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再想想!”王氏扶额。片刻又道:“你说,凤举会那么说真的是婉娘撺掇的?”
“那当然!”时玉梅道:“刚才我在门口也听见你和凤举说话了,凤举听你说起这事儿半丝儿惊讶意外的语气都没有,可见桑婉必定已经告诉过他了!你想想他回答你之前可有细细思量考虑过还是张口就说了?”
王氏想了想,却想不清到底是哪一种情况,一会觉得似乎儿子是张口就来,一会儿又觉得好像是经过思考了的。因了时玉梅的话,先一种想法渐渐占了上风,循着想去,越想越觉得是。
“这门亲事我做主,应下了!”王氏挑挑眉,重重的说了一句。
“还是娘您英明!”时玉梅拍手笑道,“这往后咱们家就是知州大人的亲戚了,看谁还敢小看咱们!要是咱们不答应啊,惹恼了知州大人,怪怨咱们不识抬举,或者叫庄家、杨家他们知道了,赶着将自家姑娘送过去,那咱们可就亏大了!”
“不错、不错!还是你说得对!”王氏顿时一惊,暗叫侥幸。也不等什么三天之后了,当天便命姜嬷嬷去一趟洪家,将这事儿答应了下来。
姜嬷嬷觉得不太妥,虽然是做妾,可时家到底是有头有脸的正经人家,这样上赶着男方有点不好。而且,不过还有区区两天而已,一眨眼就过去了不是?
姜嬷嬷便委婉的笑劝了几句。
时玉梅却道:“嬷嬷,这是喜事,当然是越快越好了!这才显得出咱们家的诚意嘛!人家是官宦之家,咱们主动点也没什么呀!难不成还等着人家来就我们呀?再说了,又不是娶妻,并没不合礼数,旁人也不会说什么的!”
“玉梅说的是,你快去吧!见了人好好说话,别失了咱们家的体面!”王氏也道。
姜嬷嬷无法,只得答应下去准备。
洪夫人亲自见了姜嬷嬷,自然是笑吟吟的满口答应,当即便命人拿了黄历来看,二月十六是个好日子,大吉,宜嫁娶,于是,便挑定了这日,命姜嬷嬷回复王氏可使得?
姜嬷嬷答应一声自回复命。
洪夫人立刻差人将洪知州叫了来,得意洋洋的同他说了这事,笑道:“你看看我说的可错?这么好的亲事打着灯笼也难找,时家人又不傻,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不急巴巴的便派人来说了!”
洪知州也觉意外,但这个结果他自然也是乐见其成的,少不得将妻子笑着夸了一番,又咬牙恨道:“明儿起你给我拘着那混账东西,别叫他再出去乱窜!时家是青州首富之家,咱们得给人家点体面,这些日子那混账东西若再闹出什么丑事来失了颜面,我定饶不了他!”
“知道了,老爷!咱们儿子做事哪儿有这么没分寸!”洪夫人怏怏不服,心里的欢喜顿时去了一半。
姜嬷嬷回复王氏,言明接人的日子,王氏也没在意,反正是做妾,本就没什么好准备的,一切都来得及,时间还算相当充裕,便点了头,命姜嬷嬷再回复洪家,这事儿就算板上钉钉了。
随后,王氏便命人去叫桑婉和时莲过来。
这事儿当然该桑婉来准备操办,时莲作为当事人,也该告诉她一声,让她早早的准备起来,嫁衣怕是来不及绣了,便让绣坊的绣娘做好,让她往上添几针便可。
桑婉和时莲听王氏说完这事儿,两人的脸色一下子都变了。桑婉不久前才打发人去告诉时莲让她放心,说时凤举已经说服了王氏,可是这才半天功夫,事情完全就变了个样了!
桑婉惊疑不定,觉得好难堪,不由朝时莲望去。
时莲也朝她望了过来,脸上白得不见一丝血色,浑身冰凉!
“女儿家总有这么一天,这也没什么好臊的,行了,三丫头,你先回去好好待嫁吧,这几日也不用过来请安了!想要什么,回头拟了单子跟你大嫂说一声!”至于给不给,当然得她这个母亲斟酌了。只要她的要求不过分,王氏也是不会拒绝的。
“母亲!”时莲猛然跪下,朝王氏磕起了头。抬起头来,泫然欲泣,张嘴欲言。
桑婉一见事情要糟,忙抢在她之前出声道:“三妹,谢过娘养育之恩就赶紧回去吧!快别哭了,大喜的事儿可不能哭!”桑婉说着,暗暗向时莲使着眼色。
时莲那一番被桑婉及时阻挡的话也不过是一时冲动,这会儿回过神来亦惊得一身冷汗。
嫡母的脾气她自然是知道的,即便是亲生女儿,也没有个为了自己的亲事当面顶撞母亲的道理,何况隔了一层?若非桑婉刚才拦着,她那恳求拒绝的话一出口,她简直不能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是!”时莲含泪又磕了两个头,起身出去了。
王氏原本有些疑惑的神情也松弛了下去,蹙眉道:“真是!也不知道她闹的哪一出!”便又回过头来吩咐桑婉将此事操办起来,无非是别丢了时家的脸面,务必事事周全妥帖等语。
桑婉陪笑一一答应,又笑道:“今儿媳妇回去同李嬷嬷她们拟个章程出来,明日一早再来回娘!”
“那便去吧!”王氏点头。
桑婉顺道又去了时莲那里一趟,时莲正伏在床上无声痛苦,彩云站在一旁淌眼抹泪,见桑婉进来吃了一惊正要出声,桑婉摆摆手朝外头指了指命她出去。彩云瞟了一眼自家小姐,无声退下。
“三妹,”桑婉轻轻拍拂时莲的背后,柔声道:“快别哭了,若叫娘知道了,只怕又生一场风波!”
“大嫂!”时莲抽动的肩头微僵,偏身起来,拭泪道:“我也不怕实话同大嫂说一声!到了这个地步,我还有什么好顾忌的?知道就知道呗,又能把我怎样!”
“别说气话!”桑婉握着她的手,轻叹道:“真是奇怪,你大哥出府前明明叫人转告了我,说娘已经答应拒绝这门亲事了,怎么转眼间却连日子都定下了,这真是——”
两人哪儿知道是时玉梅捣的鬼?时莲亦摇头,哽咽道:“我也不知实情怎么会这样!反正,我是不会嫁的!大不了一死也绝不去受那份罪!”
“别乱说话!”桑婉一惊,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大嫂,”时莲却笑了笑,感激道:“我知道大嫂和大哥为了我这事儿尽了力,时莲依然感激大嫂和大哥!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吧,到底挣不过去的!”
桑婉不禁心酸,片刻方道:“你先别这么想,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好妹妹,千万别做傻事知道么?等晚间你大哥回来,我再同他商量商量!”
“不用了!”时莲苦笑道:“母亲连日子都跟洪家定好了,对方又是这一方的父母官,事情已成定局,大哥又怎好再说什么?大嫂,你有这份心我心里便感激不尽了!我不想你和大哥因为我的事起什么不快!您就别跟大哥说了!”
“你好歹是他的妹妹,你大哥是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往火坑里跳的!三妹,你答应大嫂,这事儿还没到那一天,你得好好的,千万别做傻事,知道么?”
桑婉心里真谓是百感交集,想当初她出阁前夕,不也是差不多的心情吗?那种惶恐和不安,非亲历无人能理解。如今的时莲,既是做妾,对方又是那样一个人,前几日又还有过过节,情况比她当初要糟糕的多!
“嗯!”时莲对着她殷殷关切的话语和温柔的眸子,心中一暖情不自禁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你好好歇着,千万别哭了,叫人看见可就麻烦了!”桑婉暗松一口气。又劝了时莲许多话,这才起身离去。
时莲想想桑婉的话,便命彩云打水来洗脸。刚刚收拾好,时玉梅便叫了声“三妹!”笑嘻嘻的踏了进来。
时莲惊出一身冷汗,心道亏得收拾妥当了,否则叫她看见,定会在母亲面前搬弄是非,剩下这几日自己都别想有舒坦日子过了。
时玉梅一进来就笑嘻嘻满口的“恭喜”,将这门亲事吹捧得天上有地上无,说的好像时莲反倒占了多大的便宜、应该对王氏感激零涕一般。
时莲心里厌恶至极,面上却不敢同时玉梅对付,有一句没一句勉强笑着同她应付。
时玉梅想看的是她满脸苦相,见她神色淡淡似乎混不介意似的,她心里便有些不太舒服了。睁着眼睛细细的往时莲脸上瞅。
“大姐,我脸上有脏东西吗?”时莲下意识倾身往后避了避,陪笑问道。
“那倒没有!”时玉梅笑道:“我瞧着你眼眶有些红肿,莫不是刚才哭过?”
“大姐这是什么话!”时莲吓了一跳忙说道:“好端端的,我哭什么呀?”
时玉梅冷笑道:“谁知道呢,没准不满意娘给你说的亲事呢!”
时莲心中恼极,面上淡淡笑道:“婚姻大事自古便是父母做主,父亲如今不在了,母亲自会为我打算,我岂会这般不识好歹?这么好一门亲事还会不满呢!”
“你知道就好!”时玉梅有些悻悻,越发觉得没趣,略坐一坐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