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咬牙,孙留香深吸一口气,还是抬脚坐了上去。
这一路差点把她的骨头给颠散架了,攻玉侯出其不意左右包围,宇文羲就带着众人东躲西藏。顺利到了巫山。
进了山攻玉侯想打他们就没那么容易了,宇文羲也就松了口气,开始联络各地的将军王爷,在巫山易守难攻的地方建营。
贺长安派了说客过来,称只要宇文羲投降,便可饶他一命,回京见皇上太后即可。
宇文羲冷哼一声。将说客给砍了,固执地继续找帮手。
奈何。当今形势之下,除了和王爷,没人愿意再帮忙。
宇文羲如同一头困兽,暴躁地游荡在巫山之中,天下起了雨,斩水急急忙忙地带人去找他,孙留香也自告奋勇地上了山,扭着硕大的身子,艰难地举着伞四处找着。
半个时辰之后,她在一处山洞里看见了宇文羲。
堂堂羲王爷,如今狼狈不堪,一身湿透,发髻也散了,看起来跟流浪汉没什么两样。孙留香觉得有点心疼,连忙过去想把自己身上的披风给他,谁知道羲王爷想也不想就捡起旁边的木柴扔过来。
“滚!本王自己知道回去!”
这种样子被女人看见。他还有什么颜面可存?
被木柴砸了好几下,孙留香连连后退,委屈地道:“大家都担心您啊,所以才出来找的。”
“本王不需要人担心!”宇文羲冷哼:“又不是要寻死觅活,只是散散心而已。”
“可是……”孙留香看看外面:“下雨了啊。”
“本王在这里又淋不着!”不耐烦地挥手:“你快滚,再在这里,本王就出去另外找地方了!”
孙留香一惊。连忙蹿了出去。
看着她硕大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宇文羲才松了口气。靠在石壁上安静地想事情。
他可能的确是输定了,但是就这么认输,他不甘心,无论如何也要坚持到最后,只要有太后在,反正他死不了。
发了会儿呆,瞧着外头雨要停了,他也听见了斩水喊他的声音,干脆就起身往外走。
“什么东西!”出山洞就感觉旁边有一大堆肉,宇文羲吓了一跳,退了两步仔细一看,脸立马就黑了:“本王不是让你走吗?你在这儿蹲着干什么?”
油纸伞根本挡不住她这巨大的身躯。在这里蹲这么久,身上全湿了,肉都显露出来,看着恶心得很。
孙留香嘿嘿一笑,站起来抹了抹裙子:“妾身怕您等会迷路……”来见丸巴。
谁会在这山里迷路啊?翻了个白眼,看着远处走过来的斩水,羲王爷没好气地对她道:“你自己回去,别跟着本王。”
这一身也太丢人了。
孙留香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然后乖乖地点了头。
斩水听见了自家主子的话,看了孙留香两眼,没吭声,但走远了之后,还是忍不住小声道:“王爷,她背后到底还有和王爷呢,您这样真的好么?”
“哼,你太不了解她了。”宇文羲淡淡地道:“那胖子,你对她好她只会傻笑,对她不好她也会傻笑,本王试过了,哪怕做得有点过分,她都半点不生气,死乞白赖地黏着本王,所以压根没必要跟伺候主子一样地端着她。”
斩水一愣,下意识地回头。
那山洞门口,孙留香还站着没动。
虽然黑了点胖了点,但是斩水突然觉得,这郡主倒是脾气很好,也当真很喜欢自家主子。
人性里都有很丑恶的一面,就是当别人无条件对你特别好,将你捧在手心里的时候,你会变得高傲起来,不会回应给别人相同的情感,反而会把别人看扁。这是人的潜意识,会去消耗人家的好意,直到人家看清你为止。
这样的潜意识不仅适用于爱情,更适用于友情,所以谁都不要太卑微,毕竟人在感情方面是平等的,一开始谁也不欠谁。
孙留香一味地对宇文羲好,导致的后果就是宇文羲对其他人都还好,对她就格外苛刻。
比如众多姬妾在他淋雨回来之后都送了姜汤补药来,孙留香自然也送了,但是羲王爷柔声谢过其他姬妾,对孙留香半句话也没有。
再比如接下来的行军,要弃了马车,马又不够,宇文羲给了其他姬妾马,却让孙留香自己步行跟在后头,美名其曰替她瘦身。
黑胖子开始变得沉默起来,虽然看见羲王爷的时候她依旧会笑,但是话却越来越少了。
迟钝的宇文羲不会发现这种变化,他只知道孙留香是个逗趣的胖子,在他不开心的时候就会踩高跷,摔一摔,逗得自己哈哈大笑,其余的时候他是一点也不想看见她的。
“真惨。”花春摇头,拉着旁边宇文劼的胳膊道:“臣妾都听不下去了,皇上您快点把宇文羲抓回来吧,把留香郡主送到宫里来,臣妾想给她进行思想辅导工作。”
她都这样说了,帝王自然没二话,下令霍子冲与贺长安一起,务必在三日之内将羲王爷带回。
于是宇文羲带着最后的几千亲卫,就被追兵逼到了悬崖边上。
“王爷。”孙留香着急地道:“投降吧,回去好歹还有命在。”
“用得着你来说吗?!”宇文羲恼羞成怒,吼了她一声,然后一把将降书丢在三军面前。
挣扎了整整一个月,羲王爷终究还是被霍子冲带回了京城。
大战后的大梁尚未恢复元气,燕京的街上都冷冷清清的,偶尔有几个行人。
孙留香陪宇文羲一起坐着囚车回去,忍不住感叹了一句:“要是不打仗就好了。”
前头的宇文羲回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这种马后炮有什么意义?”
缩了缩脖子,孙留香不说话了。
两人被带进了皇宫,宫里也处于重建的状态,只有紫辰殿是完好无损的。
帝王和花春坐在主位上,看着他们进来,然后被人按着跪下。
“王爷这一遭闹得好热闹。”花春笑眯眯地拿了个算盘出来,打了打:“大梁军民伤亡粗略统计三万人,经济影响无法估算,打一仗燕京就得倒退五年,您有算过这些吗?”
宇文羲跪着没吭声。
孙留香小声道:“王爷也不想的……”
“他不想,难不成是皇上拿刀架着逼着他造反吗?”花春挑眉。
孙留香摇头:“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东西,王爷不过是努力争取了一下,因为身在皇家,付出的代价自然是比普通人家的大。”
“你闭嘴吧。”宇文羲沉声开口,抬头看着皇帝道:“这一回是我输了,要杀要剐随便你。”
宇文劼淡淡地看着他:“你难道没有抱着母后会救你的侥幸吗?”
微微一愣,宇文羲抿唇。他的确是抱着这样的侥幸,毕竟以母后那性子,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朕给过你机会。”帝王道:“你没有珍惜,直到现在跪在这里,朕觉得已经没有任何宽恕你的必要了。”
心里一跳,宇文羲不可置信地抬头,再往四周看了看。
太后不在!宇文劼当真想杀了他?
“赐你们一杯鸠毒吧。”帝王挥手,旁边就有宫人端着托盘上来,上头是一杯酒。
“一杯?”宇文羲皱眉:“什么意思?”
花春笑了笑,道:“你们两人,喝这一杯就够了。”
孙留香愣了,歪了歪脑袋,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见羲王爷伸手将酒杯拿了下来。
“别!”她连忙抢过来:“就一杯,那我一个人喝了也可以吧?”
心口一震,宇文羲挑眉看着她。
他是要让她一个人喝的,没想到这黑胖子还这么积极主动。
花春不笑了,认真地看着她:“留香郡主,你觉得为一个男人丢掉自己的性命,值得吗?”
孙留香抿唇,想了一会儿道:“妾身想让王爷活下来。”
“让王爷活下来的方法就是喝这杯酒,那妾身选择喝,有什么不对吗?”
十分简单的逻辑,听得在场的人都是一怔,心里纷纷骂这傻子。她这么舍己为人,看看旁边的羲王爷,却分明是一脸解脱了的表情,半点没有要拦她的意思。
“本王一定会记住郡主的大恩。”宇文羲说了这么一句。
孙留香一愣,呆呆地转头看了看他。
哪怕给一句挽留做做样子也好吧?反正她都是会喝的啊……
“傻子。”花春嘀咕了一声,挥手让人把酒杯撤了下去,然后道:“王爷与郡主的感情看起来……并不是相互的啊。”
孙留香僵硬地扭头看她。
很久以前德妃娘娘就给她说过,成亲要因为相爱才会有好日子过,她没有听。
仔细想想,她也的确没有好日子过,旁边这个人,好像跟她最开始看见的人不一样,只是她一直不肯承认。
垂了眸子,孙留香沉默了。
宇文羲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又看向花春:“到底是要喝鸠毒,还是要如何?”
“不用喝。”帝王道:“你的封地会归到朕名下,所有军队全部交给霍子冲重新编制,保留你的王爷头衔,囚于白马寺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