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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华府经济繁茂,比之广州府还要繁华,所以黎宝璐一进城就看得目不转睛,典型的一副乡下人进城的样子。

就是顾景云也被金华府的热闹吸引了目光,好几次干脆拉着黎宝璐站在一旁看热闹。

倒是李安四个见惯了京城的繁华,并不新奇。

李安三人皆含笑站在一旁等他们看完热闹才走,彭育却忍不住翻了个不屑的白眼,乡巴佬就是乡巴佬,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不过他也就敢翻白眼,不敢再向以前一样口出讥讽。

两个孩子心眼太小,他要是嘲讽了黎宝璐,顾景云能用话挤兑死他,偏他还说不过人家;他要是欺负了顾景云更惨,黎宝璐会让他干最累的活,吃最差的食物,就连晚上睡觉都可能最晚的,要知道他可是四人中受伤最重的,不但没有伤患优待,竟然还被虐待。

彭育的心拔凉拔凉的,偏公子还一副全凭黎宝璐安排的样子,让他反抗都没机会。

彭育一脸憋屈的跟着俩小孩在街上乱窜,见他们看完了杂耍又去逛店铺,还买了不少小吃塞嘴里……

等到他两条腿快要逛断时他们终于停在了一家小客栈门前。

既然是贫苦百姓,那自然住不起好客栈,而即便是住小客栈他们也依然只能包下八人间的通铺。

明明怀揣巨资却用不出去的彭育:……

“你们在屋里等着,我和宝璐去买些东西。”

见顾景云拉了黎宝璐出门,彭育就松了一口气,摊手摊脚的躺在炕上。

陶悟嘿嘿笑着拍他的胸膛,“自清终于学聪明了。”

搁以前,他早就抱怨了。

彭育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愿意如此?这俩人都太过记仇,打了一个另一个就补上来,武比不人家,文也比不过,我除了能紧闭嘴巴还能干什么”

李安好笑道:“你倒有自知之明,不过也该用些心,只看那两个孩子的行事,以后不论是继承家业还是为官都大有用处。”

彭育满脸迷茫,“看他们逛街玩耍有什么用处?”

李安摇头失笑,看向韦英杰。

韦英杰便笑道:“顾公子和黎姑娘的确有许多东西没见过,也的确像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但你以为他们走了这一路就是为了看稀奇吗?”

韦英杰严肃了道:“这一路下来,我们跟着他们不仅知道金华府有三个大镖局,还知道织坊和绣坊多集中在城东,但生丝价格最高的却不是那些产出最多的织坊,而是城南那些单个织娘,她们想要生丝却没有门路,所以价格公道且比那些大织坊要高些,弊处就是她们要的少。”

“而金华府售往海外的除了精美的绸缎,还有瓷器,茶叶及火腿,”韦英杰又道:“这四样北地的百姓也很喜欢。我想我们下次进的货物便从这四样里出。”

李安点头,“决断之前要知全面,方能做最准之决定,他们尚且是孩子,却有如此考量及智慧,难道不值得我们学习?”

彭育起身端正做好,沉思半响才点头认错道:“公子,是我的错,因偏见而失态。”

李安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从金华到京城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我们还有的学呢。”

陶悟连连点头,“我现在只想跟黎姑娘学她那手乔装术,若我们一开始就会这个,何愁不能摆脱追兵?”

“那你可还得学黎姑娘乔装的思路才行,不然露了行迹,便是妆化得再好也没用。”黎宝璐可是把他们的身份来历全都安排好,还让他们一路不露行迹的到了金华府。

李安看着他们议论,其实他这一路同样受益良多,他现在知道上中下三等田地在江南的产出,知道百姓每年除了要纳的田税,丁税外还需要交的各种捐赋,从而判断出哪个地方的官是大贪,哪个地方的官是小贪……

他还知道商贸虽盛,却没有很多百姓愿意背井离乡从商,除了野心勃勃的便是日子过不下去的……

他甚至还知道了驻军士兵有时候也会参与到走商之中,有人凭此发家,但更多的人是因为没有军饷,逼不得已借此道养家糊口。

这些都是在路上碰到同样抄小道走私的商人那里得知的,那些人甚至称不上商人,因为他们大部分人的身份还是农民或佃农,只是为了赚点钱才在农闲时铤而走险的走私。

一趟来回赚的钱在李安眼里的确是不值一提,他想,如果土地能带给他们足够的收益,他们何必铤而走险去做这样的事?

李安从小便被当做未来储君来教养,他的责任便是这整个天下。

天下的山水是他的土地,天下的百姓是他的子民,阿爹曾教导他,若想做一贤君,便要把自己当做这天下的父亲。

父亲不会与自己的孩子争利,他的愿望是要孩子们都好,所以才不会耽于享乐从而忘了初衷。

李安不知道自己将来能否保持初衷,现在他却是希望天下百姓都富裕安康的。

所以他想的是如何让这些走了歧途的百姓回归正常,让他们不必铤而走险也能养家糊口。

李安才有了思绪,顾景云和黎宝璐便回来了,他们不仅带回了食物,还带了一套笔墨回来。

顾景云将信纸交给李安,“将信写下来,我让人去送。”

黎宝璐则通知他们道:“我已经找到了两个买家,不过她们要的货都不多,所以保守估计我们还要在金华府停留两天,时间留得越长对我们越不利,因为留下的痕迹很多,我们抹除不掉,所以这两天我们尽量少出门,少与外人交流。特别是你们的那嘴官话还没板过来,金华府不同那些羊肠小道,这里即便是一个跑堂的伙计见识也不少,他们肯定听得出你们的口音,所以尽量不少说话。”

顾景云和黎宝璐年纪小,又是在琼州长大的,虽然跟着秦信芳与何子佩学了一嘴标准的官话,但罪村里各个籍贯的人都有,带着口音的官话更是能编成一本书,俩人又聪明,几乎是才听两三遍就能学会了。

所以不管是要装广东人,福建人,浙江人,还是湖广人,他们都手到擒来。

但这四个就不一样了,或许是因为从未接触过这些,四人听着带口音的官话都有些困难,更别提说了,因此一路上只能尽量闭嘴装内向。

好在顾景云善谈,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他与沿途的人交谈时问的问题都瘙在李安的痒处。

这也让李安更喜欢顾景云。

被喜欢的顾景云当然不可能去做送信这样的事,他把信交给黎宝璐,道:“我们离开的那天送去镖局。”

“给庐州知府?”

顾景云点头,“这是太子府在皇帝面前已暴露的暗线,东西送进太子府必定会被抄录一份送给皇帝。”

顾景云嘴角微翘,道:“买了车后我们便快马加鞭的往京城赶,路上少停留,这样信件送到京城时我们也到了河北一带,正是最险之时,我就不信,由皇帝出面找他们麻烦,他们还敢明目张胆的追杀我们!”

第二天一行人便带了自家的货物去城南找织娘。

两个预约的织娘验过生丝,微微有些不舍,问道:“就不能再便宜一些?若是价格再低些,我们就多要几斤。”

这次的生丝质量很好,要是用心,她们说不定能织出上好的锦,可惜她们手中余钱有限,吃不下太多。

黎宝璐想了想道:“你们要是能给我们介绍几个织娘,那我们就每斤便宜你们二十文如何?”

“我们既多要,又给你们介绍织娘,怎么也该多便宜一些,怎么只便宜二十文?”一个织娘转了转眼珠子道:“每斤便宜五十文如何?”

黎宝璐面无表情的收起生丝,正色道:“这位姐姐,这生丝我们进货时便要去了六百文,这一路风餐露宿的,就是挣这辛苦钱,你一下砍去五十文,我们就不剩什么了。”

织娘笑道:“不是还赚了一百五十文吗?”

她心中暗撇,一转手就每斤赚一百五十文,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但我们一路上花的食宿费,进城费,甚至还有些过路费还没算呢,这些林林总总的加起来也不少,你看我们家有六口人呢。”

织娘一怔,问道:“你们何必来这么多人,没的浪费钱。”

黎宝璐无奈道:“没办法,路上多匪盗,我们人要是少了只怕连命带货都没有了。”

织娘这才抿嘴不说话,另一个就小心翼翼的扯了扯她道:“姐姐算了,便宜二十文也很好了。”

她瞪了妹妹一眼,扫了小孩身后的四个大块头一眼,低头与黎宝璐道:“行,不过你们得把货送到我家门口。”

黎宝璐拍着胸脯道:“姐姐放心,我爹他们啥都没有,就是力气大,你们只管使唤。”

织娘满意了,打开麻袋仔细挑拣起来。

黎宝璐卖给这两个织娘是七百五十文一斤,卖给她们介绍来的织娘却是八百文一斤。一车及一担一背篓的生丝卖出去,他们就赚了十四两八钱银子。

刨除他们这一路的花销,六人最后赚的也就十三两左右。

李安捧着这点血汗钱叹息,“果然生计艰难。”

他们这一路风餐露宿,结果最后赚的钱还不够他们在珍馐楼里吃一顿,四人突然觉得他们以前好奢侈,心里升起了一股罪恶感怎么办?

黎宝璐和顾景云却很满意,他们从广信到金华也就走了三天多,短短三天便赚了十三两,难怪这么多人跑去经商,跑去走私呢,实在是暴利啊。

黎宝璐目光投向最后一背篓绸缎,道:“这个更值钱,走,我们卖绸缎去。”

绸缎是直接卖到大商号的,他们给的价钱虽偏低,但还算公道,关键是安全,不会出现抢了绸缎就跑这样的事。

黎宝璐选的几匹绸缎都很不错,商号掌柜在看过后面给出每匹六两五钱的价格,一匹就赚了对半还多的钱。

韦英杰看了咋舌,“那我们直接进了绸缎来卖便好,何必还要带占地方的生丝?”

“因为我们没钱,没武力,我们只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之前他们的绸缎都还是藏在生丝里面的。

要知道绸缎在古代可是硬通货,这东西保存得好,二十年后再拿出来依然精美艳丽,依然老值钱。

大大咧咧的背在身上跟抱着金子过市也没什么差别了,哪怕是盗匪不抢,那些看见的人也会忍不住的。

“所以能做绸缎生意的皆是大商号,你看小道上有谁堂而皇之的把绸缎摆在外头,都是塞在生丝里的。”黎宝璐喜滋滋的数着钱道:“不过这些现在都跟我们没关系了,一会儿我们就去买辆骡车,再进些茶叶和火腿,即刻往京城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