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德国波恩机场,前来接站的是冯啸辰的德国堂妹冯文茹。她把众人请上一辆商务车,然后告诉大家,她奶奶晏乐琴已经在波恩市区的一家酒楼备好了宴席,给大家接风洗尘。
晏乐琴今年已经是90高龄,从三年前起,就已经回国定居了,只是时不时回德国住一段时间。她在德国生活了六七十年,对这边的生活更为习惯,朋友和学生也都在这边,之所以选择回国定居,不过是出于叶落归根的传统思维。她现在身体还很健朗,两边来回跑也没啥问题。她回德国除了看望这边的小儿子一家以及一些老朋友之外,还有一件很正式的事情,就是指导装备公司欧洲研究院的工作。
八年前,冯啸辰来德国参加慕尼黑工程机械展会时,与包成明共同策划,开始在欧洲招募失业的工程技术人员,成立装备公司的欧洲研究院。为了避免刺激欧洲各国政府的敏感神经,欧洲研究院一开始并没有挂出装备公司的牌子,而是暂时挂在包成明的辰宇商业信息公司的名下,几年前才正式由装备公司收购,成为装备公司的一个海外部门。
晏乐琴在研究院成立之初就主动请缨担任了名誉院长。照冯啸辰的想法,让奶奶当名誉院长,不过是给老人家找点事情做,让她晚年生活更加丰富多彩。但晏乐琴却把这项工作当成了重要的事情。她非但利用自己在欧洲工程技术领域里的声望和人脉,为研究院招揽了不少人才,而且还亲自指导研究院的研究工作。即便是她回中国去居住的时候,与研究所方面的电子邮件联系也是从不间断的,简直比当年当教授的时候还要忙碌。
有些人天生就是闲不住的,工作起来能够忘了自己的年龄,一旦闲下去反而会有一身毛病,晏乐琴无疑就属于这类人。她的儿孙们知道她这个脾气,也就不去干涉她的工作了。有钱难买老太太高兴,她能够在这些工作中找到乐趣,大家何必去阻拦她呢?
这一次,晏乐琴也是例行回德国来视察研究院的工作。冯啸辰带人到德国来谈业务,晏乐琴便让冯华夫妇找了一家酒楼,设宴招待冯啸辰一行,尽一尽地主之谊。
晏乐琴早在80年代的时候就已经与当时的重装办有过合作。当年重装办面临着装备研发资金匮乏的困难,冯啸辰倡议建立了中国装备研发基金,通过冯华所在的德国明堡银行在欧洲市场上发行中国装备债券,而晏乐琴则受经委的聘请,担任了基金的理事长。从那个时候起,晏乐琴就经常造访重装办,装备公司成立之后,她又经常参加装备公司的工作,因此与装备公司里的很多人都认识。这次跟随冯啸辰到欧洲来的冷飞云、黄明、陈默等,都是晏乐琴的老熟人。至于王伟龙、杨海帆,因为与冯啸辰的关系,与晏乐琴也是颇为熟悉的。
“奶奶,您好啊!”
“奶奶,您老看着气色真不错呢!”
“奶奶,让您费心了!”
走进酒楼包间,见到晏乐琴的时候,每个人都谦恭地向晏乐琴问候着。这一行人中,大多数人都与冯啸辰同龄,王伟龙岁数稍大一点,但与冯啸辰也是兄弟相称的,所以称晏乐琴一句“奶奶”也是合理。
晏乐琴笑呵呵地接受着众人的问候,还时不时地拉着对方的手,问问对方家人的情况,说一些老年人对晚辈的祝福语。冯华和冯舒怡也都到场了,他们忙着招呼众人入席,同样与众人说着一些问候的话。
见客人到齐,冯华吩咐服务员上菜,各种食物和啤酒、饮料等很快就送上来了。因为招待的是从中国来的熟人,冯华特地安排的是地道的德国风味餐食,只是避开了那些国人难以接受的欧式黑暗料理。既然是熟人聚餐,大家也都没有什么拘束,纷纷拿着刀叉大快朵颐,又频频举杯互相问候,席间气氛很是热闹。
“啸辰,你们这次到英国去,业务开展得怎么样?”
酒过三巡之后,晏乐琴向冯啸辰问起了工作上的事情。
“比较顺利。”冯啸辰回答道,“我们和十几家很有技术实力的企业草签了合作协议,他们答应按照我们的要求为我们提供配件和其他技术服务,供货价格方面也比较优惠,总体来说是不错的。”
冯华说:“欧洲这些年工业萎缩得很厉害,很多企业的日子都不好过,你们去给他们送业务,他们肯定是非常欢迎的。”
冯啸辰笑呵呵地说:“有欢迎我们的,自然也就有仇恨我们的。其实我们给这些配套企业送的订单,都是原来那些欧洲整机厂商手里的订单。我们抢了这些整机厂商的业务,这些整机厂商可是恨我们恨得牙痒痒的。”
“啸辰,你知道吗,这几年我们事务所接手最多的就是破产清算的案子。欧洲的工业算是被你们给毁了,就在上个星期,波恩有一家100多年历史的机床企业倒闭了,是我们事务所为他们做的破产清算。”冯舒怡插话道。
“是吗?这家企业叫什么名字,是做哪种机床的?如果合适的话,我们可以把它收购过来。”冯啸辰笑着说。
冯舒怡白了冯啸辰一眼,嗔道:“你也太能趁火打劫了。你算算看,这七八年,光是经我的手,就帮你们收购了多少家欧洲的破产企业?现在欧洲经济不景气,这种破产倒闭的企业多得很,你们不会全都想收购回去吧?”
冯啸辰说:“如果这些企业有技术,而且价格也不贵,我们当然想收。这些企业放在欧洲只有倒闭一条路,搬到中国去,马上就能起死回生,这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冯舒怡笑道:“你说的也是。其实不光你这样想,有些欧洲的企业家也是这样想的。我就碰上过好几回,有的企业家专门问我能不能帮他们找到中国的投资者,说自己的企业不行了,如果有中国人愿意收购,这些企业没准还能活过来。你说这事也是奇怪了,同样一家企业,为什么交给中国人就能活得好好的,放到欧洲人手里,就只能破产呢?”
晏乐琴叹道:“唉,欧洲变成这个样子,也是咎由自取。我和你爷爷刚到德国来留学的时候,欧洲人还是非常勤奋的,那个时候全世界的制造中心都在欧洲。二战结束之后差不多有20年时间,欧洲也是显得生气勃勃的,至少制造业还非常兴旺。可从70年代以来,欧洲就一天不如一天了,大家都在贪图享受,企业不思进取,光靠吃老本混日子。结果市场一开始被日本人抢走,后来又被咱们中国人抢走。我这次回来,见了一些老朋友,还有一些学生,大家在聊天的时候,对欧洲的工业都非常悲观,说再不努力维持,原有的优势就要全部丢失掉了。”
冯啸辰问:“奶奶,你觉得欧洲的工业还有希望维持下去吗?”
晏乐琴想了想,说:“希望还是有的,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欧洲的工业底蕴,是咱们中国没法比的。”
“您说的是暂时没法比吧?”冯啸辰说。
晏乐琴笑着斥道:“你现在当了个总经理,口气是越来越大了。欧洲的工业有200多年的历史,咱们中国真正开始搞工业也就是50年时间,要想完全超过欧洲,最起码还得再干50年呢。别的不说,你们这次不就是到欧洲来找人合作的吗,欧洲企业手里掌握的很多技术,还是你们目前无法突破的。”
“奶奶说得对!”冯啸辰赶紧附和。
要说起来,晏乐琴对于中国和欧洲的感情是非常复杂的。她是一个坚定的爱国者,立场始终是站在中国一边的。但她毕竟又在欧洲生活了大半辈子,欧洲也算是她的第二故乡。当中国和欧洲存在竞争关系的时候,她一方面希望中国胜出,另一方面也难免为欧洲的衰退感到扼腕。
谈到欧洲的技术实力,冯啸辰想起了斯泰尔说的事情,便对晏乐琴说道:“对了,奶奶,说起合作的事,我倒有一件事想问您一下。”
“什么事?”
“您这次回德国来,有没有听人说起过一个名叫库克船长的研究项目?”
“库克船长,这是一个什么项目?”晏乐琴狐疑地问道。
正在与小姐姐陈默聊着欧洲时尚话题的冯文茹转过头来,看着冯啸辰,说:“哥,你说的是欧盟正在搞的第六代海洋石油钻井平台的项目吗?”
“怎么,你知道?”冯啸辰和晏乐琴同时向冯文茹问道。
冯文茹点点头,说:“我的一个客户正好就准备参与这个项目,更确切地说,他们正在评估这个项目,我也参加过他们的讨论。不过,这个项目目前还处在酝酿的阶段,很多企业都在观望,没有确定要不要参与。”
听到冯文茹这样说,王伟龙、冷飞云等人都来了兴趣,大家停下了各自正在聊着的话题,都盯着冯文茹,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怎么,你们对这个项目也感兴趣?”冯文茹看着众人的目光,有些惊异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