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嘛——”
郑树森有些无奈地摘下眼镜,打量着一进屋便嘟着嘴生气的闺女。
“是不是又跟国良闹别扭了?”
“准是,每次回来都因为这!”
王淑华也是刚刚下班回来,在院里看见玩雪的外孙子好一顿稀罕。
这会儿带着孩子进屋暖和暖和,瞧见闺女依旧是以往的模样,心里便有些不耐烦,更是无可奈何。
小时候闺女不是这样的,只是夫妻两个都觉得当年条件不好,亏欠了她,这才多了几分骄纵和惯养。
平日里多有几分小性子,为人当然是没有问题的,就是对家里。
老两口再娇惯孩子,也不会养出孽来,工作上认真负责,积极进取。
但对于家庭,郑晓燕仗着自己的身份,总是同爱人斤斤计较。
好在是她对象知道她是个什么脾气,从来都是让着她。
当然,老丈人现在的位置,也没有个不忍让的。
借不上光,总也不能再受份罪。
打架是不可能打架的,就是不说话,不搭理,任由她生气回娘家。
大不了周日再追着来接回去就是了,丈人丈母娘早就了解她了。
这不嘛,从打进屋开始,郑晓燕的脸上就不顺,一句话都还没说呢,当父母的已经习惯性地判定了。
“没有——”
郑晓燕回了娘家,更是骄纵的模样,还跟当姑娘那会的耍小性子。
她抱着胳膊嘟囔道:“是被那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给气的——”
“什么跟什么呀?”
郑树森虽然喜爱这个闺女,但绝对不允许她在家里骂街的。
这会儿放下书本,提醒闺女道:“夫妻两个要和睦相处,要说你多少遍才能理解?你是小孩子吗?”
“当着孩子的面,你说什么忘恩负义,这是教孩子什么呢?”
“我妈没说我爸——”
小孩子倒是知道,这会儿由着姥姥给脱了外面的棉袄,叭叭地解释道:“我妈是被工作上给气的。”
“工作怎么了?”
王淑华皱眉打量着闺女,问道:“谁欺负你了咋地?”
“是有人欺负我了——”
郑晓燕横着下巴,叠着腿坐在沙发上,瞅着书架的方向埋怨道:“当初我哥就说过,不让你们搭理他。”
“结果呢?现在好了!”
她越说声越大,到最后埋怨甚至成了指责:“落魄的时候知道来拜干爹干妈,发达了连人影都见不着。”
“你们照顾了他那么多,他有过回报的意思吗?就年节里叫人送点东西来,这叫什么知恩图报啊!”
“等会——”
郑树森脸色一变,看着闺女语气低沉地问道:“你说的是学武吗?”
“不是他还有谁?”
郑晓燕扭过头,看着父亲指责道:“他纯纯就是一白眼狼,咱们家养不熟的狗,他就是……”
“你把嘴给我闭上!”
郑树森气的一拍沙发扶手,连手边的书掉地上了都不顾。
他站起身,手指着闺女喝问骂道:“你就是这么跟你爹妈说话呢?”
“当着你自己的孩子,就是这么教他跟爹妈耍脾气呢?”
这会儿小孩子也知道事情不对了,从来都是好脾气的姥爷生气了。
姥爷生气,可比妈妈生气严重多了。
因为妈妈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基本上天天都在生气。
但姥爷生气,他从记事起,这还是第一次。
小孩躲在姥姥的怀里不敢言声,偷偷瞧着母亲和姥爷。
这会儿他瞧见母亲还有些不服气的,正在跟姥爷争吵。
“我这是耍脾气嘛!”
郑晓燕坐在那,一肚子的委屈说不出来,只能跟爹妈说。
但爹妈也不理解她的委屈。
“您为什么就不问问,他都做了些什么,”她带着哭声地质问道:“您为什么就不想想,您和妈帮了他那么多,他为咱家做过什么!”
“大哥难得求他帮忙一次,电话里这顿嘲讽,真不把我们当人了!”
她是越说越气,近乎用喊出来的嗓音说道:“借着你们也就算了,你们愿意,我呢?他借着我的光呢?”
“当初从电子厂找我的关系买零件,结果回来组装收音机抢我们厂的经销市场,被抓了现行他怎么做的?”
“他不是仁义嘛!假仁义,用手段让京城的经销渠道把我们厂的货都给拒了,我成啥人了!”
郑晓燕哭喊着说道:“你们当他是干儿子,年节里收他一份孝敬!”
“我呢!要干儿子不要亲儿女了是不是——”
她激动的站了起来,挥舞着手臂诉说着委屈,道:“现在我们厂都当我是臭狗屎,吃里扒外不是人!”
“他呢!在津门耀武扬威的,好大的排场,见着我连句话都不说!”
“我是为谁感到不值!我是为伍自己感到不值,我凭什么不能说!”
“好好好,你说,你闹。”
郑树森气的脸色发白,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眼睛看着闺女,全是失望的神色。
王淑华这会儿已经慌了,赶紧推开外孙,拿起水杯递给了爱人。
一边帮他按摩心脏的位置,一边对发了疯似的闺女骂道:“去去去,滚,滚远点,你想气死你爸啊——”
“你们就知道护着外人!”
郑晓燕这会儿气极了,疯了似的也不顾老父亲的状态,拉着儿子的手就往外走。
她嘴里吵嚷道:“我滚!我滚!我再也不回来了,让你们干儿子来照顾你们吧,看看他来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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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咋整的这是?”
李学武从病房门玻璃上瞅了一眼,敲开门走了进来。
看着干爹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他是满脸的错愕和惊讶。
“大前儿个国栋还跟我说,给家里送煤的时候还好好的呢。”
“不是说不让你们来了嘛!”
王淑华眼里带着无奈和欣慰,站起身埋怨道:“都说了没啥事。”
“干妈——”
顾宁拎着保温桶跟了进来,先是同王淑华打了招呼,这才又看向病床上正要坐起的郑树森叫了干爸。
“没啥事,自己找地方坐。”
郑树森答应了顾宁的招呼,由着爱人在后背垫了枕头,坐直了身子。
他摆了摆手,示意两人坐下。
李学武将手里的水果放在了床头铁皮柜上,示意顾宁坐椅子,自己则是捡了条木头板凳坐在了床前。
“我也是刚出差回来,去了趟营城,”他解释道:“一到家,我妈就给我打电话,说是您住院了。”
“你妈说要来,我没让她来,家里好几个孩子呢!”
王淑华挨着顾宁坐了,拉着她的手说道:“我都叮嘱她了,你家里也是,孩子那么小,累一天了。”
“没关系的,”顾宁微笑着回道:“都大了,好照顾一些了。”
“瞧我,都忘了给你们泡茶了,”王淑华打量着顾宁,怎么瞧怎么顺眼和满意,这会儿又要起身,却是被顾宁给拉住了。
李学武这边也是摆手道:“别忙活了,我们又不渴。”
他示意了郑树森问道:“我爸这是咋回事啊?工作上的情况?”
骤然听说郑树森住院,李学武最先想到的便是工作上出情况了。
郑树森现在所处的位置很尖锐,也很困难,不做事不行,做事不对也不行,可做事哪有明晰的对与错啊。
真要是身体出了问题还好一些,要是工作上出了问题,那就是大事了。
“没啥事,休养几天。”
郑树森对家里的事是难以启齿的,更不好当着李学武的面说。
只是他替闺女遮掩着,王淑华心里却是有些伤心和生气的。
这会儿瞅了爱人一眼,嗔道:“跟学武有啥好隐瞒的。”
“是我们家晓燕回来了。”
王淑华握着顾宁的手,语气很是伤心地说道:“一进屋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说她干啥——”
郑树森不耐烦,却也是神情低落地说道:“别絮叨这些了。”
“我偏要说说——”
王淑华犟了一句嘴,看向李学武讲述道:“就埋怨我和他爸照顾你了,说你这个不好,那个不对的。”
……
李学武刚开始听的是一愣,随即便了然的。
关于郑晓燕和郑希才对自己的看法,他早就知道,也是躲远远的。
那兄妹俩的人品他不想评价,但干爹干妈对自己那是没的说的。
所以甭说逢年过节的,就是平日里也嘱托沈国栋照顾着。
之所以少了亲自的登门看望,主要原因便是照顾老两口的情绪。
毕竟一个是干儿子,一对是亲儿女。
他对干爹干妈再好,也是亲儿女的对比,到头来要惹人家生气。
所以该孝心的要孝敬,但也在刻意地保持着距离。
再一个,他现在的位置,以及郑树森现在的位置,两人交往频繁容易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就算有着干亲的关系,也会被刻意地忽视掉,进而牵扯到利益上。
到时候给郑树森惹来麻烦不算,还会给自己招惹一些风险。
所以,李学武很少去干爹干妈家了,不过联系和孝敬是不少的。
他并没有急于解释,也没有为自己辩解,就坐在那听着干妈叙述。
其实他也听得出来,很多话干妈是收敛着说的,并没有说明白。
真要说明白了,这场面就更尴尬了。
之所以没解释,因为他做的事,老两口一定是心里明白的。
现在干妈要的不是解释,是有个人倾听她诉说心里的苦闷。
就以他们家的情况,这些话还能对谁说啊,老两口继续生闷气呗。
但对着干儿子李学武,这些话讲出来,心里的憋闷要松快一些的。
李学武很理解,所以干妈说着,他还给两人倒了杯热水。
王淑华心里憋闷许久的委屈骤然释放,更是不顾爱人的阻拦,说着说着便哭了。
到最后说的不仅仅是郑晓燕的问题了,还有郑希才的。
一儿一女都不懂事,有事了回家里,没事了人影都见不着。
那晚闺女说李学武那么多的话,就没想想她自己一年回来几趟。
李学武还知道时常送些吃嚼来家里,她回家又吃又拿的带回来什么。
亲闺女都如此,更别提亲儿子了,郑希才顾着小家,忘了爹娘。
尤其是郑树森为了照顾儿子,保护儿子,避免因为他的高处不胜寒,给儿子带来祸端,一直压着他。
结果呢?
郑希才只知道父亲横挡着不让他进步,多少年了还是个副科级。
他真希望自己的父亲没有这么高的职务,也省的他怀才不遇。
如果没有父亲的阻拦,他比李学武不早都身担重任了嘛。
所以,怨气使然,父母家轻易是不会回来的。
尤其是上一次,因为内侄当兵想要留在京城求到李学武的身上。
结果呢,李学武打了个哈哈,没同意。
他来家里找爹妈诉说,却挨了父母一顿训斥。
这家里郑希才更是不想回来了。
那一次他没闹的这么凶,因为他不敢跟亲爹妈较劲。
只是心里如何想的,亲爹住院了都没来,可见怨气有多重了。
王淑华说到这,早就泪不成声了,对比干儿子的关心,亲儿女做的实在是让人太伤心了。
顾宁好尴尬地坐在那,只能拿着手绢帮她擦眼泪。
病床上的郑树森叹了几回的气,终究是没有再说出埋怨爱人的话。
李学武用水果刀削了个苹果放在了果盘里,递了一块给干爹。
“没事啊,别往心里去。”
郑树森接了苹果,快慰李学武说道:“你妈就是心里难过,跟你念叨念叨,没有埋怨你的意思。”
“嗨,咱爷俩就别说这个了。”
李学武笑了笑,说道:“晓燕姐从小都是要强的性子,我知道。”
“小时候我就听人说,考试人家要是超过了她,她都能哭着跑回家。”
“那算什么要强,”王淑华整理了情绪,无奈道:“就是蛮横不讲理,都是我惯出来的。”
“唉,其实想想,我们家以前不也是这样嘛——”
李学武没在意干妈的话,笑着说道:“我也是有了李姝,结了婚有了李宁以后,才觉得父母的不容易。”
“一想到他们要学习走路,学习文化,学习交朋友等等,”他声音亲和地说道:“在人生中会不会遇到坏人,会不会遇到危险,哎呀——”
“当爹妈的不都是这样嘛——”
王淑华由着干儿子的开导,长出了一口气,说道:“都是孽啊——”
“别那么说,就是没转过弯来,毕竟性格是那样的。”
李学武很是理解地说道:“希才大哥和晓燕姐人还是可以的。”
“唉,我们也不求他们成材,就是多理解理解当爹妈的。”
王淑华叹气道:“也都是当爹妈的人了,一点都不为我们着想。”
“慢慢来吧,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李学武笑着说道:“我们俩出来的时候还说呢,以后孩子谁管。”
“总得有个唱白脸的吧?”
他玩笑道:“我跟顾宁说,我没有那个狠心,让她唱白脸。”
“白脸一个就够了,可不能等孩子犯了错,来一套男女混合双打。”
“呵呵呵——”
屋里的气氛终于缓和了,王淑华和郑树森的脸上也见了笑意。
“你倒是豁得出小宁来!”
王淑华瞧了他,嗔怪道:“你要唱红脸当好人,让小宁当坏妈妈啊。”
“没办法,我们家李姝已经不怕我了,”李学武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下班进院,她该咋淘咋淘。”
“再听见她妈进院了,立马就成了乖宝宝了。”
他语气里带着嫉妒地说道:“还知道跑门厅里等着,给她妈妈准备拖鞋,可知道溜须人了。”
“李姝可聪明的!”
王淑华点头道:“她奶奶抱着她去供销社,教给她叫人,一次就能记住了,再下次就知道主动叫人了。”
“心眼子太多,就不往正地方用,”李学武讲道:“我教她识大字,总有一万个为什么等着我。”
“到她妈那,教一个认一个,还悄悄给顾宁说我教的没她教的好。”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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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啥没跟郑晓燕打招呼啊?”
回家的路上,顾宁看了开车的李学武,疑惑地问了一句。
刚刚从医院里出来,明显的郑树森两口子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本就是来看望他们的,又被他们拉着说了好一会的话。
且知道两口子家里还有孩子要照顾,可这话越说越多,刹不住车了。
一边感慨着李学武和顾宁的好,一边唠叨着只当儿女没有这个福分。
本应该是互相助力,干亲当真亲一般相处的,结果呢?
郑树森两口子照顾李学武,并不是没有假借李学武的能量照顾儿女的心思,当初怎么想,谁又能知道。
力量是从哪边来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李学武支持,郑希才借不上多大的力,在企业的郑晓燕还不能借力吗?
自己作妖呗,把爹妈的布置都给搅和黄了,人情债没有,反倒欠了李学武一屁股人情饥荒。
到最后听了诸多埋怨的李学武又要哄了两个老的,确实很有担当。
顾宁没怎么说话,却都把郑树森两口子的表现看在了眼里。
当然,也把李学武的表现看在了眼里,只觉得他好聪明,好厉害。
能让亲儿女嫉妒,能让老两口欣慰和欣赏的,一定有他的优点和长处,至少是孝敬和感情。
更重要的是,李学武在听到那些话时的表现,没有生气,也没有遮掩,而是很直接地面对。
不仅让郑树森两口子缓和了心里的郁闷,也更加地欣赏这个干儿子。
顾宁就觉得自己没有这个本事。
没有精力经营这种干亲关系,更没有能力处理这些家庭矛盾。
就更别说牵扯到自己的矛盾了。
李学武扭头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道:“为什么我觉得你的眼睛里有小星星呢?”
“没有月亮啊?”
顾宁好笑地瞅了他一眼,说道:“郑晓燕好像很在意你的态度。”
“这才是她耍脾气的主要原因。”
李学武点点头,说道:“在津门遇到她,我也是挺意外的。”
“没搭理她,是因为在工作场合,她的身份跟我对不上话。”
“她是……?”
顾宁在医院听了好一会,这会连郑晓燕的情况都还不知道呢。
“应该是科员级吧,或者在办公室工作,我也不太清楚。”
李学武解释道:“总归不是领导,当时的场合,我要是跟她打招呼,不合适的是她才对。”
“为什么?”
顾宁愣了愣,见李学武没回答她,知道是在让自己思考。
想了有一会儿,这才尝试着问道:“是会被她的领导所在意?”
“你也是很聪明的嘛!”
李学武转头拉住了她的手晃了晃,给了她一个大大的鼓励。
顾宁心里很高兴,但脸上却有着稍显害羞的在意。
“什么场合做什么事,她是有些拎不清的。”
李学武讲道:“而且我也不想搭理她,比较讨厌她的性格。”
“在干爹干妈面前我给她面子,私下里我认识她是谁?”
“嗯——”
顾宁对亲情看得本来就淡,更何况是这种干亲关系呢。
要不是李学武在意干爹干妈,她要认识两人也是不可能的。
“说她拎不清,原因主要有两个方面。”
李学武分析道:“在家的时候没有把我当亲朋,而是在意我的职务,在工作的时候没有在意我的职务,却要强调我六亲不认。”
“所以她是自寻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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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快就回来了?”
李怀德瞧见他进屋,眉毛一挑,给栗海洋示意了一下。
栗海洋十分聪明地快速泡了热茶端给李学武,然后便出门去了。
不用想,门口站岗放哨呗。
“情况还不错,”李学武坐到了李怀德的对面,笑着说道:“回来的时候带了两坛子好酒,给您存招待所了。”
“呵呵——”
李怀德轻笑着点点头,并未在意他话里的酒。
这只是谈话中的插曲,目的是为了侧面表明这一次调研工作的情况。
都闲扯淡到酒了,就说明情况是真的好,比他想象中的要好一些。
至于说酒嘛——
李学武既然说是好酒,那就一定是好酒,这个他喝得出来。
“津门那边情况要好一些,局面已经打开了。”
李学武摊开笔记本介绍道:“电子工业签了几个意向单子,主要还是零部件供应采购方向的。”
“当前电子生产还没有发力,形成规模和战斗力。”
他特别强调道:“而且咱们的电子电器产品还是以外销为主。”
“嗯嗯,我理解,”李怀德点头说道:“内销市场供给份额少,渠道占有率不足,并不会像汽车那样形成广泛的影响力,对吧。”
“是这样的,这是两种布局,销售目的和意图也是不同的。”
李学武点点头,讲道:“主攻外贸市场,加速技术迭代和更新,努力追赶国际市场先进技术水平。”
“而且,国内的电子电器市场还没有完全的成熟,购买力不足。”
他看了一眼手里的数据,解释道:“以目前供给内销市场的电器份额,明后年才能形成一定的影响。”
“这个不要急——”
老李很认真地按了按手掌,看着李学武讲道:“电器和汽车不同。”
“我明白您的意思,这不是戦略必需品,”李学武点点头,继续讲道:“贸易管理中心和电子工业那边都是同一个意见,主要做外贸。”
“现在还是以建立红星电子单独的供应链渠道为主,努力扩大外贸市场。”
说到这里,李学武抬起头,看着李怀德讲道:“贸易管理中心会抓住这一次商贸旅行团的契机,加大电子工业外销的渠道拓展。”
“嗯,没问题,路子是对的。”
李怀德点点头,说道:“贸易管理这一块,你是经贸办副组长。”
他特意点了点李学武,强调道:“工作一定要抓起来,协调好各方力量,确保商业贸易沉稳落地。”
“明白——”
李学武认真地回答道:“下来我跟景副主任沟通一下具体的计划。”
“嗯嗯,多沟通嘛——”
李怀德看着他说道:“没有什么事是互相沟通解决不了的,对吧?”
“您说的是——”
李学武理解,老李点自己呢,让自己别跟景玉农较劲。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沟通多了,怕景副主任泛滥成灾。
“营城船舶那边比较稳定,徐主任大刀阔斧地正在积极推动机关人事变革,力度执行的很大。”
“嗯,这件事我知道了。”
李怀德拉开抽屉,掏出一摞子信件摆在了李学武的面前。
他示意了一下,讲道:“都是举报徐斯年的,你拿回去吧。”
“领导,这……”
李学武迟疑了一下,既然信件都已经到了李怀德这里了,他再拿回去,总会让人觉得不舒服的。
至于说谁不舒服,举报的人不舒服,举报人背后之人也不舒服。
不过老李却没在意这个,摆了摆手,讲道:“做事哪有不招雷的。”
“按组织程序,这些信件也应该交给你来处理,拿走吧。”
李怀德这么说,就已经明确了对徐斯年做事的态度。
当然,也包括举报信上的内容。
是子虚乌有也好,是有真凭实据也罢,在他这里是不愿意看的。
因为徐斯年正在做的事,是机关管委要求他做的,谁拦着徐斯年,就是在与管委做对。
真调查徐斯年,真换了一个人上去,那机关的变革还做不做?
机关里谁不知道李学武跟徐斯年的关系,所以这些信才没有邮寄保卫组。
现在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保卫组的手里,相信那些人已经收到答案了。
有的时候,机关里的工作并不需要等到出了结果才算是结果。
就像岗位公开竞聘,你不会天真地认为竞聘上岗的都是走流程上去的吧?
别闹了,岗位还没有呢,人就已经先定下来了。
就算你抢到了手,你也干不长。
李学武心里想着这件事,嘴里则是将参加营城造船厂开始铺设第一艘万吨级货船龙骨的仪式汇报给了李怀德。
主要还讲了这艘货船的设计和建造情况,以及后续的技术科研等问题。
万吨级货船,此前营城船舶有制造的能力,但没有相关的技术。
也就是说,船坞有,机械有,但没有技术。
技术的一部分是从江南造船厂学来的,还请了不少技术工人过来。
技术的另一部分则来源于圣塔雅集团,其提供了不少先进的造船设备、专业的设计和施工力量。
还是较为传统的散货货船,万吨级在国际航运市场上并不算新鲜了。
只是红星厂给营城船舶以及船舶设计研究所提出的要求是集装箱货船。
也就是说,这边给圣塔雅集团建造着散货万吨级货船,研究所在跟进过程中,还要积累经验,研究设计集装箱货船。
现在世界航运市场上已经出现了集装箱货船,津门港码头上就有。
相关的技术人员已经过去看现场了,红星厂与京城铁路合作了一个集装箱制造厂的项目,目的就是要改变运输市场的结构和形式。
较为明显的,集装箱运输比散货运输效率呈现碾压的状态。
所以目前为圣塔雅集团提供的散装货船并不在红星厂未来的建设项目当中。
那么,李学武这一次去营城,目的仅仅是参加龙骨铺设仪式吗?
并不是这样的,小鬼咂已经完成了两项贸易中的一个。
飞行器生产线改造工程进行到了收尾阶段,即将开始拆卸工程。
陆续的,生产线装备将会从十二月底开始起运,一直到明年的三月份才能完全运输完成。
但比较早的,红星厂委派的另一支考察队伍却早早地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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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看到了集装箱,具体的安装和调试还要一段时间。”
李学武轻声解释道:“随队回来的工程师介绍,完整度相当高。”
“在那边,他们已经学会了如何操控,如何维修,包括技术原理。”
“咱们能仿造吗?”
李怀德目光灼灼地看着李学武问道:“哪怕是一两年也行啊。”
“恐怕有点困难,这不是技术性难题,而是工业整体的环境。”
李学武解释道:“但可以预见的,数控加工中心运回来了,奉城一机厂的数控车床项目可以加快了。”
“嗯,嗯,我明白了。”
李怀德这个人的缺点很明显,优点同样明显。
他从来不会在自己不了解的领域横加干涉,胡乱指挥。
李学武虽然是管安全,管贸易的,但对于这个项目的了解,绝对是比他多的多。
既然李学武已经强调了,这项技术吃透还需要一段时间,他只能理解。
再一个,李学武当初给他讲的也不是仿造数控加工中心,而是数控机床。
目前红星厂在更新迭代,从人员到制度,从机构到管理。
最核心的还是技术和生产。
技术以引进和自主研发为主,生产主要是以补偿贸易的形式换代。
现在有了奉城一机厂,有了数控加工中心,就等着爆数控机床了。
这玩意只要精度上来了,成批量地生产和装备,红星厂未来将会领先国内机械生产行业一个时代。
现在搞的工业供应链体系,未来将会成为红星厂的养鱼池。
试问有哪个机加工企业能干得过数控加工企业?
这个时候培养出来的机加工市场将会被红星厂的机加工工业收割。
到时候再割一遍机加工企业的韭菜,他们想保住原有的供应链市场,只能购买红星厂的数控机床。
所以工业化变革都是一环套着一环的。
现在供应链是免费的,大门是敞开的,但进了二门就不是免费的了。
掌握了供应链市场,再掌握了机加工市场,红星厂在生产领域的话语权会被牢牢地确定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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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跟你说工作组的情况?”
景玉农喝了一口热茶,打量着沙发上坐着的李学武。
将近一周没见,换发型了。
李学武的头发一直都没工夫仔细打理,赶上在营城参加活动,香塔尔竟然带着自己的生活助理。
他不是土老帽啊,当然知道生活助理是做什么的。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时候的生活助理竟然还掌握着形象管理的职责,她的助理竟然会理发,还会化妆。
李学武所理解的生活助理,不就是买个烟,拎个包,给自己订机票,喝醉了送自己回家的那种人嘛。
结果还是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力,一个娘炮助理还真是让他开了眼了。
香塔尔强拉着他,让自己的助理帮他理了个新发型。
本来还要帮他化妆来着,李学武坚决不允许,让人见着上吊的心都有了。
这年月,男女都一样,少有化妆的,至多女同志擦擦护肤油。
这当然引起了娘炮助理的笑话,不过也是善意的。
李学武很清楚,法国历史上同英国一样,男人都是爱美的。
夸张的假发发型、涂白的脸庞和涂红的嘴唇,还有男士紧腿丝袜,高跟鞋。
要说时尚,李学武永远Get不到老钱风是如何吹的。
但在景玉农看来,李学武现在的发型就比原本的精神多了。
那是必然的,现在没有明显的雷劈壕沟了嘛,三七分不在。
“领导哪里有必要跟我谈这个,您觉得呢?”
李学武嘴角扯了扯,说道:“当然,领导也没有必要惹麻烦。”
“你会给他惹麻烦吗?”
景玉农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坐到了单人沙发上。
她微微皱眉,看着李学武问道:“你到底在干什么?”
“嗯?您问的是……”
李学武故意装傻道:“我干工作啊,不正想向您汇报津门的事吗?”
“你跟我装蒜是不是!”
景玉农抬手便将手里的文件甩了过去,正砸在了李学武的怀里。
说巧不巧,正这个时候,财务处处长傅语堂走了进来。
他也是刚想敲门,便见到了这幅场景,直接吓愣在了门口。
傅语堂是接了王羽正的岗,他原本在资金结算科,后来调到了经贸办。
年中王羽正调走,他则是接了财务处的岗。
只是机关里都说委办的李副主任同景副主任的关系不是很好。
但是!但是他也没想到两人之间的关系是这么的不好。
领导哪有甩东西砸人的,还是这么明显的动作。
你要说递给他,手滑了,也不至于是啪的一声,他都听到了。
傅语堂这个副处级是新上来的,比较李学武当然是先天不足。
他在经贸办工作,李学武就是他的领导,现在站在门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了。
景玉农却也是没想到,这会儿会有人进来敲门。
她斜瞥了李学武一眼,随后冲着傅语堂问道:“有事吗?”
本来没生气的,但见到了李学武的眼神示意,这会儿语气很不好。
没办法,这小子也不说挖了多大的坑,只让她配合表演。
她能有什么办法,上了贼床……不是,是贼船啊!
傅语堂不知道啊,这会儿尴尬地解释道:“跟您汇报一下年末的财务统计工作情况……”
他解释了一句,随后便补充道:“那我一会再来吧,您先忙。”
“行了,我这边完事了。”
李学武故作掩饰地整理了怀里的资料,脸色很是难看地站起身。
好像是生气了,故意没有跟景玉农打招呼便往外走。
路过傅语堂的时候还小声拜托道:“别说出去啊,领导闹着玩呢。”
“哦,哦,好好好——”
傅语堂愣了一下过后,连连点头表示理解。
都知道景副主任的脾气不好,没想到这么的凶狠,连保卫处之虎的面子都不给,说动手就动手。
要说这保卫处之虎见到母老虎,也得溜溜地逃走了。
还让他别说出去,这是保面子呢?
那你扯什么领导闹着玩呢干啥,有特么这么闹着玩的嘛!
要说两口子扔点啥玩闹还情有可原,我要是不来,你们俩是不是得动拳脚打一场了!
我真是救了李副主任?
这样想想,委办的李副主任怪可怜的呢,被景副主任欺负了。
李学武是让他保密,结果呢?
一个上午都没到啊,也就俩小时左右吧,全厂机关的人都知道了。
景副主任在办公室打了李学武,还骂了很多难听的话,两人差点打起来,幸好有人拉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