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瑄秘密留在貌国夫人府上,一连两日,闭门不出。在杨三姐母子的严令下,阖府家仆侍女概不允许外泄张瑄在此的消息。
而张盾虽然在此,但与东宫李亨的消息往来却未曾断绝。充当信使的,便是萧十三郎。
在李亨的安排下,萧十三郎乔装改扮顶替了东宫一侍卫,目前贴身保护李亨,几乎是寸步不离。
这几日,大唐朝廷再次归于平静。李琬一党倒也没有再上书或者进言逼迫李隆基早做决定,因为这废黜之事不是小事,废立之间关系大唐社稷稳固,纵然皇帝有意要废,也不会匆忙做出决定,起码会斟酌、廷议一段时间。
也就是说,皇帝有心废黢,必自我“斟酌”一段时间,然后再提出来交由朝臣讨论商议。当然,最后决定的还是皇帝,而让臣下讨论不过是皇帝的故作姿态而已。
废黜太子的事情,皇帝没有表态,只是对于张瑄遇刺下落不明之事抓得甚紧。
京兆府和羽林卫没有办,只得拼命派出众多衙役和军士,长安城门设置关卡,城里城外四处查寻缉拿,搞得城里百姓商贾鸡飞狗跳,而张鞘仍旧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至于刺客的来历和下落,更是无从下手了。
当然,这与京兆府尹董智合系荣王一党有关。
董智合猜出这刺客必是出自荣王府,而八成就是高仙芝秘密带来的西北军汉。当日在现场勘查时,量智合早已暗中命人将提前找寻到的两具刺客尸体付之一炬,一把火烧成了飞灰,而对外则宣称,刺客逃之夭夭。
御书房。
李隆基缓缓抬起头来,扔下手中的笔,淡然道“力士,张瑄一案可有线索?”
高力士恭谨回道,“大家,尚无。老奴催问京兆府衙门数次但结果……た
李隆基勃然大怒,斥道,“董智合这个废物!天子脚下,煌煌帝都,长安城里竟然有刺客公开行刺朝廷命官,京兆府职守何在?”
“张谴是死是活,竟然多日查不出一个眉目来。朕就不信,若是张殖己死现场必有痕迹威严体而张暄若是尚在也必在长安城中,又为何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高力士心里哆嗦了一下,皇帝这几日太容易暴怒了,动不动就雷霆大怒,这御书房里动辄就传出皇帝的怒吼声。
其实高力士心里很明白,李隆基狠抓张瑄遇刺案,倒也并非完全是为张殖伸冤做主,而是借机发泄胸中的各种负面情绪罢了。由此高力士便明白,这京兆府尹董智合几乎是走到了绝路上。
因为附和李琬尖奏改立太子的人员当中,就有董智合的身影。皇帝被众多藩镇、臣下和皇族“威逼”心中不爽,便隐隐要把火气撒在董智合的身上。
董智合悲哀地成为出气筒,皇帝揪住张瑄案子不放,无非是找一个收拾董智合的借口而已。
张随遇刺已经数日不见踪迹。在包括高力士在内的多数人其实都认为,张谴生还的几率几乎为零。尸体,应该是早被刺客带走或者焚毁处理了。
李隆基当然也心知肚明。只是他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其意若何,不言而喻了。
果然,就在高力士暗暗叹息了一声后不久,李隆基就愤怒地一拍桌案,大声斥道,“老东西,传朕的旨意京兆府尹董智合玩忽职守、办案不力,着革职交大理寺查办。京兆府尹由御史大夫石清署理。”
高力士嘴角抽搐了一下,赶紧躬身道,“诺。老奴这派人就去宣旨。”
“另外,传朕的口谕给石清,让他给朕认真查办,切莫玩忽职守,如若还是查不出线索来,朕绝不轻饶。”李隆基又沉声道。
高力士刚刚转过身去,又听了李隆基这番吩咐,嘴角暗暗浮起一抹苦笑来:大家啊大家,你难道猜不出这刺客八成是荣王府吗?既然如此,还要让下面怎么查,又如何查出一个结果来。
转念又一想:或许皇帝本就是故意为之,无非是想要给荣王一点“颜色”看看,敲打敲打他,让他不要太过得意忘形。
事实上李隆基正是这样的心态:目前的大唐天下,还是他这个皇帝当家作主,荣王想当太子不是不可以,但要听从朕的摆布。
董智合突然被皇帝亲自下诏撤职查办,这当然在荣王一党内部激起了片片涟漪。董智合是荣王的心腹,皇帝拿董智合下手,无疑有威慑荣王府的意思。这让很多意志并不坚定的人,心里犹疑起来:莫不是皇帝无意放立李琬为储君?
如果是这般的话,这些人其实便开始准备改弦更张了。
当然,情势真正如诃,还需观望一二。
高仙芝大踏步走进李琬的会客厅,见李琬正在笑吟吟地背着手观赏似乎刚刚挂上去的一幅字画,兴致勃勃。
高仙芝皱了皱眉,轻轻干咳了两声。
李琬回头来望见是高仙芝,便笑道,“高帅,你来的正好一一且看看本王刚刚得到的这幅字画如何?这是吴道子的传世名作一一送子天王图,本王费了不少夫,才从新昌公主那里讨了来。啧啧,看这画技当真是鬼斧神工……”
高仙芝心里有些烦气,心道皇帝那边都有异动了,你非但不以为意,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欣赏书画。
故而,高仙芝也没有敷衍应付,拱手为礼直言道,“殿下,臣听闻陛下下诏将京兆府尹董智合撤职查办一一可有此事?”
李琬神色不变,点了点头,“嗯,正是。已经委派御史大夫石清继任京兆府尹了。”
“那么,殿下,这是否意味着陛下……”高仙芝轻轻压低声音道。
李琬深深望着高仙芝突然轻轻一笑,“高帅,且稍安勿躁。董智合被父皇撤职查办,算不上什么、也不代表什么。只不过是父皇对吾等联合上书的行径有所不满,以此来警告一下本王,让本王不要再操之过急。”
“且安心等待吧一一以本王的猜测,不出一月,父皇便会在上无节前,将废除太子李亨的事儿提交廷议。那时,便是吾等的机会。”
“殿下,那两名军说……”高仙芝有些担忧地皱了皱眉。
“不要紧。刺客已死,死无对证,何惧之有?且,纵然查出来又能如何,父皇就算知道是本王下手,难道还能为了一个小小的张谴,问罪本王不成?”
“殿下,臣还是不明白,既然两名刺客已死,那说明张瑄还在人世……”
李琬嘴角浮起一抹嗤笑来,“高帅,本王做事向来留有余地……”
高仙芝倒吸一口凉气,“难道殿下派了两拨刺客……对付这么一个文弱书生,殿下也真的是煞费苦心了。”
“高帅,本宫与汝肝胆相照不分彼此一一有些话也就不瞒你了。本王确实派出刺客四人,两人一组,前者执行,后者清理痕逊……”李琬意味深长地一笑,“这两人此刻应当是完成任务,按照本王的意思远遁离开长安了。”
高仙芝心里一颤,心道这李琬心根手辣、心思缜密不亚于当今皇帝,颇有当年李隆基夺嫡争位时的“风采”啊。
李琬所料不及的是,他后面所派的两名军汉确乎是远遁离开长安了,但却并没有完成任务。当日萧十三郎现身,武高绝剑术出神入化,根本就不是他们这些军汉所能及。见萧十三郎弹指间就灭杀了前面的两个兄弟,这两人惊惧交加,自知出去也是送死,便悄然逃离现场。
而后,两人更不敢回荣王府复命,生怕荣王李琬会杀人灭口,便立即收拾细软离开长安逃之夭夭了。
李琬从始至终都没有想到,四名久经沙场的彪悍军汉,竟然杀不了一个文弱书生。后面那两人虽未复命,但李琬也没太放在心上不过是两只小蚂蚁而已,逃就逃了吧,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来。
御史大夫石清匆忙赴任京兆府,表面是升了官,其实心里很郁闷。
张楦案已经成为最近京城这谭权力争斗浑水中的一根“导火索”,是一块烫手的山芋,谁接过来就烫着谁。
不过,既然领命赴任,皇帝言辞凿凿,石清也不敢怠慢。到任当天,便召集衙门属员官吏一于人等,严命继续严查此案。同时,命人将当日勘查现场的衙役、捕快等挨个找来质询,看看能否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在石清看来,张殖是必死无疑了。
他的任务,无非是尽快找到张殖的尸体,确定张瑄的死亡。
第二日,京兆府衙役在当日事发现场巷道深处的一个废弃宅院中发现了有焚烧尸体的痕迹,而在一旁的杂物从中则捡拾到了张瑄的一件独一无二的随身物品:御赐金牌。
石清大喜,虽也猜出事情太过蹊跷,但也故作不知,将御赐金牌和一干物证线索上报皇帝。
李隆基嗟叹良久,还是下诏宣布了张值的死讯,同时命人将张瑄持有的御赐金牌送还张府,并赐一干金银布帛玉器瓷器等随葬物品,言下之意便是张府可以为张缱举行丧礼了。
张堵突兀遇刺失踪,张家人这两天本就凄惶不可终日。而这个噩耗传来,柳氏更是当场晕厥了过去,张府上下哀声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