等再考虑,几乎是不容迟疑的,楚笑信拿笔签字,按下指印于那文书上,又是猛一抬头道,“请你告诉我!”
只在这个瞬间,宋七月不出声,她的手指将合同划分好,自己的那份收起,另一份推至他面前,“最后一页,有你要的答案。”
然而不等再考虑,几乎是不容迟疑的,楚笑信拿笔签字,按下指印于那文书上,又是猛一抬头,低声着急切道,“请你告诉我吧。”
只在这个瞬间,宋七月不出声,她的手指将合同划分好,自己的那份收起,于另一份上写下了一行文字推至他面前,“你要的答案。”
楚笑信几乎是迅速的,立刻拿过那合同来瞧。
那签字的一页后面,原来还有一页,只有一行字,却是一处地址,骤然撑满了他的眼底,再也无法逃脱转移。
只在宋七月的注视中,楚笑信的手指都颤了,他道了声“谢了”起身疾步离去。
游子敬莫名不已,宋七月道,“游律师,谢了,费用问题我会联系秘书找你结算。还有,请帮我联系会所的经理交待通知更变事宜。”
“好,交给我。”游子敬回道,他也是告辞。
只是这个时候,就在游子敬离开的之际,又是有人到来,咖啡馆经理的喝止声引起了波动,“这位先生,很抱歉,楼上不对外开放。”
“容少!”游子敬眼眸一明,宋七月顺势望过去,只见那一派云淡风轻的男人到来。
尉容出现在这家咖啡馆,他来无影去无踪,这一遭委实是突袭一般。
“是我的朋友。”宋七月立刻遣散了经理,经理只怕是得罪了人,急忙来道歉。
“不碍事。”尉容回了句,游律师朝他点了个头,擦身之际便是过了。
其实宋七月原本也是要约尉容出来见一面的,也当作是道谢宴,只是时间却是紧迫,而他此番突然出现,倒也是来的巧,“想着忙完了今天的事情,来约容少,没想到你就来了。”
尉容缓缓而坐,“知道你贵人事忙,也就不用特意约了,从游律师那里得知你今天在这里会客,我看天气不错,就过来了。”
这暗中窥探了旁人的私隐,却还能这么理直气壮的,宋七月倒是初次见,“说起贵人,那你才是贵人。今天天气虽然不好,不过也不至于让你跑一趟吧。”
“你能在五洲,又能嫁了莫氏,现在立足于港城,真不是运气好。”尉容微笑夸奖,他温声说,“也没什么事情,只是想来告诉你一声,你交待的第三件事情,已经办完了。”
“只是这第一桩事情,却还没有办成。”宋七月笑道。
“办不办得成,只在你一念之间,不是么?”尉容不疾不徐道。
宋七月轻声道,“实际上,他已经不欠我了。”
尉容和宋七月之间实则是没有任何来往的,要说真有因果,那也只是因为唐家二少唐仁修的缘故。当年唐二少来请宋七月帮一个忙,宋七月答应了。而那一个忙,实则却是和唐韩琛所说无恙。到了今日,她出了事,尉容现身相助,也是因为唐二少事先安排放了话。
“只是容少,能有这样一位知己,这一生也是值得了。”宋七月不禁道。
尉容想起唐仁修来,是他最后时曾经提醒:我欠了一个人一份人情,如果她有难,你替我去帮她。就为她做三件事吧,只是要为难了你。
于是尉容答应,他不负所托至今。
白云漂浮在蓝天之上,一切都好似静止着,良久尉容淡淡道,“我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好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语,可这所有的一切,却实在是让人感动,宋七月心中凛然。
宋七月沉眸问道,“其实我一直想问,唐二少是真的不在了么。”
尉容拿起咖啡杯来,他品了一口,骨节分明的手指,这样的雍容,“我倒也是好奇,明明是烦透了这位楚少,你又来和他谈生意,这样真的好?你给了自己一个理由这么做,却也给他一个希望,但是也许只是永远的失望呢。”
那话语间却是绕了九曲十八弯,宋七月有些听不明他的用意,但是却也知道,他定是有查过了。此刻,宋七月轻声道,“有他在,或许还是有希望的。毕竟,你和我都不是别人心里重要的人。”
“这个世界上伤心的人太多了,多一对快乐的,又有什么不好呢。”宋七月微笑着说。
尉容眉间隐隐簇起,“不论生死?”
宋七月凝声道,“是,不论生死。”
忽然,像是在沉思些什么,尉容那张被阳光照耀下的脸庞朦胧着,忽而他缓缓笑开,明媚起来,他笑的感慨,好似是领悟太晚,“你说的不错,不论生死。”
“宋七月,真是谢了。”又是没由来的,尉容道谢。
宋七月不知道他为何道谢,却也是领了,她问道,“只是容少,你今天来该不会就只是为了和我讨论这生死的问题吧?”
本是明媚的俊彦在这一刻却又忽然隐没,尉容望向了宋七月,这神情让她心头一怔,隐约间仿佛感受到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尉容道,“之前查到那些消息是你公司手下柳秘书所做。”
“那么现在呢,难道是误会了,还是背后有原因?”宋七月不禁问道。
刹那的对视里,尉容却是忽然轻轻悠悠的说,“宋七月,你知不知道,龙源的总裁一直都是一个人。”
那扬起的笑容止住,嘴角的弧度凝注,呼吸都静止了,宋七月看着面前的尉容,只觉得世界本是黑白,此刻却是忽然一下骤然黑暗。
……
——宋七月,你知不知道,龙源的总裁一直都是一个人。
龙源的总裁,一直都是一个人。
一个人?一个人!
一个人,怎么会是一个人,怎么就会是一个人!
宋七月的脑子乱的几乎是一片空白,在那之后,她一直都没有说话,一直都坐在那里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午后的阳光掠过,晚霞染了天空。响起着铃声,但是没有人去接听,那经理上前来提醒,“老板,您的响了。”
但是宋七月不曾理会,她像是空了一样,只坐在那里,好似要将自己化为一座石像。
时间滴滴答答流逝,好似要将这几年来的一切,全都浸透回顾,让自己可以再清楚的去记忆。斤东见技。
宋七月就坐在那里,咖啡馆的灯亮了起来,夜幕降临,夜色染上,月亮都亮起在夜空,她却还是没有动。
咖啡馆里的店员们不知道老板是怎么回事,可是她这一坐,却就是坐了这么久。
经理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两难之际,却是有人联系了他,“聂先生?”
得知是聂先生来电,经理立刻回道,“是,老板在店里,她下午来的,在这里已经坐了一个下午了,坐到了现在……”
今天是周末,聂勋赶到的时候,夜已经微微深了。他来到咖啡馆,他看见那灯光下,宋七月僵坐在那里,那侧影定格住,昏黄的灯光里看不清她的脸庞,整个人都好像隐没在那深处。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去?”聂勋皱眉上前询问,“绍誉还在家里等你回来吃饭。”
他问询着,可是她不回应,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让聂勋不由得紧张起来,“小七?”
聂勋来到她面前,他的手扶住那桌沿,俯身去瞧她,想要瞧个究竟,但是这个时候,宋七月却是一下抬眸,那一双眼眸像是审问一般的探究,直直迎上了他,让聂勋一惊。
聂勋竟是动不了,也开不了口,那声音被她的目光阻止了似的。
“聂勋,你还有没有别的事情瞒着我?”宋七月却是冷不防开口询问。
聂勋定住,他的视线迎上她,这样一双执着的眸子,宋七月道,“我和你不是亲兄妹,我不是聂家的女儿,程青宁才是你的亲妹妹,和你有血缘关系,除了这些之外,你还有没有别的事情瞒着我?”
“小七……”
“有没有!”宋七月冷声一喝,“还有没有!”
聂勋的手松开了那张桌子,他站起身来,宋七月瞧着他道,“到了现在,还一定要让我说出来,你才肯说实话吗!”
良久,聂勋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宋七月的心激烈跳动着,连自己都不知道方向,她多么希望这是假的,可是能让那人说出这样的话来,如果不是八九不离十,决计是不会来开这个口的。所以,她现在又要如何是好。
这里是一片海域,海风带着潮湿的风,夜里边真是很冷。
宋七月的身体灼热着,因为焦躁和不安,因为痛苦还在滋生蔓延,因为一切都和预期不一样,因为心里的城堡就要开始崩塌,她的声音发颤,“聂勋,告诉我,从前的龙源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告诉我!”
聂勋的眼睛一瞬间瞠目,这样的震惊里边,仿佛狂风拍案,那浪能将人击垮,“谁对你说的?”
“谁说的都不重要!我现在只要你告诉我,你和龙源没关系!”宋七月只求一个回答,如果没有这个回答,她真是要发疯。
但是,此刻聂勋却是道,“是楚笑信?是莫征衍!是他们来告诉你的!”
他三番五次的不应,却是到了这一刻,让宋七月心里一阵发空,她颤声喃喃说,“是你……真是你……”
“为什么!”宋七月想不明白,她甚至从未去想过这一点,因为这样的相信,所以没有过半分的迟疑,因为那所有的念头都是要回来,所以根本不会去顾及,因为他是她的哥哥,所以他们是一家人,可是现在,谁来告诉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果龙源从一开始就是你名下的,那你为什么一直不肯说明白?还要在这两年来做了这么多,还要把史蒂文从总裁的位置上拉下来,再让自己上位?你做了什么多,究竟是为了什么!”宋七月起身,她喊了起来,“聂勋,你说啊!你这么做是为什么!”
“小七!”聂勋想要上前,他想要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你不要碰我!”宋七月却是冷声喝止。
这一刻,聂勋竟不敢上前,他看见她的头发在风里凌乱吹散,那通红的眼睛里,仿佛是充血了似的,她痛苦而且挣扎到了极点。
“聂勋,你到底瞒了我多少。”那在一声冷喝后,宋七月却只是很轻的,自言自语似的喃喃诉说。
可是分明,聂勋所看见的,那仿佛是一种信仰,那信仰破灭了似的,她是如此的绝望!
纷乱的一切上演,聂勋动不了,在那夜幕里,最终宋七月奔过他身边疾步离去。
聂勋的手握紧成拳,他一下转身想要追上去,可是他偏偏又是不能够。
只站在这里,看着车灯远离。
那海风吹的人冷到骨子里,那仿佛是谁的心,被伤到了寒心的地步。
……
宋七月回了公寓后,就拿了行李带着绍誉离开,许阿姨刚带着绍誉吃过晚餐,她慌忙问,“小姐,你这是要去哪里?”
宋七月却也是慌忙的,这么一问,她才想起来,凌乱中道,“绍誉说要去拜拜,我带他去许愿,到那里住两天。”
“许阿姨,你也收拾下东西,我们一起去,等拜完了,我们就走。”宋七月急忙说,许阿姨也是看不懂她为何如何着急,但是也跟着收拾。
于是三人就要出发,眼看着车子开出,绍誉询问,“妈妈,聂勋舅舅不去吗?”
那名字让宋七月眉头紧锁,她踩下油门,“他,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当天却是像是来不及,又像是逃亡一样,离开了那幢公寓,一路开车前往了那鱼塘会所。
一路往那会所开去,许阿姨陪着绍誉,绍誉在车后座睡着了。等到晚上的时候,宋七月也是抵达了那会所。大概是已经通知过了,所以会所里的经理知道现在这里易主,知道老板来了,立刻来迎接。
那经理姓潘,还是从前的那一位,一瞧绍誉,认出了是莫家小少爷,再瞧宋七月,却也是认了出来,这可不是当年和楚总以及莫总来过几次的那一位,而且还是莫总的夫人,潘经理慌了手脚来。
这天的晚上,宋七月带着绍誉,和许阿姨三人住在了会所的别墅里边。
这一夜,绍誉睡的香沉,许阿姨也要睡下了,临睡前许阿姨来道,“小姐,聂先生打来电话了,我告诉他,我们来拜拜许愿,他没有说什么,就挂了。”
夜里的池塘寂静,三月里边特别的安宁。
宋七月却是睡不着,机票已经定好,再过一天,她就带着孩子离开这里。可是那烦闷压在心头,任是她怎么也睡不着。太多的事情,像是乱麻压了过来。此刻若是有烟,却还是好些,但是她早已经答应过绍誉,不会再抽烟。
宋七月转身,走去绍誉的房间,孩子睡在那里,月光隐约的朦胧里看见他一张小脸格外的安宁。
一如天使的睡颜。
宋七月这么看着,竟然看了一整夜。
……
隔天绍誉醒来,他兴奋不已。孩子到了玩耍的地方,那自然是要疯上一回。这座会所,绍誉并不陌生,他早就已经来过。熟练的成了向导,带着宋七月和许阿姨游转在这会所里。
可是孩子不知道,这里对于宋七月也同样不陌生。
好似每一个角落,都有那曾经似曾相识的身影。
中午的时候,潘经理将午餐安排在临湖的餐厅,这里的餐厅正对着湖心,是最佳的观赏位置,绍誉却是喊,“经理叔叔,为什么这里没有莲花呢?”
潘经理忙道,“小少爷,现在才刚刚四月,这莲花啊,还没有开呢。你上次来的时候,还是去年六月,莲花开的正是好的时候,这有首诗里边写六月荷花满池塘,要等到六月了……”
莲花?
这湖里有莲花?
宋七月放眼望去,仔细一瞧,这个时节还未到莲花盛开的时候,但是那湖里却是依稀可见春日里开始冒头繁盛绵延的莲叶。
“好可惜。”绍誉这样遗憾道,“如果是六月就好了,这里的湖开了好多莲花,好漂亮的。”
满湖的莲花。
突然,宋七月记起当年在这里,她也是看到过莲花的,可是彼时却是莲花灯。是这里的竹帘升起后,外边的湖景跃然于眼底。是精心布置过的湖面,在湖心中央亮起一朵睡莲灯。
宋七月的眼前好似还浮现起那绿色花萼,粉色花瓣的睡莲,越来越多,仿佛那还寂寥的湖面已经盛开了那一夜的花朵来。
“绍誉,我们快吃饭吧,吃好了妈妈带你去爬山,山上可以许愿吧。”宋七月叮咛道。
绍誉想到要去爬山,这边也不再玩闹了,赶紧的吃饭。
吃过午饭,许阿姨年纪大了,爬不上去,只在别墅里休息。宋七月便自己带着绍誉,两人单独上了山。
山路还是依旧,和从前没有分别,母子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却是爬了很久很久。直到天都黑了,两人才登上了山顶。
山顶上的神龛小阁还建造着,经过数年还是这样一般。后边这一路,绍誉是由宋七月抱着的走的,孩子实在是走不动了。等上了山,绍誉一下地,又是生龙活虎。
“妈妈,就是这棵树,上次我就是和爸爸在这里拜拜许愿的,爸爸说这棵树很灵的!”孩子跑向那颗挂满了红纸条的许愿树。
其实那不过是一棵平常不过的树,那不过是他们这些商人开在山上为了吸引客人的一项设施,但是此时红纸条挂满了树枝,这样压了许许多多,宋七月抬头望去,却是觉得满目的红。
“妈妈,我们也去拿纸条然后许愿吧!”绍誉说着,拉着宋七月往那神龛小阁走。
究竟要许什么愿呢?这事难住了宋七月,只让孩子决定,绍誉还不会写字,但是“爸爸”“妈妈”和“我”这三个词却是会写了,那纸条上,孩子用稚嫩的笔迹来写。
宋七月到了现在,却也没有别的心愿,只写下“希望绍誉健康快乐”就好。
母子两人将红纸条挂上树枝,孩子高兴的双手合十来拜拜。
宋七月看着那被挂上的红纸条,飞扬而起不断在眼前漂浮而过。
突然,绍誉又是喊,“妈妈,爸爸说每次来还愿,要找到上一次的红纸条,然后拿走,不然愿望太多了,神仙就来不及帮你实现了!”
“那上次许愿的红纸条在哪里呢?”
“我知道,在大师傅那里。”绍誉指向了那神龛小阁。
寻找到管理神龛小阁的大师傅,跟着进了神龛小阁。只见那人从里间取出了个红丝绒的托盘来,这上面却是有册子,完整的压好了一叠红纸条。
“这是莫先生和他儿子的许愿册,请看看吧。”大师傅如此说。
宋七月拿起绍誉的册子,发现只有一张红纸条,上面是不是孩子的笔迹,那时候的绍誉还不会写字,所以大概是让莫征衍代写。
——希望能变成恐龙!
还真是孩子气的许愿,人又怎么会变成恐龙呢?
宋七月笑了,拿给绍誉看,“你是要变成恐龙吗?”
“今年又没变成!”孩子气馁,但是只是片刻,“不过今年也许我能变呢?”
童言无忌即便是没有实现却也没有紧要的,宋七月只将红纸条交给绍誉让他收好。孩子收起,放在了口袋里。但是小家伙侧目一瞧,却是发现那另一本册子,有着厚厚的一摞。
累积了这么一摞,不知道许了什么愿望来,绍誉睁着眼睛,有些眼巴巴的看着,“爸爸许了什么愿呢?”
宋七月也是看见了,那合上的册子,好厚的一摞。怎么会这么厚?不是冤枉只能许一个,为什么他的册子这么厚?
“妈妈,我们悄悄看一下吧?”绍誉动了小心思,扭头朝宋七月道。
宋七月却是摇头,“偷看不好吧?”
“爸爸是自己人,看一下没关系。”绍誉眼馋的盯着不放,今日势必是不看就不罢休的地步,“难道爸爸许愿也想变成大恐龙吗?”
这怎么可能?大人才不会许这样天真的愿望,大概是一些心想事成之类的,宋七月这么想着,绍誉却已经动手去打开了那册子来。
可是一个不小心用了力道,那册子竟是从托盘上翻落,纷纷扬扬间全都坠落在地上,像是散落的雪花。
“啊!”孩子喊了一声,“我把红纸条弄在地上了!”
“没事,我们捡起来。”宋七月便和孩子一起弯腰去捡起,可是这一栖身。
宋七月定住了,因为孩子拿起了一张红纸条在问,“妈妈,上面有你的名字耶!”
宋七月却也是看见了,那上面果然是有她的名字!
是那用黑色颜色的笔墨所写,七月两个字,这样的清楚。
但是很快的,绍誉又是喊,“妈妈,这个也有你的名字!”
“还有这个!这个也是,这个怎么也是?还多啊,为什么每张红纸条上都是妈妈的名字呢?”绍誉喊了起来,然而宋七月已经定在那里。
她的面前,那红纸条已经散乱了一地,像是记忆的碎片一样,这样的触目惊心。
那红色的纸张,墨色的字体,清楚到像是刻进了眼眸里,刻进了心底里面。
却是只有一句话,那一句话忽然让宋七月没有办法去思考。
那所有的红纸条唯独写那一句,他是在问,他不知在问谁,却是问天问地问世上所有的神佛一般。
然而宋七月却是不堪负荷,只在这里,香气逼人,神龛里阴冷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潮涌而来,如同回忆回拢,突然他当年所说的话语悉数跳了出来:我和她约好了,九十九岁的时候要陪她去还愿。
彼时楚烟还在,她说:那为什么是九十九岁?不是一百岁?
因为,因为一百年的时候,这个世界上早就没了你我。
因为谁也不知道生死,那是人无法去定论的事情,可现在又算是许愿,又算是什么愿望。
什么九十七岁走,奈何桥边等三年,都不过是虚妄的想象。
可眼前,分明是他所写:七月,什么时候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