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蔺相如和廉颇的答案,李建提出了反问。
“为什么不能帮助田单”
先开口的是蔺相如:
“大王既然想要拿下田单,你若是力保田单,岂不是就等于和大王作对”
廉颇更是旗帜鲜明:
“田单这老小子占据着相邦之位,他不下来我们怎么上去”
可以看得出来,蔺相如和廉颇还真是巴不得田单赶紧下台。
至于田单下台之后谁当相邦,届时各凭本事。
可田单要是不下台,相邦之位不空出来,一切就都无从说起了。
李建点头道:“明白了。”
蔺相如似乎还有些不太放心,又叮嘱了李建好一会。
“你要记住,这件事情上老夫两人是绝对不会支持你的。”
廉颇怪笑一声,道:
“不但不会支持,而且你要是想帮田单,我们还会站在大王一边,坚决打压你和田单!”
盟友也并不是每件事情上都有相同看法,在田单这件事情上就表现得淋漓尽致。
李建没有搭腔,而是继续陷入思考。
赵王想要罢免田单,那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如今蔺相如和廉颇也选择站在赵王那边,就让田单的对手们变得更加的强大。
李建只不过是区区一个邯郸令上大夫,真的有必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帮助田单吗
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一件极为费劲,而且基本上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见李建不说话,蔺相如主动开口,说起了今日前来的真实目的。
“关于那个谣言,楼昌除了锁定田单之外,还有其他收获吗”
作为一名老政客,蔺相如非常清楚,每一次政坛的动荡都是打击政敌的机会。
就算不主动出击,知晓更多的内情也可以让蔺相如在这些动荡之中明哲保身。
李建也不隐瞒,将所知道的内情原原本本的陈述。
“前天的时候,楼昌带人去了乐乘的府邸。”
“当时我的人只是跟在他们的身边,但谈话时只有楼昌和乐乘两人在场。”
“本以为对乐乘只不过是常规问话,没想到却惊动了田单。”
李建派了十名衙役跟着楼昌,当然会在这些衙役之中安插耳目,了解楼昌的行踪。
听完李建的陈述后,蔺相如和廉颇的表情都有些放松。
廉颇呵呵怪笑道:
“没想到这一次大王居然在巧合下锁定了田单,还真是天助我也。”
蔺相如摸着胡须,道:
“我们堂堂大赵,不说号令天下吧,现在也是和秦国两强争锋,什么时候轮到田单这一个齐国人来当相邦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话语之中的意思都很清楚,就是希望李建放弃帮助田单的想法。
终于,李建开口了。
“不行。”
廉颇心中一喜,追问道:
“什么不行”
李建看向廉颇,道:
“做一个背信弃义之人,不行。”
廉颇愣住:
“什么背信弃义”
李建道:
“月前,我因七公主赐婚一事,曾经拜访都平君,请他助我。”
“当时我就告诉他,若是有朝一日他有难,我会助他。”
“这是我的承诺。”
“如今他确实有难,我怎能背信弃义,弃他不顾”
廉颇老脸涨得通红,直接拍了桌子。
“李建,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东西吗”
“为了一个田单,你居然想要和大王,还有老夫两人作对”
蔺相如的脸色同样也是非常的难看,过了好一会才道:
“李建,你真的不考虑一下”
大堂之中的气氛开始有些凝滞。
无论是蔺相如还是廉颇,两人都发自内心的不希望李建卷入到田单的这个大麻烦之中去。
李建抬头,看向蔺相如,认真的说道:
“蔺卿,男子汉大丈夫,当以信义而立。”
“若今日我能抛弃都平君,那他日我也能无情的抛弃你们这些盟友。”
“这样的李建,难道就是你们想要看到的李建吗”
这个反问让蔺相如和廉颇一时无言。
信义,是这个世界上已经非常稀少,但却又被人所称颂的品德。
廉颇叹了一口气,道:
“小子,你有信义自然是好的。可这件事情关系到相邦之位,是你一个小小的上大夫能插手的吗”
“若是将来田单被罢官,你可以想办法在其他方面帮助他,也不会有人说你背信弃义。”
“可现在这种情况,你若是插手了,被大王记恨了,那你的前途就全完了,你知道吗”
蔺相如叹息一声,道:
“是啊,就算老夫两人看在你的面子上不对田单落井下石,可还有平原君呢他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到那时候,面对大王和平原君、平阳君,你觉得你一个人能有什么胜算”
看着面前苦口婆心的两老,李建的心中也不免有些感动。
都说政坛之上无真情,但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李建能感受到两老确实是尽心尽力的为李建着想。
李建开口道:
“其实两位可能有一些误解。”
“首先,我肯定是还想要在大赵政坛之中呆下去的。就算参与到此事之中,我肯定也是要有些把握才去做。”
“其次,我刚刚也已经想好了,这一次我们的胜算应该还是不小的。”
廉颇和蔺相如都显出不解表情。
廉颇道:“你觉得你有胜算”
蔺相如道:“你刚刚说,‘我们’的胜算”
李建一个个耐心解答:
“是的,胜算确实不小,大将军。”
“蔺卿,我说的确实是‘我们’的胜算。”
蔺相如抢先开口:
“你觉得我们会在这件事情上帮助你”
李建看向蔺相如。
廉颇和蔺相如的组合之中,蔺相如无疑是那个大脑。
想要利用这两位重臣的力量,最重要的就是得先说服蔺相如。
李建道:
“蔺卿应该还记得,我之前在贵府上给蔺卿解忧时分析的政坛局势吧。”
蔺相如点头道:
“老夫当然是记得的。但老夫没记错的话,当日你只说了田单不是老夫的头号敌人,可没说过要老夫出手相助田单吧”
李建微笑道:
“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也,现在的情况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那自然就要采取新的策略了。”
蔺相如皱眉片刻,突然笑了起来。
“行,老夫倒要看看,这一次你如何说服老夫。”
李建还以一个微笑,咳嗽一声,开始长篇大论。
“先假设田单真的因为此事而下台,那么谁会是下一任相邦之位呢”
“不可否认,大将军、蔺卿、平原君甚至是平阳君都有机会,但平原君应该会是那个最终胜出的人。”
廉颇闻言,非常不服气的插嘴道:
“凭什么是赵胜那小子老夫都比他强多了。”
李建笑道:
“第一,平原君是先王的同母胞弟,大王的亲叔叔,也是大王如今在世最亲的亲人。”
“第二,平原君门下三千游侠,不余遗力的为他宣传,他在诸侯国之中的威望也是相当高的,应付外交场面时能镇得住场。”
“第三,平原君一直掌管情报部门,这是一个只有大王心腹之人才能掌控的位置,天然就为他加分很多。”
“综上所述,平原君继承相邦之位的希望应该在八成以上。”
听着李建逐条的分析,廉颇眼中的光芒渐渐熄灭,变得有些丧气。
“按照你这说法,辛辛苦苦把田单赶下来,还要便宜了赵胜那小子”
“罢罢罢,这件事情不干也罢!”
李建笑道:
“正是这个道理。若是平原君上位的话,他凭借着大王的信任,在天下人心中的威望以及三千门客的辅助,一定会很快就控制住局势,坐稳相邦之位。”
“到那时,想要挑战平原君的相邦之位便是难上加难,几乎可说是毫无可能。”
“可若是田单留在相邦之位上,情况就完全不同。”
“田单是齐国人,唯一的根基太后又已经去世,势力也没发展起来,手下只有一个乐乘,是真正意义上的势单力薄。”
“这一次就算我们帮了田单,将来想要把田单从相邦之位上推下来,也比推翻成为相邦的平原君容易太多。”
“正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从两位的角度来说,显然田单留在相邦之位上是更好的选择。”
听完李建的话之后,蔺相如和廉颇不约而同的陷入沉默。
良久,蔺相如看向廉颇,道:“你怎么看”
廉颇摇了摇头,嘿嘿苦笑两声:
“还能怎么看娘的,这小子的话是一通接一通的说,把人都说晕了。”
“你自己决定就好,你要是愿意帮这小子,老夫也一起帮他拉田单一把就是。”
蔺相如目光落回李建身上,摇头叹息。
“李大夫,老夫自认为也是个薄有口才之人,但在见到你之后才发现,这天底下还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你说得对,在这件事情上,老夫和大将军可以帮田单一次。”
得到这个答案,让李建的脸上也是露出喜色。
“蔺卿果然不愧是聪明人,我就知道蔺卿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李建当然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去对抗赵王,正如蔺相如所言,那已经不是幼稚,简直就是愚蠢。
有了蔺相如和廉颇的帮助,事情就大有不同。
这两位可是在赵国政坛之中混迹几十年的时间,无论势力还是人脉都非常的强大,拥有着连赵王都无法小觑的强大能量。
他们两人表达的意见,赵王是必须要慎重考虑的。
蔺相如询问道:
“接下来,我们要如何配合你”
李建笑道:
“不瞒两位说,李建打算先去一趟都平君府,和他商量一下。”
“若是有什么需要两位出手的地方,李建一定不会客气的。”
廉颇瞪了李建一眼:
“所以说,你小子连留我们吃顿饭都不愿意”
李建笑了起来:
“事情紧急,还请大将军谅解。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田单心事重重的回到了他的府邸,坐在书房之中长吁短叹不已。
“没想到老夫纵横齐赵两国,今日竟然落到这般穷途末路。”
田单心中极为苦涩。
当年在齐国,田单就是和齐襄王不合,导致最终被罢免掉了齐国相邦的职位。
本以为来到赵国之后,有赵太后的支持就能大展拳脚,却万万没想到,这赵王也想要罢免掉田单的相邦之位!
这人的命运啊,怎么就如此的忐忑呢
最坑的是,当年在齐国田单起码还能利用人脉威望什么的挣扎一下,但在赵国,田单压根就没有人脉和威望可言!
还没等田单顾影自怜多久,房间门就被敲响。
“何事”田单没好气的问道。
门外的家臣恭敬道:“回君上,邯郸令李建大夫来访。”
“什么”田单直接愣住。
他明明才刚从李建的府上回来,这才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怎么李建又跟过来了
但旋即,田单的双目中爆发出希望的光芒,猛得跳了起来,连鞋都来不及穿就冲出房门。
“快,给本侯打开正门,迎接李建大夫!”
李建有些惊讶的看着面前徐徐打开的府邸正门,又看着狂奔而来的田单,楞了好几秒钟,然后笑了起来。
“这人啊……”
人啊,一旦在绝境中有了希望,就真的是什么低姿态都能摆出来啊。
田单亲切的拉着李建的手,一路来到书房之中就座。
“李大夫此次来访,是不是有了什么办法来帮助老夫”
田单干脆也不自称本侯了。
李建笑着点头道:
“不瞒君候,确实是有了一个办法。不过这个办法的话,还需要君候亲自跟我走一趟,去拜访一个人。”
不用说田单也知道,这个人必然是能帮助田单的关键人物。
田单忍不住问道:“此人究竟是谁”
李建道:
“此人就是前两日刚刚抵达邯郸,代表齐王来吊唁太后的齐国大臣,后胜!”
“后胜”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田单先是一愣,随后眼中光芒散去不少。
“李大夫有所不知,这后胜除了溜须拍马之外根本就没有别的本事,乃是真正的佞臣一个。”
“而且,当年在齐国的时候,老夫和他之间的相处也称不上愉快。”
“像这样的人,老夫怎么可能指望得了他帮上忙呢”
看着田单有些失望的表情,李建哈哈的笑了起来。
“都平君,你这就有所不知了吧。在很多时候,忠臣未必帮得上忙,但佞臣却一定办得成事啊!”
田单沉吟半晌,叹息一声。
“也罢,既然李大夫都这么说了,那咱们这就动身,去拜访一下那个后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