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有钱啦,你想买什么跟我说,我给你付账。”黎宝璐特豪气的拍下九张银票和八锭大银块。
顾景云从银票里挑出一张十两的面额,看着剩下的八张百两银票,挑眉道:“你定价千两?”
“是啊,琼州日出图都定价十万两了,仙人出海图价格总不能太低。”
“画是谁买的?”
“熟人,宝来号贺家。”
顾景云微微点头,不再问,而是抬头盯着她鼓鼓的胸口,问道:“里面是什么?”
黎宝璐从怀里拿出那个布包,得意洋洋的道:“你猜。”
“钱。”语气很是肯定。
黎宝璐嘟嘴,“你就不能先猜猜别的。”
她将布包打开,露出以免一沓的银票,顾景云拿来仔细看了看,全都是一百两面额的,目测有二百来张。
“哪来的?”
“黑吃黑来的,欧家跟袁家闹翻了,欧家透露出袁家有大量家财的消息,有人心动了便提前来侦查,谁知道袁家不把金银带着,反而寄存在钱庄,更不巧的是被踩点的人发现了,他们就下手抢了。”黎宝璐得意洋洋的道:“我去钱庄兑银子,不好看了全过程,一时忍不住就黑吃黑了。”
“你打算怎么用这些银票?”
“照师父的规矩来,留下百分之十,剩下的散了。”
白一堂作为一个贼都能让全武林敬佩,便是因为他的原则性,和那些劫他人之富,济自己之贫的侠盗不同,白一堂偷的东西除了留够自己吃喝,其他的皆散给贫苦百姓。
而且这人最爱劫贪官,不然他也不会被这么多人算计着抓了。
也正因为他爱劫贪官,而且大部分钱都是归于百姓,所以审判时才有人为他说话,只以偷盗的罪名判了流放。让那些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的官吏只能瞪眼。
白一堂一人吃饱全家不愁,每次留下的钱都不多,即便是最穷困的时候也只拿偷来的百分之十。
白一堂告诫过黎宝璐,偷盗来钱太快,为了不在此行中迷失自己,须得有原则,有规矩。
而白一堂的规矩就是,非不义之财不取,不论所取钱财几何,自身如何困难,所留钱物不得超过百分之十。
所以哪怕黎宝璐只偷到十文钱,也只能留下一文,剩下的九文必须散出去。
散财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黎宝璐现在又不缺钱,有片刻的懊恼。
“这么多钱怎么散出去?”
顾景云已经将银票数好了,一共一百八十张,即一万八千两。
“将这些钱全都买了米面,麻布,棉花和一些常药,皆送到庙里让僧人帮忙散给广州的贫苦百姓,特别是育善堂那里多送些,不到两万两,并不能买多少东西。”顾景云嘴角一翘道:“麻布便和宝来号买,照时间推算,他们应该刚从琼州回来,必定有带回来的麻布。”
这样还能支持他们自家的生意。
俩人议定,黎宝璐便算出每样需购买的数量和大概的花销,正如顾景云所说,一万八千两的确不多,不过只买了些东西就完了。
俩人一文没留全散出去了,为了不暴露自身,黎宝璐做男子打扮,把手脸涂黑,拿了钱去各家店铺买东西,买好了让人送到庙里和育善堂。
于是没两天广州底层的百姓都知道广州城里出了个大善人,正通过寺庙向贫苦百姓散米面,连布和棉花药材都有。
大家纷纷涌向寺庙。
一万八千两的东西也就飘了个水花就没了,但没领到东西的人并不抱怨,而是顺势去庙里烧香拜佛,希望下次再有这样的好事他们能赶上,顺便再求家人平安,粮食丰收。
然后心满意足高高兴兴的回家了。
而被周知府拖了几天的案子再次开堂审理,欧家愿意赔偿,但并不愿意赔偿那么多,没办法,顾景云列出来的名目太多了,每一项都只赔几两几十两,但几项加起来就很多了,每人能赔到的大概有三百五十两左右。
顾景云的最少,但也有八十两之多。
死亡的常宽最多,丧葬费,父母的赡养费加妻儿的抚养费,几项加起来就有三千两,还不算孩子的教育费,父母妻儿的感情伤害费等,全部加起来共有八千八百六十五两。
其中孩子的教育费最高,因为顾景云直接把他启蒙到考中进士的这段时间的花销全算进去了,一直算到五十岁。
欧通判看到时差点吐血,顾景云很理直气壮的辩解,“若是常宽不死,他考中举人后不管是再进一步还是谋官都可以养活妻儿,自然也可以供儿子读书科举,还能为他留下不少家业。现在只是让欧公子赔偿些许教育费已是我们看在同年的份上退一步了。常宽若是活着,他的妻儿何须担忧这些?”
堂下站着一个举人,二十三个秀才,即便是木讷如乔胥都能条理清晰的辩论,何况顾景云和文生?
一对二十四,欧通判完败!
他也知道不能与他们口舌之争,只能将那些自己认为毫无道理的条目列出来驳斥,但顾景云既然敢列出来就不怕他驳。
双方在公堂上唇枪舌战,一直说到口干舌燥,最后以欧通判失败为终结。
最后欧通判赔偿二十五人,包括常宽在内,共一万六千九百九十五两。
即使欧通判家业不少,依然心疼得无以复加。
黎宝璐在心里算了算,以现在一斤米十二文到十五文来算,一两银相当于记忆中的前世二百二十五元,欧通判也就赔了三百八十万左右。
看着挺多,但平均到每人身上也没多少了。
而且看欧通判虽然心疼,但依然很快拿出赔付的钱来,不由凑到顾景云耳边低声道:“赔少了。”
顾景云用扇子敲了一下她脑袋,含笑道:“不少了,三百五十两,一年若花销五十两也够用七年的了。”
他们家生活算精致的了,一年下来也就花不到百两银,而一般的五口之家,一年二十两就能过得很宽裕了。
他给出的这个数额虽不至于让欧家倾家荡产,却也让他们家伤筋动骨了,再要得狠了,欧通判必定激烈反击。
到时候他拖着不服判决,吃亏的还是这些文弱书生。
因为欧通判的家在这里,他有的是时间和人耗,但这些书生不一样,他们家不在此,在这里多一天就要多花销一些,而且他们的时间也消耗不起。
一日不读书就会生疏,他们的精力要是一直放在官司上还怎么读书科举?
顾景云与他们没多少交情,但既然站在了统一战线便要为他们着想。
顾景云心里想得明白,文生自然也领会到了他的用意,从心里认下这份情。
而其他人得到了赔偿的钱,心口一块大石落下,纷纷与伙伴们告别,相约三年后再聚。
家里已经知道他们不能参加科举的事了,必须得尽快赶回去。他们现在有了钱,也不怕三年后没有路费了。
最后只有文生和乔胥留下,他们是这次维权事件的领头人,常宽的赔偿款便由他们拿着,他的父母妻儿已经得到消息往广州赶了,他们得等他们到广州后把钱给他们,然后护送他们扶棺回乡才算完。
俩人对顾景云很感激,彼此都觉得对方是可交之人,便交换了文帖。
顾景云道:“两位学兄的学识都已足够,若有心不如出去游历一番,要是去京城,我必尽一番地主之谊。”
文生好笑,“顾兄弟已有十足的把握能进殿试了吗?”
不然怎敢说尽地主之谊?
顾景云一笑,“我虽是在琼州出生长大,但祖籍却在京城,即便我考不进殿试,我也能尽地主之谊。”
俩人微微惊讶,京城人怎么跑到琼州去定居了?
两地差的何止十万八千里?
顾景云却没解释,而是将手中才赔到的八十两给文生,“这是给常家的丧仪,我明日就要离开,便不等常家人到了,替我与他们说一声节哀。”
文生接过钱袋,叹息一声,拍了拍顾景云的肩膀算是应下了,“明日我与乔兄去送你。”
乔胥看着顾景云与黎宝璐走远,这才扭头与文生道:“顾兄弟心有狭义,可交。”
文生点头。
而走远的顾景云看着渐落的夕阳微微一叹,“昨日常宽的书童收拾了他的遗物,我无意中看到了他书中的注解,倒是心胸宽广,性格坚毅之人,可惜了。”
“你在懊悔?”
“你我都早知道此事乃欧敦艺的算计,也都算出还有其他的受害人,但当时为了不起波澜,也为了能抓到他的把柄就听之任之了,昨晚我总想,若是我在察觉后便发难,或许常宽就不会死了。”他并不可惜文生等人,他们还活着,不过晚了三年。
但常宽是真可惜,他死了。人死如灯灭,再不复存在。
黎宝璐想了想道:“以后有机会多帮扶一下他家吧。”
顾景云点头,他也只是怀疑了一下,将心内的可惜压下,借着宽大袖子的遮掩牵住她的手,沐浴着夕阳慢悠悠的往家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