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小弟这里,还有一封信,是给张小娘子的。”
许勋看到冯永只是坐在那里深思,没有再开口的打算,又小心地提醒了一句。
“哦?给四娘?给我吧,到时候我再帮你转给她。”
冯永想到汉中要建行宫,心头思绪万千,一时没有理顺,正想着回头准备咨询一下自己的大秘书。
听到许勋这么一说,下意识地伸手过去。
哪知许勋脸上却是有些尴尬之色,“兄长,这个信,有点……特别,小弟须得亲自交到张小娘子手上。”
冯永“啧”了一声,心道交予我与交予四娘有什么区别?
只是这种话可意会不言传。
“哦,那你等会,我让人去叫她。来人,去把张小娘子请来,就说许郎君有信要交给她。”
同时心里有点奇怪,别人不知道,难道许勋还不知道自己与四娘的关系?按理说不应该这般举动……
张星忆得到下人禀报,很快就过来了。
人还没进门,声音就先传了过来:
“你不是在这里吗?还非得叫我过来做什么?交给你和交给我有什么区别?”
你看,我就知道是这句话。
张星忆的发鬓有几缕发丝掉了下来,脸上微微有些红潮,看样子是刚睡醒,估计有点起床气。
许勋连忙站起来,解释了一声:“张小娘子,这是皇后亲自交代的,要我一定要亲手交到你手里,我不敢不遵啊!”
“嗯?”
冯永与张星忆很是默契地发出疑惑的声音。
然后两人又是对视一眼。
冯永摊了摊手,示意自己也不知道这回事。
看来现在许慈算是成了阿斗夫妇的心腹了。
就算不是真正的心腹,那也算是深得信任的御用之臣。
所以皇后不另派他人送来,直接让许勋带过来。
张星忆的神情严肃起来:“拿来。”
许勋又小心翼翼地拿出第二个油包。
张星忆接过信,眼睛微不可见地瞟了冯永一眼,然后直接走了。
待吃过晚食,天黑下来以后,关姬照例地要陪孩子睡下。
冯君侯没有去自己的书房睡,也没有去阿梅的房子,而是偷偷摸摸地溜进了张星忆了小院子。
轻车熟路地推了推门,果然一下子就开了。
屋里头点了数支灯烛,把屋里照得亮堂。
榻上的纱帐放了下来,里头隐约可见到有一个人影躺在里头。
冯永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甩掉木屐,爬到榻上。
灯光透过薄薄的纱帐,帐内显得有些朦胧。
刚入到帐里,就有一阵香气袭来,张星忆侧躺在那里,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冯永。
“现在胆子可大呢,敢在夜里爬到我榻上来。”
张星忆冷笑了一声,“也不怕被阿姊打断你的腿。”
冯永满不在乎地在她身边躺下,“三娘现在是有子万事足,眼里只有孩子,我都好久没有能在她的房里过夜了。”
身为冯府的当家大妇,又生了一对儿女,主母地位已经没有人能动摇半分。
别说是皇后,就算是皇帝,也得承认她的地位。
说句不好听的话,哪天老天爷看不惯自己这只土鳖干的坏事,直接一个雷下来,让自己再穿越一次。
街泉亭侯这个爵位,关姬依旧能牢牢地握在手里。
谁叫大汉的女子也能继承爵位呢?
以前对自己和四娘之间,关姬还时不时警惕一下。
现在她根本就是懒得管。
有本事你嫁进来?
皇后的妹妹嫁进来,那也是当小妾。
想要翻身,门都没有。
“所以你就夜里爬我榻上来?”
张星忆嗤嗤地一笑,用脚踢了踢冯永。
“别闹,外头蚊虫多,有个小缝它们都能找到路钻进来。”
冯永用脚按住她的小腿,动弹之间,只觉得接触处,又滑又凉,甚至是舒服。
“今夜过来找你,是有事情。”
张星忆撇撇嘴,“早知道你会过来,所以留着门呢!”
说着,翻了一个身,与冯永并排躺着,“是为今天阿姊的来信?”
与冯永的关系到了这一步,她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只是猜了一下皇后的来信里说了什么事。”冯永回答道,“皇上有意到汉中走一趟?”
张星忆不意外冯永提前知道这个消息,毕竟建行宫这种事情,是由南乡工程队经手,想瞒过他,那是不可能的。
“不是皇上,是阿姊和皇帝姊夫一起过来。”
张星忆语气轻淡地说道,“汉中本来就是大汉龙兴之地,以前汉中太荒凉,先帝不得不偏安锦城。”
“现在汉中日见繁盛,大汉也跟着有兴复之像,所以皇帝姊夫打算过来祭拜高祖皇帝当年起兵的地方。”
虽然早就想到的这个可能,但从张星忆嘴里得到确切消息,冯永还是忍不住地赞叹了一声:
“这一招着实是妙啊!”
说完这一句,冯永觉得还不能够表达自己的敬佩之情,又加了一句:
“这一招,委实够狠!”
张星忆忍不住地踢了他一脚:“好好说话!阿姊和皇帝姊夫去一趟汉中,就被你说成这样,什么居心?”
“不是说皇后和皇上。”冯永连忙解释了一句,认错道,“是我没说清楚,我说的是丞相。”
皇后和皇帝姊夫到汉中,自然是要经过丞相的同意,说不得还是丞相的安排。
只是这个安排,却被阿郎说够狠,让张星忆不禁撑起身子,“怎么说?”
冯永把自己前些日子关于南中、越巂、汉中包围蜀地平原的想法说了一遍。
更重要的是,阿斗夫妇来汉中,天子守国门可能说不上,但皇帝亲临一线,大汉军中士气必然大振。
后世不是有个典故么?
宋真宗被人拉到前线,宋军士气大振,皇帝光环加持之下,宋军一箭射死个辽军大将,逼得辽军不得不撤退。
“丞相这两年很明显就是彻底解决蜀中世家的掣肘问题。若是皇上也去了汉中,那么蜀地平原那帮子世家只怕就再无翻身之日。”
锦城作为大汉现在的临时国都,本来是处于蜀中世家的地盘里。
若是现在皇帝借着祭拜高祖皇帝的名义呆在汉中,那么蜀中世家就再没有任何筹码。
解决汶山郡、汉嘉郡的羌胡问题,加强控制南中,最后再釜底抽薪,抽掉蜀中世家手里最后一个筹码。
一环扣着一环,把蜀中世家的所有空间全部挤压掉。
冯永的手在空中比划着,幸灾乐祸地说道,“现在这蜀地的世家,那感觉就如脖子上套了绳索,这绳索越拉越紧。”
“哪天等他们喘不过气来了……”冯永伸出舌头,翻了一下白眼,学吊死鬼模样。
张星忆拍了一下他,“噫,真恶心!”
冯永也不在意,只是总结了一句:“你说,这样还不够狠么?”
“嘁,你这人,丞相好好的为国谋划,被你说成这样。”
张星忆不满地推了他一把,“再说了,这绳索,可不是丞相一个人套上去的,还有一人,出力甚大。”
冯永不接话,只当作没听懂。
“一说到你,就是这副装死模样!”
张星忆又踢了他一脚。
冯永躲不过去,无奈地说道:
“你莫得乱讲!我就是一个种地养羊的,最多也就是打打曹贼。这种事情,都是丞相一手谋划,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我连朝都没上过,怎么谋划这等国家大事?”
天地良心,自己和诸葛老妖自然是有过谋划,但那都是谋划北伐,谋划兴复汉室,可是没提过什么蜀中世家。
“哦?”张星忆眼珠子乱转,“咭”地一声笑,“稀罕得很呢,上能领军破贼,下能安邦抚民,却连朝都没上过的君侯!”
可能是觉得这个说法太过滑稽,张星忆竟是捂着嘴,最后直接趴到枕头上,乐个不停。
等她乐够了,这才凑到冯永耳边,软声道:“可是委屈了阿郎呢,堂堂君侯,连朝堂是个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吧?”
娇声软语,耳朵痒痒,冯永侧了一下脑袋,干咳一声,“不上朝的君侯怎么就委屈了?”
“明明是丞相和皇帝姊夫都看重的重臣呢,连朝都没上过。换个不知情的人来,还以为这是在打压功臣呢,还不叫委屈?”
张星忆挨到冯永身边,柔声问道
“这算什么?大清早就要去上朝,还不如补睡个懒觉。”
再说了,朝中都是一帮大叔,自己这种小年轻混在里头,算个什么事?还不够人家玩的。
想到这里,冯永不由地感叹一声:“朝中的那些老狐狸,哪一个不人精?”
去年的时候,李恢就一直喊着身体不行了不行了,坚持要辞去都督之位,还要迁居汉中。
冯永开始先是以为朝廷在调整南中策略,然后又以为这是李恢为了让南中李家避嫌,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不过就是一个身体原因,居然还能玩出花来,当真是让冯永看得目瞪口呆。
“李都督身体有恙,这个是真的,没骗你。”
张星忆提醒道,“李都督不管怎么说,还是忠贞为国的,而且他对你有善意,别误会人家。”
“我知道。”冯永回答,“我与文轩是兄弟,兴汉会在南中能有今天的规模,李都督出力甚多。”
“那你还这副样子。”
张星忆不满道。
“我就是感叹一下。”
“怕了?”
“我有什么好怕的?”冯君侯双手放到脑后,枕着头,嘴硬道,“有点发怵倒是真的……”
张星忆哈哈一笑。
“笑就笑,别乱踢人!”
“好好,不踢你,给你个机会。”
“什么机会?”
“准备一下,过几个月回一趟汉中,和那些老狐狸学习一下,见见世面。”
冯永一怔,不由自主地坐起来:“什么意思?”
张星忆跟着坐起来,“皇帝姊夫到汉中,祭拜高祖皇帝,总得要见见在外头领军的将军们吧?”
“你现在好歹也是大汉的柱石呢,阿姊在信中还提起你了,说皇帝姊夫和她好几年没见到你,怪想念的。”
张星忆嘻嘻一笑,“阿姊还特意说了,要见见冯将军的一对儿女。”
“赵老将军也去?”
冯永问道。
“那是自然,陇右离汉中又没多远。到了祁山,一路乘船顺水而下,快得很。”
出了阳安关,有一条水路,叫西汉水,是连接汉中与陇右的命脉所在。
沮县就在西汉水边上。
北伐之后,大汉特意对这条水路进行了疏通。
从沮县到祁山,逆水而上,不算好走。
但从祁山到沮县,那可就是顺水而下,很是方便。
“万一曹贼有动静了怎么办?”
冯永吃惊地问道。
“凉州那边的曹贼,现在已经有人想要联系这边。徐邈能稳住凉州四郡就算他有本事了,还想过来?”
张星忆不屑地说道。
“我说的是关中。”
“陇山各个关口都有人把守,就算曹贼有动静,也有足够的时间让你这位将军从汉中回到平襄主持大局。”
张星忆不耐烦地说道,“再说了,就是让你回去,又不是让整个护羌校尉府回去。你部下那么多将军,留守护羌校尉府足够了。”
说到这里,张星忆狐疑地看向冯永,“你就这么不想见皇帝姊夫?”
我会怕见阿斗这个小胖子?
“我就是有点怕见皇后。”
“怕什么?阿姊可是一直很欣赏你。”
张星忆不解。
“我府上有个医工,可是一直被皇后扣着呢。”
“什么意思?”
“皇后一直没孩子,我不敢见她。”
更何况还是带着自己的孩子去见她?
说来也奇怪,明明樊阿和李当之都说张星彩的身体已经没有问题了。
而且这几年来,宫里的妃子连二接三地传出喜讯,偏偏就是张星彩的肚子一直没动静,奇也怪哉!
若不是有黄月英和黄舞蝶的例子在前,若不是冯君侯的口碑确实过硬,说不得皇后就要怀疑所谓神医弟子其实是二把刀的江湖郎中。
“所以才让你把你和四娘的一对儿女带去,让阿姊沾沾喜气。”
提起这事,张星忆也是有些无奈,这几年来,阿姊想孩子,都快要想疯了。
她推了一下冯永,“那个,你还有没有其他秘方?”
“什么秘方?”
冯永不明白。
“阿姊一口气生了一对儿女,可是把别人羡慕坏了,都说你有生子秘方呢。”
“前头你不是还给皇帝姊夫送过秘方?这几年宫里的人年年都有孩子出生,说有你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