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承宇看到恭手站在顾景云身后的莫忘时,纵是已练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技能此时也不由微微色变。
看着眉目含笑,面色淡然的顾景云,秦承宇脸上的表情归于平静,事已至此,再阻拦顾景云用莫忘等人便是结仇了。
他双手交握放在袖子里,看着顾景云微笑道:“恭喜表弟觅回忠仆,有莫忘等人相助,想必如虎添翼。”
顾景云浅笑,“谢三表哥吉言,有他们相帮,处理起事情来的确更得心应手。”
莫忘曾是主管汝宁产业的二管事,当时他快要从大管事手上接过汝宁的整个担子,所以要论对汝宁产业的了解,谁也比不上他。
既然莫忘已到了顾景云身边,那他收拢旧仆便只是时间问题了,要是以前秦承宇不介意再卖他一个人情,帮他将散落在各地的旧仆召回。
但阻拦莫忘等人见顾景云是他与族老们定的计,下的令,此时改弦易辙讨不好顾景云,反而会寒其他族亲的心,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们去斗。
顾景云能收回来多少旧仆,能用多少旧人是他的本事,而族亲们能从顾景云的手上接过多少产业来打理同样是他们的本事。
顾景云和秦承宇站在院门口聊天时,黎宝璐刚被紫萝披上一件雪白的银狐轻裘披风,今天天气特别的冷,天色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雪。
披风是江氏送来的,本是给她孙女做的,但她见黎宝璐行李单薄,便送来了好几件御寒的披风和小袄衣裙。
虽然黎宝璐大冬天的穿着单衣也不会太冷,但人家不知道啊,而且顾景云来者不拒,不论谁送宝璐东西他都收下,从不推辞。
“以后他们占我们便宜的机会多着呢,你不收他们心还不安呢。”所以黎宝璐来秦家村才住了三天便添置了衣服首饰若干。
见紫萝把披风给她披上还一脸担忧她会冷着的模样,她便把“不用穿”这三个字默默地咽回去。
算了,还是披着吧,总不好告诉大家她有内功护体不怕冷吧?到时候没吓死她们倒把她当神经病来看了。
今日有两家姻亲会上门拜访,他们都是冲着顾景云来的,所以秦承宇才一早过来找他,看见黎宝璐一身要外出的模样便微微一笑,慈和的笑道:“表弟妹这是要出门?不如让你侄孙女们带你,我们家在伏虎山上有座别院,里面有热汤,你们可以去那里玩玩。”
黎宝璐大方的一笑,“正要和三表兄说呢,我们这次来汝宁还带了朋友来,他们住在客栈里,我们总不好把客人丢在客栈里不管不问,正好我想进城添置些东西,所以想让府上给我备辆马车,二林就给清和使唤。”
“既然有客人就该请他们来家里才是,都到了汝宁怎么还能让客人住客栈?”秦承宇恨不得立时去客栈中请人。
他的态度并不作伪,真要让人知道他把顾景云的朋友丢在汝宁城中住客栈,秦氏的名声虽不会受太大的影响,但肯定会给听过的人留下不会待客,瞧不起人的印象。
秦氏百年望族,名声是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他们家在汝宁势大,但不论是官府还是百姓对他们的感官都很好,为什么?
因为他们谨小慎微,从不把自己放在权富和诗书世家的位置上,而是定位为耕读之家。
读书重要,但耕种重要,粮食方为民之本,只要有田有地,有人,有书,秦家的传承就断不了。
所以为了能够在这片土地上长久的繁衍生息,秦氏很注重自己的名声,族中不是没有坏人,也不是没与外人起过冲突,但除非他们占理,不然秦氏不会贸然插手官府的判决,若无官府判决,而他们这边又不占理,秦氏还会亲自动手惩戒和清理门户。
当然,有秦氏在别人想要欺负秦氏族人也要看他们允不允许。
当时他去客栈里请顾景云,一去便被请到包厢,那客栈里倒有不少人站岗,一看就是会把式的,见顾景云夫妇出门只带一个下人,而赵宁还是他们的徒弟后他便以为那些人是他们雇的镖师。
毕竟从京城到汝宁路途遥远,九叔刚平反,人手不足,请镖师是最好的途径。
没想到那些人竟然是顾景云的朋友,也不知是什么身份。
“三表哥别急,我这两位朋友性子散漫,并不爱受约束,就是请了他们也不会来的。他们乐得逍遥自在,便让他们在城里住着吧。”
“既然如此,不如让他们住到城里的别院去,二房在城里有两处别院,一直有下人打理,他们住到那儿既方便又自在,”秦承宇笑道:“放心,我们这些小老头不去打扰你们这些年轻人。”
顾景云微微一笑道:“让宝璐先问过他们吧,他们皆是江湖人,说不定就爱住客栈呢。”
秦承宇讶异,显然没想到顾景云会与江湖人来往,还以为是士绅呢。
不过秦承宇并未瞧不起他们,江湖人虽粗陋,但总有可取之处,以顾景云的眼光对方又怎会是普通的江湖人?
对顾景云和黎宝璐,秦承宇在面上从未错过,因此只是黎宝璐单人出行他便安排了专人专车,还有随行的粗使婆子,二三等的丫头及随从,当然,作为贴身伺候的紫萝和紫衫也要带上。
她一个人出趟门,后面要跟着十四个人,四匹马和两辆骡车,加上她坐的马车共三辆浩浩荡荡的往汝宁城去了。
黎宝璐也只囧了一下便接受了他的安排,她赶时间,何必在这种微末小事上浪费时间?
袁善亭和苏安简想要从黎宝璐这里撬出白一堂的消息,所以死活不肯走,这几天顾景云和黎宝璐没空,他们就自己把汝宁城逛了一遍,每日悠哉的听说书喝茶,日子轻松不已。
黎宝璐到客栈时他们并不在家,掌柜的迎出门来,躬身笑道:“太太回来了,快里面请。赵公子去清风书院了,袁大侠和苏大侠就在隔壁茶馆,要不要小的去帮您把人叫回来?”
掌柜的自从秦承宇亲自来接人后对他们的客气度就直线上升,他们可是汝宁秦氏的亲戚,是秦阁老的外甥!
黎宝璐摇头道:“不必,让他们自己玩吧。”
顿了顿又问,“最近可有人来客栈找我们?”
“这个倒没有,”掌柜的想了想凑上来低声道:“不过店里的伙计说有人偷偷与他打听过公子和太太,听说公子和太太被接到秦家村后就没再出现了。”
“那就劳烦掌柜的帮忙传出风声,就说我回来了,这几日白天都会来县城,晚上才回秦家村。”
掌柜的虽不知黎宝璐为何要这样做,但依然高兴的照办了。
跟着黎宝璐进客栈的秦家仆人都有些懵,其中不乏被塞进来监视黎宝璐的,但以他们的小脑瓜子也想不出来黎宝璐为什么要这么做。
紫萝和紫衫昨天晚上被顾景云那么一吓,今天都不太敢打听消息,只能紧闭嘴巴跟着黎宝璐身后伺候,完全没跟粗使仆妇中与她们使眼色的人对上。
一个婆子忍不住,正好看见小二端了茶点上来便主动迎上去接过,一边转身给黎宝璐上茶上点心,一边笑着问道:“表太太可是要找什么人,既要找人该让家里帮忙才是,随便让个掌柜放出话去,表太太找的人未必就听到传话,到时耽误了表太太的事儿就不好了。”
黎宝璐似笑非笑的抬头看她,又瞥了紫萝一眼。
紫萝面色涨红,“啪”的一巴掌就打在婆子脸上,训斥道:“没规矩的东西,表太太跟前也有你说话的份儿?谁许你接的茶盘?”
婆子脸色涨红,却不敢反驳,连忙跪下磕头道:“奴婢知错,都是奴婢得意忘形,一时忘了规矩。”
说着便“啪啪啪”的自打嘴巴。
秦氏的规矩一向严,什么样的身份做什么样的事,她也是看黎宝璐来秦家却连个丫头都不带,从心里看轻她,加之又急着立功,这才冒失的上前打听消息,谁知道这位表太太不言不语的,却能把住紫萝?
紫萝也不想动手,然而这婆子不知,她却是知道顾景云有多喜爱这位表太太,大太太因此特别看着她,一再下令不准怠慢了她,须得尽心伺候。
所以这巴掌是必须打的!
黎宝璐看她打了自己十来掌,这才淡淡的道:“行了,退下吧。”
婆子胆战心惊的起身,“是。”
“啧啧啧,”袁善亭摇着扇子倚在楼梯上,似笑非笑的看着黎宝璐,“顾太太好大的排场啊。”
看到相携而来的外男,不仅紫萝紫衫色变,四个粗等婆子和下等丫头也都变了脸色,四个随从更是跑出来挡在他们身边,紧张的看着他们。
摇着扇子的袁善亭愕然,瞪大了眼睛看如临大敌的众人。
黎宝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起身让到一边道:“袁大侠,苏大侠请上座,我这些下人没见过世面,所以紧张过度了。”
苏安简淡定的越过袁善亭走到黎宝璐桌边坐下,只怕不是没见过世面,而是官宦人家规矩大,女子不能单独见外男吧?
袁善亭这才想到黎宝璐的另一层身份,兴味的摇着扇子在她的对面坐下,还冲一群下人得意的扬了一下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