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一干人都把眼瞪起来了,不建在北化机,你特喵跑到这里来说啥,莫非就是为了耍我们玩?
冯啸辰看看众人,说道:“大家别急,听我说完。这次的大乙烯建设,涉及到许多特大型容器的制造,还有超过100吨重的大型部件铸造,规格长达数米的大型部件锻压和精密机加工,对于咱们国家的工业体系来说,都属于极限制造的范畴,非但北化机没有这样的能力,大多数的骨干企业也都是如此。不突破这些极限制造的障碍,咱们国家的装备工业水平就无法跃进一个新台阶。”
“冯助理说得很对啊。既然是这样,国家就该拿出钱来帮助我们这些企业改进设备嘛,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是古人说过的。”黄天舒插话道。
冯啸辰道:“我这不就是来跟大家商量形成极限制造能力的事情了吗?”
“可是你不是说这个大车间不会建在我们北化机吗?难道我们北化机不算冯助理说的骨干企业?”黄天舒呛声道。
冯啸辰笑道:“黄厂长太性急了,我刚才说的是车间要建,但不建在北化机,可没说这个车间不属于北化机啊。”
“呃……这是什么意思?”所有的人都被冯啸辰的话给说懵了。
冯啸辰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换了个话题,说道:“赵厂长,黄厂长,我提一个问题。如果我们把1500立米球罐交给北化机制造,制造出来之后,你们打算如何运到海东石化的建设工地上去?”
这一次国家立项的60万吨乙烯装置,是布局在海东省的,称为海东石化。把乙烯项目布置在海东省,目的在于利用海东省沿海的优势,能够就近使用进口原油。其实,此时的中国还是一个原油净出口的国家,但国家计委的官员们并不是酒囊饭袋,他们从中国经济的发展速度外推,已经能够预测到几年后中国就将由原油净出口国变成净进口国,届时石化产业的原油供应将主要由海运完成,大型石化项目应当沿海或者沿长江一线布局,以便减少转运成本。
顺便说一下,中国能够从原油出口国转为原油进口国,与这些大石化项目的建设也是有很大关系的。早些年,中国缺乏石化加工能力,诸如乙烯之类的石化产品严重依赖进口,我们相当于是把自己采出来的石油廉价卖到国外去,等人家加工成乙烯,我们再花高价买进来。大乙烯装置建成之后,我们就拥有了自己消化原油的能力,甚至可以进口国外的原油,加工成乙烯再卖到国外去,赚取其中的差价。
进入新世纪,中国成为世界工厂,更是从全球各地进口海量的原油、铁矿石、铜矿石等,先加工成化纤、塑料、钢材、精铜,然后再制造成衣物、箱包、玩具、自行车、集装箱等等,销往世界各国,一年赚到数千亿美元的顺差,这当然就是后话了。
北化机的干部们也早就知道海东石化的布局,听到冯啸辰的问话,徐震新沉吟了好一会,说道:“冯助理这个问题,倒真是把我们问住了。过去我们北化机也搞过大型容器,不过最大也就是直径六七米的样子。为了运输这些容器,经常要让沿途的警察帮助封路,有时候还要砍掉两边的树木,甚至拆掉一些老乡的房子。可这个1500立米的球罐,直径是14米多,运输上……真是一件麻烦事。”
赵亚东倒是听出点眉目来了,他试探着问道:“冯助理,你的意思是说,建议我们北化机把容器车间建到海东去?”
“不会吧?”黄天舒有些后知后觉,听赵亚东一说,他愣了几秒,然后说道:“就为了一个海东石化,我们就专门去海东建个容器车间?这也太夸张了。等这个项目做完,车间怎么办?容器车间里那么多设备,总不能到时候再运回来吧。像容器车间里用的大型卷板机,从奎固运到海东,用完再运回来,这通折腾可不比运一个球罐出去更简单。”
“这就是我要和大家商量的事情。”冯啸辰的铺垫到此才算是完成了,他正色道:“我们有一个想法,打算集合包括北化机在内的十几家装备骨干企业之力,在东部沿海合适的地方,建一个极限制造基地,专门建造超大、超重的设备。以便利用海运优势,降低运输成本。
这样一个基地,光靠一家企业是不行的,一是一家企业的力量不够,达不到我们希望的规模,二则是像黄厂长说的那样,一家企业的业务支撑不起一个极限制造基地的需求,容易出现设备的闲置。
如果是十几家企业一起搞,大家平摊成本,负担并不太重。平时谁需要就归谁用,十几家企业的业务能够连续不断,就不会存在需要把卷板机运回来的问题了。”
“极限制造基地?这个想法太好了!”技术处长蒋宪宇先蹦起来了,他眉飞色舞地说道:“冯助理,这真是一个天才的想法,我早就在琢磨这件事了。现在国外化工领域都在搞超大型装置,我们北化机没有这样的条件,根本玩不转。可是要改造厂房,添置设备,成本又太大了,厂里负担不起。如果像冯助理说的这样,搞一个国家级的极限制造基地,我们的能力就能够上好几个台阶呢!”
“老蒋,你别打岔!”赵亚东听不下去了,没好气地打断了蒋宪宇的意淫。他轻咳了一声,把冯啸辰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这边,然后说道:“冯助理,你刚才的意思,我没太听明白。你说集合十几家企业的力量搞一个基地,是说我们每家企业都在基地里建一个车间吗?”
“当然不是。”冯啸辰道,“这种重复建设有什么意义呢?十几家企业肯定不会同时都有业务,在同一时间里有业务需求的,也就是四五家而已。如果大家联合建三个大型车间,添置四五套设备,就足够满足所有企业的需求了。有些特殊的设备,甚至只有一套也是够用的,这样大家都能够省下很多投资了。”
“那么,这些车间和设备由谁负责管理呢?不会是由你们装备工业公司来管吧?”赵亚东黑着脸问道。
“绝对不会!”冯啸辰笑出声来了,说道:“赵厂长,你看我们像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吗?你看我们小周,多么温柔贤良的样子,怎么可能会搞这种强取豪夺的事情呢?”
听到冯啸辰拿自己开涮,周梦诗也并不恼火,她抬起一只手掌,笑嘻嘻地向赵亚东摇了摇,做出一个萌态,倒是把赵亚东给逗乐了,会场上的严肃气氛也顿时轻松了几分。
“你个小冯啊,嘴里就没句正经话!”赵亚东摆了个长辈的谱,说道:“不是我不相信你们,实在是你们装备工业公司,不,应当说是你冯大助理,实在是太精明了,我是被你给坑怕了。”
赵亚东这话,半是调侃,半是抱怨。说冯啸辰坑人,这是相对而言的。其实,自从装备工业公司成立以来,给国内各家装备制造企业谋的福利可真不少,往亚非拉地区的发展中国家卖成套设备,给发达国家的装备企业代工,组织联合攻关实现重大装备的国产化,对于各家装备企业来说,都是大好事。
但是,冯啸辰在给大家谋福利的同时,算计也极其精明。出口设备的利润以及出口代工的收入,装备工业公司都要从中抽成,然后再用这些抽成来迫使各家企业搞技术攻关,不完成任务就别指望拿到钱。虽然赵亚东也承认,北化机迫于这种压力,不得不在技术上加大投入,也形成了许多成果,但这种被胁迫的感觉,实在是不爽。
相比之下,从国家各部委那里拿什么技改资金、科技专项之类就轻松多了,虽然也要签任务书,规定什么权利义务,但最后随便拿点东西出来糊弄一下,上级的官员也不会过分追究,充其量就是罚酒三杯了事。
这些年,国家财政吃紧,能够通过部委体系下拨的技改资金越来越少,有些部委也不知道是学乖了,还是变懒了,甚至还直接把资金拨付给了装备公司,由装备公司再下拨给各企业。这样一来,原来轻松好拿的钱,也被冯啸辰这家伙给攥住了,各企业不脱层皮就别想如愿。
在这种情况下,各企业的领导心里能不对冯啸辰充满怨念吗?当然,怨念归怨念,大家也就是趁着冯啸辰脸色好看的时候,发几句无伤大雅的牢骚,没人敢真的去找冯啸辰理论。万一把这家伙给惹急眼了,以后不给自己机会,那岂不是更糟糕?
要说起来,能够混成大型国企领导这个位置上的人,都不是傻瓜,而且也都是有一些大局观的。大家私底下坐下来的时候,也会说冯啸辰这样做是对的。国企那点事,大家心里都有数,如果没有一点紧箍咒,这些资金下来,能有两成用在技术开发上就不错了,大部分都会被挪用,变成了职工宿舍和领导屁股下面的高级小轿车。这些年,拜冯啸辰所赐,大家还真是扎扎实实地搞了一些研究,引进了一些先进设备,技术水平上升了一大截。否则,60万吨大乙烯这样的项目,赵亚东真还没底气接下来。
此刻,听冯啸辰讲起极限制造基地的设想,赵亚东就明白,这又是冯啸辰给大家刨的坑,而且最终大家肯定还是要心甘情愿跳进去的。毕竟,建设一个这样的基地,对于各家企业都是有意义的,当然,如果这个基地能够完全归自己所有,那就更好了。可是,冯啸辰能这么慷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