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是谁也想不到,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会接声应下,蔓生同样没有。
林忆珊望向来人,只见是这样一个美男子,她张口结舌一下回不了神。
林父和高长静,也同样错愕于他此番声明。
然而林父终究还是闯荡商海的长者,定睛一瞧道,“你就是那位公司新聘的独立董事?”实则说起印象,林父对于此人委实不多,只是也已经从林逸凡口中得知详情。
“董事长,您好。”尉容微笑应声,“您的记性真好,昨天只匆匆见过一面,没想到您竟然还有印象。还有董事长夫人,您好。”
虽然只是一面,但高长静还是对于此人的长相印象深刻,“不用这么客气。”
“哪里,初次登门拜访两位,本来是该事先请示一声,但是听林小姐说要回来探望,我就想着也一起过来。”尉容微笑着,这样有礼的说,“所以,今天也是我冒昧。”
“请两位谅解。”尉容歉意说着,又是扭头望向林忆珊,“还有二小姐,也请你谅解,并非有意打扰。”
任是谁面对这样一位彬彬有礼的君子,都难以在面红耳赤相对,林父道,“不碍事,你能来家中做客,我很高兴。本来昨天就该好好和你见一面,今后你是公司不可缺少的一员。许多方面都还需要仰仗你。”
“能有机会到林董事长麾下,才是我的荣幸。”尉容回道,“当然,也是林小姐给了我这次机会。”
蔓生适时开口,“爸,静姨,我来介绍。”
“他是尉容,公司新聘的独立董事。”蔓生道出他的姓名,更详细谈起他的学识以及事迹。
最诧异的要属林忆珊,面前这个男人毕业于斯坦福大学,还是双学士学位,更任聘于多家公司为高层,这样一个集容貌与才干于一身的男人,毫无疑问是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
不过,林忆珊也更加困惑,“可是你刚刚说,你就是靠女人吃饭的小白脸?”
话一出口林忆珊也惊觉不对,但是为时已晚,“我只是想知道刚才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尉容笑应,“我当然明白,所以二小姐不需要对我感到冒犯。反倒是我,才要再次向二小姐致歉。”
“因为一些误会,从而让二小姐在外受到旁人的诋毁污蔑,这样的事,我实在是感到很抱歉。”他缓缓说道,一句话将责任全都揽在身。
林忆珊又是问道,“我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才会引起这样的误会?”
尉容似有些懊恼,所以眉宇微皱道,“其实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林小姐约我去餐厅用餐,但是不巧,预定的席位是庄小姐平时一直会去的那一张。于是,我们就有了一些误会。”
“后来,我还一直很懊恼,为什么当时没有直接把那一桌让给庄小姐?虽然她开始退席不要,但总归是她先预定过。”尉容真似烦恼说,“其实哪怕庄小姐不为我们买单,我也是该让给她。毕竟,庄小姐也是早就认识的友人。”
“你和庄宜认识?”林忆珊愈发糊涂。
尉容道,“有次温少东设家宴,那晚我也有去。也就是那天,我遇见了林小姐。”
“林小姐,你说是么?”说罢,他问向林蔓生,像是要将她一起拉下水。
虽然都是事实,可这番话怎么听都会让人误以为他们初次相见就是在那场晚宴,蔓生应道,“是,那天我也有去。”
林蔓生是温尚霖的太太。虽然夫妻关系不好,可她会前往,倒也不是稀奇的事。
高长静点头,“原来是这样。”
“庄宜要为你们买单?”林父问道。
“她也是好意。”尉容谅解的说。
庄家那位小姐,林家哪一个人没见识过。因为温母疼爱,又仗着是温尚霖表妹的关系,所以性格很是张扬跋扈。林忆珊早就和她不对盘,也因为被欺负过好几回。
“她哪里会是好意!”林忆珊在此时道,“根本就是仗势欺人!自己定的桌子退了不要,然后又霸着不放,还反咬别人,简直没天理了!”
“那后来又是怎样了?”林父接着问,对于林忆珊所说,像是默许认同。
尉容回道,“本来可以离开的,不过是一张桌子,实在是没必要为了这样一件小事和庄小姐起争执。毕竟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但是,林小姐当时没有答应。”
“其实我也是很意外,林小姐平时总是轻声细语的,很好说话一个人,可那天却像是变了一个人。”尉容像是陷入回忆,他一边道一边说,“后来我问她,她告诉我,别人怎么说她不要紧,但是说林家的不是就不行了。”
蔓生已经愕然,那天她有这样说过?
细细去回想,分明没有过,可他说的煞有其事,如真的一般,让林父以及高长静母女信服。
“你那天又是怎么和庄宜沟通的?”林父朝林蔓生问。
蔓生只记得那天,面对庄宜的羞辱和指责,她非常的生气,但没有一个字有涉及林家,此刻余光瞧见他微笑,他安抚一般催促着道,“林小姐,既然事情已经是这样,家人都知道了,你也不要再隐瞒了。”
现在,他是要她说谎?
已经被逼上梁山,蔓生迟迟开口道,“那天我和尉先生一到,庄宜看见我们就指着我们痛骂,然后请我们离开,让我们滚。”
“我请她不要这样,大庭广众,就算她不顾及我和她的关系,也该为她的表哥着想,影响实在不好。”蔓生用简单的字句陈述过程,“但是,她完全听不进去。”
偏偏这样简短的解释,倒是让人生出无数的遐想来,林忆珊愤愤道,“我都能想到她到底说了些什么!她是把我们林家都骂了一通吧!”
“其实也是因为我的关系,”尉容沉叹道,“才会让庄小姐误会了林小姐也误会了林家。”
“抱歉,林小姐,那天害你被泼了一身水。”此刻他朝她道歉。
蔓生也记得那一杯水,泼过来的时候确实毫无预兆。
“她疯了吗!”林忆珊简直气疯,“竟然还敢朝人泼水?”听到经过后,她再次扭头朝父母道,“爸,妈,你们也听到了?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昨天也因为我有好些朋友在场,她才不敢对我怎么样!要是私底下,没准她也用水来泼我了!”
昨日林忆珊不在家,出门和友人出行了。没想到偶遇庄宜,结果就发生冲突起了争执。今天她刚一回来,就来朝父母报告此事。
“爸,你的女儿被人在外面这样欺负,难道你都不说句话?”林忆珊现在是实打实的理直气壮,像是自己所言得到验证,“她欺负我,我也就认了,可她这样看轻我们林家,我实在忍不了!”
“还不就是她的表哥是温尚霖?”林忆珊想起庄宜怒骂她的情形就一团火,“可大姐还是她的表嫂,她从来也没有放在眼里过!”
“忆珊,好了!”高长静及时制止女儿在外人面前谈论家事,林忆珊虽然还在气闷,却也知道自己不该收了声。
林父听过所有事情后,他沉声说,“事情我也已经了解,谁是谁非,就这样过了吧。”
“爸!”
“难道你被蛇咬了一口,也要反咬它一口?”林父凝眸问,林忆珊一下止住。
“尉先生。”林父望向尉容,一双深沉眼眸注视着他,“出门在外总是会遇到许多不便,请你也不要自责。只是,那位庄小姐也是名门闺秀,好端端的,她又怎么会误会你的身份?”
果然,有阅历经历过风雨的长者不会被旁人的话语带偏思绪。
尉容道,“刚才也有说过,我和庄小姐是在温少东的家宴相识。其实开始的时候,庄小姐热情开朗,待我很友好。后来因为衬衣不小心被洒了酒,所以我只能事先告辞离开,从而也不小心婉拒了庄宜小姐的邀舞。”
众人一听。当下只以为是庄宜对他动了心,但是奈何旁人无意。
“误会发生后,我又想大概是因为庄小姐不知道我的身份,当时我任职于华丰。”尉容无奈笑了笑道,“毕竟,我这张皮相,好像很容易引人误会。”
听到此处,众人都很是一致的往他那张脸去瞧,真真是好一个貌赛潘安。
蔓生却是沉默看着他,初次见到他的时候,她也是被他出众的外貌晃了神,一错下去就一直错认许久。
“这相貌都是天生父母给的,哪里能怪?要怪就怪别人自己不长眼,没有这个好眼神。”林父最终道,像是也被信服。
高长静和林忆珊也是在旁说笑起来,林忆珊更是不住称赞他。
蔓生听到父亲的话语,她心想可不是,要怪就怪自己,没有好眼神。
“坐吧,怎么还站着?”林父这才邀请他们入座。
显然这第一关是安全过了。
之后高长静和林忆珊暂时离开,因为林忆珊的行李还在脚边,再加上林父也同他们有话私下要说。
午后清茶一壶,林父道,“你出任公司独立董事,我没有意见。但是我也有疑问,以你的资质,完全可以留在更好的公司,你为什么要选锦悦?”
“董事长也知道,我现在受聘于锦悦,但还身兼其他几家公司。原本其实我近期不打算再接任新公司,因为太忙碌,也有些想清静一段日子的打算。但是因为和林小姐相识,当时她一而再再而三梁小姐合作的精神,让我觉得她很有胆识也很不惧怕被拒绝。”尉容娓娓道出原因。谈及自己,也谈及林蔓生。
“有天梁小姐在忙,我看她等的太辛苦,所以想劝她还是先回去休息。”尉容提到那一天,蔓生也还记得。
林父直接道,“怕不是在忙,而是没时间也不想见吧。”
“董事长您见多识广,什么也瞒不了您。”尉容道,“当时我也不忍心,所以我告诉她,像林小姐这样长着一张被人一眼就能看穿的脸,实在是最好骗了。”
“可是您猜她怎么说?”尉容低声问,林父的目光挪向林蔓生。
被父亲突然注视,那目光不是冷漠的亦或者命令,蔓生有些失神。
“她却问我,”尉容道出那日她所言,“如果我真有这样一张这么好被看穿的脸。那别人和我谈生意的时候能不能感受到我的诚意?”
记忆尚未被封尘擦拭,所以一如昨日,那时她的母亲还没有过世,那时在她眼中只是男公关,那时她真是这样单纯的好欺骗。
林父听闻,眼中一明,似有所触动。
“董事长。”尉容尊称,又是询问,“是问这样一个简单实诚的回答,又怎么能不打动人?”
当真是被问住了,所以林父看着林蔓生许久,也没有回声。
蔓生也沉默不言语,却在这一刻仿佛听见自己心中的渴求,那是想要被称赞被认可的渴求。
半晌后,林父只是说,“她从来没有出去工作过,当然好被人骗了。”
刹那,那份渴求再次被打落。
不过是她奢望。
蔓生只安静坐在一侧,看着父亲和尉容在交谈,也听着他们所谈及的话题,上至古今下至时政,跨越的区域如此之广。渐渐的,蔓生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办法跟上他们的话题,所以她选择静静的退出。
蔓生离开后院瞧见了江叔,江叔望着正聊得热络的那两人道,“大小姐,老爷好久都没有和人聊的这么开心了,您带来的这位客人不得了。”
蔓生微笑点头,“江叔,静姨在哪里?”
“太太应该在二小姐的房间里。”
林忆珊的房间在三楼,蔓生往楼上去。楼梯上方,她遇见了刚巧折出的高长静,蔓生道,“静姨。我想和您谈谈,去我以前住的房间吧。”
三楼最尽头转角的那一间房,那本来是蔓生的房间,只是她已经出嫁,所以就改为客房。
房内的布置一切都已经改变,找不到当年半点痕迹,好似她和母亲早就消失不复存在。
瞧见林蔓生将门半掩住,高长静漂亮的丽容没有了笑容,冷着道,“你找我是要说什么?”
“也没有什么。”蔓生道,“只是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你不用说了,你想让我答应,不可能!”高长静一句话拒绝,“你父亲的太太现在是我,早就不是你的母亲!”
“是啊。”蔓生应声,“早就不是了,您是他的第三任太太。”
第三任太太几个字,让高长静心生不悦,像是一根利刺,“林蔓生,你不要以为你是家里的长女,就可以这样对我没规矩!”
“静姨,虽然我们之间相处一直都很平常,也算不上太愉快。”蔓生说,“但是我一直都很尊敬你。”
关于这一点,高长静也无话反驳,确实如此。
“对你,我没有什么要求,只有那一件事。”蔓生又是开口,被高长静再次拒绝,“绝对不可能!”
“是么。”蔓生轻声应,她望着高长静的眼睛直视她道,“那么我只想请问你。在我母亲生病前,你到底有没有去过冯家老房子?我母亲到底是因为什么一病不起?她又为什么不小心从楼梯上摔倒?母亲生病后,江叔没有给我打过一个电话又是谁让他这么做的?”
“我母亲的死,到底是久病难愈,还是有人故意,恨不得她立刻就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静姨,人在做天在看,我母亲现在都没有入土落葬,她的骨灰还摆在我的公寓里!”蔓生轻轻说着,可是那女声却越来越低沉,直到最后一句,惊的人心神俱颤,“----你就不怕她半夜来找你!”
高长静一下心惊,险些站不稳,她急忙扶住桌子才又定住。只是一抬头,又对上她那双眼睛。
这样的锐利锋芒,透着肃杀的冷,犹如古佛面前的青灯,犹如审判!
……
林父与尉容一聊就聊了许久,期间林忆珊兴冲冲下来了,她也就座一起谈笑。谈完公事,林忆珊问道,“尉先生,你这么优秀,身边一定很多女孩子吧?瞧我,我应该问,你一定是已婚人士了吧?”
尉容微笑道,“二小姐,我还是单身。”
“怎么会?”林忆珊的确是吃惊,只是还有一丝窃喜,这样一来,他岂不是黄金单身汉?
“可惜,我真的是独身一人。”尉容再次应道。
林忆珊笑道,“一定是你眼界太高了……”这边谈的正是兴致盎然,后边林蔓生折返而回。
“大小姐。”江叔唤了一声。
本是兴高采烈的林忆珊,瞧见林蔓生回来,当下丽容骤变,那眸光里又满是怒意。
蔓生一对上林忆珊满是愤怒的目光,想着她大概已经从高长静口中得知近日的一切,就在刚才上楼后。
“爸。”蔓生上前呼喊,林父淡淡“嗯”了一声。
“刚才见你们聊的太开心了,我也插不上话,就离开了一会儿。”蔓生又是道,“不过现在也不早了,尉先生,我父亲身体刚刚好,所以还是不要聊太久。”
“我正好也要走。”尉容会意,“董事长,董事长夫人,还有二小姐,今天能来拜访,我感到很高兴,也希望董事长身体康健。”
“我有一份小礼物,刚才已经送上,等空了的时候还请董事长亲启。”尉容有礼说完,他告辞起身。
林父也没有挽留,倒是高长静道,“尉先生空了常来。”
“可不是,爸爸和你聊的很开心呢。”林忆珊也是笑着喊。
尉容这边就要走,蔓生道,“你先回去吧,我再陪陪我父亲。”
视线对上一眼,尉容微微一笑,颌首离开。
……
“老爷,那位尉先生已经走了。”江叔送完客人后回来禀告,他的手上还有客人送来的礼盒,“这是他送给老爷的礼物。”
“是什么东西?”林忆珊好奇打开来瞧,众人也是低头去看。
蔓生只知道是茶具。想着是他选的,应该是很精致的一套。
只是一打开后,江叔称奇,“老爷,这茶具真是好,上等的青瓷啊,制作的这样精良!”
父亲对这些器具很有研究,江叔常年跟在父亲身边更是耳濡目染,江叔又是道,“这套茶具,价格不菲!”
林忆珊好奇问了问价格,江叔比了个数,她惊叹,“这么贵?”
“一套好茶具,不是用钱来衡量的。”林父对这茶具十分中意,他的脸上有了笑容。
蔓生也是一愣,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离谱的价格,想起来时路上她询问的时候,他云淡风轻的回答,不免叹息。只是下一秒,她收起那一丝情绪,望着三人道,“爸,我今天来这里,是想和您谈谈。”
方才的愉快骤然消散,只在众人凝眸以对里,蔓生道,“不为了公事,今天就只为了我们父女之间的事。”
林父的神色显得愈发沉默,蔓生又道,“爸,您知道,直到今天妈还没有入葬。”
“你妈妈到今天还没有入葬,难道不是你的原因吗?”林忆珊提起这件事,她就大为恼火,“明明可以入土立碑,你自己非要不肯能怪谁?”
“是要入土立碑,但不是在一个有那么多外人的地方!”蔓生迎上林忆珊道。
“这么多死掉的人都会葬在公墓里,偏偏你妈妈一个人就不行了?”林忆珊怒道,“既然这样,那你就把你妈葬到冯家去!”
“为什么?”蔓生的声音轻淡,但是目光却冰冷而灼灼。
见她还有理由询问,林忆珊朝她怒喊,“你妈妈早就和爸离婚了!她已经不是爸的妻子,凭什么你还要让她葬到林家墓地里?”
谁也没有忘记,在林蔓生的母亲去世后,她所提出的要求。当时冯若仪的遗体已经火化,可林蔓生却告诉众人,她的母亲不能葬在别的地方,她要葬在林家的墓地里!
那是林家祖祖辈辈安葬的地方,唯有林家人才能葬在此处。父亲死后会在那里,现在父亲的妻子是她的母亲高长静,等到百年之后,也是该她葬在那里才是。
所以当时林蔓生提出此事后,遭到林忆珊和林逸凡两姐弟一致反对,也从而和林蔓生已经林书翰两姐弟闹的不可开交。后来,林书翰被父亲强制送出国,林蔓生则被温尚霖带回温家。
可林母冯若仪的骨灰,却也因为她的固执迟迟没有落葬。
现在旧事重提,林忆珊态度依旧坚决无比,“不行!我坚决不会同意!”
“你同不同意不重要,重要的爸同不同意。”蔓生回道,继而看向另外一人,“还有静姨,她同不同意。”
“你什么意思?我妈她怎么会答应?”对林忆珊而言,这是屈辱,更是对母亲的不敬。她扭头望向母亲。也是询问,“妈?”
高长静从起始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她一言不发不表态,可她的沉默已经代表她不接受,两个子女的反对也证明她是在抗议。然而此事,她幽幽开口说,“葬在林家,也不是不可以。”
林忆珊惊诧无比,“妈!你在说什么!”
“忆珊,死者为大,就让你冯姨安息吧。”高长静朝女儿说,她的手覆上林家栋的手又道,“老爷,不管怎么样她也跟了你那么多年,你如果是顾虑我,那我这里的意思是,我尊重你的选择,绝对不会抱怨一句。”
林忆珊被惊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蔓生还看着父亲,父女两人对视着,像是一场持久的拉锯战。
上一回,她说:爸,我想妈葬在林家墓地,可以吗?
此事,她再一次说,“爸,妈该葬在林家。”
……
“容少,林小姐出来了。”车内,是宗泉的声音忽而响起。
尉容抬眸侧目瞥了一眼,透过车窗,果然瞧见一道身影从那道大门里出来。宗泉下车去迎她,不过一会儿,她已经重新坐到他身边。
车子平缓驶离林家,一切都是安静的,如同来时那般。
等过两个路口,林家已经远到再也瞧不见,蔓生才出声问,“你不是走了?”
他为什么还在?
他微笑说,“你都在这里,那我一定要在。”
这不是当时她对他说的话?蔓生一怔,复又听见他道,“想着今天也许又会不欢而散,这里的车也不好叫,还是等一等吧。”
所以,他等到她了,蔓生动了动唇,“谢谢。”
这一刻,蔓生感到安宁,却也有些疲惫,她不禁闭上眼睛。
突然,谁的手碰触她,将她的头轻轻拨向一边。无意识下,蔓生已经靠向一个宽阔肩膀。她的眼睛睁开,瞧见的是前方的车景,他轻轻抚着她的头发说,“到了我喊你。”
蔓生的身体僵了下,沉默着再次闭上了眼睛。
……
公寓的卧室里,蜡烛还燃着,在母亲的骨灰盒前。自从有了烛火后,就不曾熄灭,总有人定时续上一支。
回家第一件,蔓生入内,在母亲面前焚香祷告。
尉容在身侧不远处,看着她虔诚上香,听见她望着她母亲的骨灰说,“今天我回去,不是为了公事。”
尉容了然,“那么你的私事。圆满解决了?”
“嗯。”蔓生应声,不仅是对着他说,也是对着她的母亲说,“妈妈她终于可以回去了,明天我就会让她入葬。”
尉容聆听她的话语,她终于道出那最后归处,“她该葬在林家墓园,而不是任何一个别的地方,那都不行。”
她喃喃呓语说出,像是不可碰触的另一道伤痕,那永久的梦境里,是那个女人痴傻的一生,葬在一片情海里。
“那就好好办葬礼吧。”尉容开口,他沉声说,“办一个风光的葬礼,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母亲是这样美丽的一位夫人。”
那是母亲的遗像。年轻时的照片,蔓生找出来供在香火烛火前。
她笑的这样温柔美丽。
……
当天夜里,林家与冯家都有人来应门,那是林蔓生派人送出的白色请柬。请柬上写明日期,邀请他们前来出席她的母亲冯若仪之葬礼。与此同时,公司诸位股东以及两家的亲眷都有受到这份白色请柬。
次日就在林母生前所住的冯家洋房内,蔓生身披麻衣头上戴白,为母亲送葬。
已经是上午过十一点,可是还没有一人前来。
冷清的厅堂里,只有烛火还燃着,那样孤单单的亮着零星灯火。
蔓生已经跪了许久,等到午时,赵妈前来呼喊她起来吃些东西,不然身体要是受不住才是不好。
蔓生听从起身,却没有什么胃口,少许吃了一些,她又要前往灵堂守孝。
这个房子真安静。静到好像只有她和母亲。可是从前,也有欢乐的时刻。那时外祖父和外祖母都还没有离去,他们会带着她去看戏,会给她买她喜欢吃的糖果,会在她贪吃的时候嘱咐她不要吃太多。
还有书翰,他总是闹的屋子里都是声响,没有片刻的安宁,为此还惹来外祖父不满,时常都要挨训。可训归训,他还是照旧如此。
外祖父没辙,只得念上一句:这么顽劣,以后怎么成大事?
外祖母却会说:男孩子总要会闹腾些,女孩子才要安静温柔,瞧我们蔓生,多乖巧呢。
那时候,父亲偶尔也会来小住,她的家人们都还在。
可如今。真像是只有自己一人。
蔓生的步伐一停,她马上就要走入令堂,却觉得这份孤独让人压抑的想要哭。
妈妈,这样漫长的寂静和孤独,你一个人又是怎样守下来的?
蔓生竟无法再往前,她的眼泪盘踞在眼眶,双眼红的像是要滴血。
妈妈。
蔓生无声呼喊。
她僵直了脊背,紧握的双手都像是要让自己不哭泣,可眼泪好似根本不由自己做主。
就在一刹那,谁的手从身后探出,是那样一双温凉却温柔的手,一下覆住她的眼睛,不让她看见任何的事物,也让她的眼泪全都淹没在他的掌心。
尉容站在她身后,回廊里他似拥着她。
耳后是他清楚的男声,他低低传来一行英文。
“lift--up--your--head--princess,if--not。the--crown--falls----”
那是曾经看过的电影,《romanholiday》里那个男人这样说过。
他说:请抬起你的头,我的公主,不然皇冠会掉下来。
哪怕此刻只有她一个人,哪怕从来不曾被认可,她也要永远记得。
所以,所以别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