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有海外关系,我奶奶会补贴我一点钱,起码够我吃饭了。”冯啸辰轻松地说道。他和杜晓迪还没有熟到可以把一切秘密都说出来的程度,有关辰宇公司之类的问题,他是不会说的,即便不必怀疑杜晓迪的人品,万一她嘴不严,漏出一些风声,对冯啸辰也是很不利的。有关晏乐琴的情况,是公开的事情,冯啸辰一贯都是用这个理由来为自己的财产做解释的。
杜晓迪点了点头,说道:“嗯,你是跟我说过。对了,啸辰,我一直没顾上问你,你那次在日本的时候,是不是偷偷给了我和师兄的房东多田太太一笔钱,让她每天给我们做好吃的?”
“这也是组织对你们的关心嘛。”冯啸辰敷衍道。
杜晓迪却是认真地说道:“我问过到其他公司培训的那些师傅了,他们都没说有这样的待遇。高师兄当时就跟我说了,肯定是你私人掏的钱。”
冯啸辰没法再抵赖了,他做出轻描淡写的样子,说道:“其实也没多少钱,穷家富路嘛,你们在外面这么辛苦,我看着怎么能够忍心。”
杜晓迪低下头,又伸出筷子挟了一口菜放在自己碗里,然后缓缓地说道:“还有一件事,你也不许瞒我。”
“你说吧。”
“我去日本培训的名额,是不是你私人赞助的?”
“这个……”冯啸辰有些措手不及,他愣了一下,才讪笑着说道:“这怎么可能呢?安司长不是说过了吗,这是一家德国企业赞助的,我只是帮着牵了一下线而已。”
“我不信。”杜晓迪还是低着头,不去看冯啸辰的眼睛,而是用筷子无意识地拨拉着面前的米饭,说道:“机械部一直都没说过这件事,到刘师兄去找你的时候,才有了这么一回事。这么仓促的时间,要去找一家德国企业,还要让人家愿意出钱资助,而且只资助一个名额,这太奇怪了。而你奶奶正好是在德国,你又有外汇,所以,我认定,这笔钱肯定是你个人出的,只是找了一家德国企业做掩护罢了。”
“这不会是你刚刚分析出来的吧?”冯啸辰惊愕道。这件事情里的破绽的确是太多了,旁人要想看出毛病的确不难。关键之处在于,大家很难想象冯啸辰自己能够拿出这么多钱,同时也不敢相信冯啸辰会为了一个只有过一面之缘的工人拿出这笔钱,即便这个工人是个漂亮姑娘。足足2000马克,而且还是外汇,如果拿到手上招摇过市,还愁没有漂亮姑娘上赶着贴上来吗?冯啸辰花了钱,还不肯承认,这种事谁能相信?
杜晓迪道:“其实我也是猜的。一开始我没往这想,后来知道你个人掏钱让多田太太补贴我们的伙食,我就觉得有些奇怪……”
“仅仅是奇怪,不是感动吗?”冯啸辰笑嘻嘻地问道。
“感动还用跟你说啊!”杜晓迪抬起头,羞恼地瞪了冯啸辰一眼,然后又红着脸低下头去,继续说道:“然后我就突然想到了名额赞助这件事,越想越觉得里面有蹊跷。在写信的时候我不方便说,怕一两句话说不清楚,现在你告诉我,是不是这样的?”
“这事吧,说来话长。”冯啸辰知道再隐瞒就是歧视人家的智商了,能够在电焊上表现出天才的人,智商丝毫不会比后世清北人师的高材生们差,只是术业有专攻而已。杜晓迪琢磨了这么久的事情,绝对不是他几句话就能够糊弄过去的。
不过,如果要承认这件事,那么更多的事情就解释不清了。拿出2000马克,藏头缩尾地资助一个漂亮女工,动机何在?你说你是学雷锋,人家能信吗?
可我真的是在学雷锋好不好!冯啸辰在心里大声地喊着冤。
“资助那个名额的德国菲洛公司,和我有一些关系,我让他们出点钱,他们也就出了。其实也就是区区2000马克而已,对于一家德国大公司来说,算不上什么。”冯啸辰道。
杜晓迪问道:“你有没有拿什么原则性的事情和他们做交易?”
“当然没有!”冯啸辰断然否认,看到杜晓迪一脸不相信的样子,又说道:“好吧,我承认,这家公司里面,有我奶奶的股份,我叫他们出钱,其实是用了我奶奶的钱,这个解释你总相信了吧?”
“唔。”杜晓迪对于这个解释还是有几分相信的,得到了答案之后,她终于抬起头来,看着冯啸辰,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问道:“啸辰,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冯啸辰无语了,傻妹纸啊,这种问题能当面问吗?你让我怎么回答呢。迟疑了好一会,他才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吧。大营抢修,你是为国家做事,国家不能给你补偿,我作为当事人,补偿你一下,也是应该的吧?再说,以你的能力,本来也应当有这个机会的。”
“可是,你花了2000马克啊。我听人说了,2000马克差不多要抵我们2000人民币呢,如果是在黑市换,换3000人民币都能换到。”杜晓迪道。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这是我奶奶的钱。”冯啸辰道。
杜晓迪正色道:“那就更不应该乱花了,我们做晚辈的人,怎么能够这样乱花长辈的钱呢?”
说到这个程度,冯啸辰想不露富也不成了,再遮掩下去,说不定自己在杜晓迪的心目中就成了一个啃老的纨绔。他说道:“算了,不瞒你说吧,其实我奶奶也不是什么富人,我花的钱并不是她给我的,而是我自己赚的。”
“你自己赚的?”杜晓迪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天天在饭馆里吃饭,随便资助个路人就是2000马克,这么多钱居然是自己赚的?
“啸辰,你不会是贪污了吧?”杜晓迪压低声音问道,同时眼睛里闪出了惊恐和痛心的神情。
“你想哪去了。”冯啸辰叹道,“我过去当知青的时候,有一个跟我关系很好的大姐,叫陈抒涵。我在南江时,和她一起开了一个饭馆,现在这个饭馆已经是南江省会新岭市最知名的私人的饭馆,一个月就有2万多块钱的利润,分到我名下也有1万多。你说说看,2000马克对我来说算得了什么?”
“你说的是真的?”杜晓迪瞪圆了眼睛,感觉自己像是在听天方夜谭一般。
“你自己去打听吧。”冯啸辰道,“我相信你们厂里也有去南江出过差的,最好是那种经常跑南江的采购员,你问问他是不是知道南江的春天酒楼,那家酒楼有一半的股份是我的。你放心,我冯啸辰绝对不是那种贪赃枉法的人,我花的每一分钱,都是自己赚的。”
“原来是这样……”杜晓迪喃喃地说道,冯啸辰的这个解释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但从冯啸辰的语气中,她能够感觉得到这件事应当是真实的。通原锅炉厂的业务遍及全国各地,杜晓迪要找到一个去过南江省的业务员并不难,冯啸辰如果要说谎,是很容易被戳穿的。
然而,得到了答案,却不能让杜晓迪心里轻松下来,反而让她有了一种沉重的感觉。在此前,她就一直觉得自己与冯啸辰不般配,对方是个年轻的处长,自己只是一个工厂里的工人,身份上差异太大了。现在,她又知道了冯啸辰居然是一个隐藏很深的万元户,或者说是十万元户、百万元户,而自己的家庭却是普通的工薪家庭,两个人的落差又大了几分。
在这种情况下,自己上赶着往对方身上贴,会不会让对方觉得自己存着攀附之心呢?
“怎么啦,晓迪,怎么不说话了?”
冯啸辰感觉到了杜晓迪的沉默,不禁奇怪地问道。
“哦,没什么。”杜晓迪讷讷地答道。
“是不是突然觉得我太庸俗了?”冯啸辰半开玩笑地问道。
杜晓迪愣了一下,又赶紧摇头道:“没有没有,我觉得你挺有本事的,又能当处长,又会赚钱,我……”
说起赚钱,冯啸辰想起一事,收敛起笑容对杜晓迪问道:“对了,晓迪,有件事在火车上不好问你,现在没有旁人在场,我想问你一下,你给阮福根的厂子帮忙的时候,有没有做什么损害国家利益的事情?比如说,透露了你们厂里的什么技术秘密之类。”
“这怎么可能!”杜晓迪有些恼怒地否认道,“我怎么会是这种人?”
“真的没有?”
“当然没有!”
“那就好。”冯啸辰点点头,然后伸手从兜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到杜晓迪的面前,说道:“如果你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国家的事情,那么,这些就是你应得的报酬,你收下吧。”
“这是什么?”杜晓迪有些诧异地接过信封,只看了一眼,就吓得把信封扔回了桌上,“怎么有这么多钱,哪来的?”
冯啸辰笑着说道:“你不是说我会赚钱吗?这些钱是你自己赚的。这是阮厂长付给你这些天的报酬,一共是两千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