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舒窈进府不久,长乐郡主派来的太监就找到了她,直接领着她穿过人群往里走,省了乱七八糟的规矩。
按理说,姜舒窈已嫁做人妇,应当同徐氏她们一道拜见长公主,但长乐郡主不介意,这些规矩便形同虚设。
即使这样,她还是比谢珣晚了一点到达长公主的宴亭。
长公主是很喜欢谢珣的,长得好,才华又出众,只是少了点人气儿。
她内心点评道,也正是因为他身上这份冷淡的仙气才惹得京中贵女们芳心乱颤啊。
谢珣恭恭敬敬地拜见了长公主,两人一问一答,聊得十分愉快。
而另一边,插队的可不仅姜舒窈一人。葛丞相的女儿葛清书也是插队的,她家中势大,太后抬爱,七拐八拐还能叫长公主死去的驸马一声十三表叔。
长公主正在腹诽谢珣的气质中,余光处悠悠然飘来一身着月白的仙女儿,浑身素淡典雅,礼仪得体,一举一动都挑不出错来。
多亏了穿越老乡太祖皇帝,此时男大女防并不严苛。所以葛清书在见到谢珣时,也只是微微垂头避开他。
谢珣听到太监禀告,感觉有人进来了,没多看,袖手往旁边挪了一步。
长公主看着两人这番动作,心道可真是巧了,一个京中第一才女,一个京中第一才子,两个都是仙气飘飘的主。
可她仔细一瞧,却觉得两人站在一起怎么看都很怪异,一个冷若冰霜,一个雪中寒梅,一个还好,凑一块儿就显得过头了——活像道士和尼姑一样。
她朝谢珣点点头,示意他可以退下了,太监的尖锐嗓音突然响起:“谢国公府三夫人谢姜氏——”
话还没说完,长乐郡主就拍拍手,激动道:“是窈窈来了吗,快让她进来!”
宫女掀帘,姜舒窈走了进来,一袭明艳的红裙瞬时让屋内鲜亮了不少。
饶是见惯美人的长公主也惊艳了一番,她见过的女人中能把红衣和金饰压住的,除了林贵妃也就只有姜舒窈了。
谢珣听到布匹摩擦的声音,毫不犹豫地转了头。
姜舒窈视线和他对上,他又立刻移开。
姜舒窈心里叹气,谢珣还在生气啊。
长公主瞧着两人站一块儿,一个艳丽妩媚,一个清冷孤傲,恨不得拍手。
这才对了嘛,道士合该配妖精。
她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出戏文,书生与精怪,仙尊与妖女……
她的眼神亮了亮,把两人刚才的一举一动全看在了眼里。
有意思,看来这小道士破了戒律动了心,妖精却不懂人间情爱啊。
她恨不得马上把戏班子叫过来排一出戏,咬牙忍住,和几人说了几句话就放他们走了。
姜舒窈刚走出去就被长乐郡主截了胡,扯着她跑远了。
谢珣站在原地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不禁开始担忧。
以前长乐郡主就爱带着姜氏看美男,如今姜氏嫁了人,郡主不会再胡闹了吧?
他一愁,那脸色更冷了,吓得还在偷瞄她的宫女纷纷垂头。
摆宴后,姜舒窈全程挨着郡主坐,惹得一众贵女暗自嫉妒,盘算着等会儿玩乐时一定要如以前一般狠狠地下她的面子。
她们计划的机会很快就来了,撤席后,长乐郡主提议道:“府上最近凿了几条清渠,不如我们移步去那边,学学文人墨客曲水流觞可好?只不过规矩改改,咱们还是玩行酒令,酒杯停在谁面前谁就接,谁接不上谁就饮酒。”
姜舒窈听着就头晕,悄悄扯扯长乐郡主的袖子:“郡主,我肚子里可没墨水呀。”
郡主面上还是那副端庄大气的笑,咬着牙回道:“你以为我会出主意玩这个吗?都是我娘逼的,说我到了相看的年纪,不能再胡闹了,让我沾沾文气,名声也好听点。”
姜舒窈默然无语。
长乐郡主捏住她的手腕打气:“不就是接不上就喝酒吗?怕什么,咱俩喝他娘的,不醉不休。”
姜舒窈哭笑不得,也不用把输酒说的这么豪气吧。
于是两个没墨水的人凑一堆了,选了个最不容易停酒杯的地方坐下。
可惜时运不济,一开场酒杯就停到了姜舒窈面前。
所有人顿时齐刷刷地朝她看来。
虽然她早有准备,此时此刻还是觉得十分尴尬,仿佛在一众学霸中被老师点名起来回答问题的学渣。
她僵硬地扯了个笑,利落地遮面仰首喝下一杯酒。
姜舒窈本就生得明艳娇丽,以袖掩面喝酒的模样又让她带了几分利落爽辣,不少郎君的目光都忍不住投在了她的身上。
谢珣看到这一幕,浑身的冷气都快把渠水冻结冰了。
行酒令再次继续。
过了三轮,酒杯再次停在姜舒窈面前,姜舒窈内心咒了一句,再次痛快喝下。
谢珣看得着急,频频朝她使眼色,示意姜舒窈坐过来。
姜舒窈收到谢珣的目光,见他棺材脸冷得吓人,默默地缩了缩。
不至于吧,她输酒这么丢脸吗?气成这样。
眼见酒杯再次停到姜舒窈面前,谢珣突然开口,帮她接了。
然后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下,走到姜舒窈旁边坐下。
“这是什么规矩,还能替人接的吗?”有人不服道。
谢珣面不改色:“夫妻本为一体,有何不可?”
无论是看不惯姜舒窈的贵女,还是仰慕谢珣才华的郎君,亦或是姜舒窈本人,全体都傻眼了。
四周陷入诡异的安静。
谢珣仿若未觉,躲过姜舒窈手里的酒杯,往渠面上一放,轻轻一推:“继续吧。”
有瞧好戏的,有嫉妒姜舒窈到发狂了的,也有心碎了一地的……各种的目光投在姜舒窈身上,让她坐立不安。
她悄声对谢珣道:“你干嘛呀?”
谢珣眼风扫了她一下,恨铁不成钢地道:“一开始怎么不坐我旁边,我还能让你输酒不成?”
姜舒窈傻了,眨巴眨巴眼望他,这到底是生气还是没生气啊。
谢珣“哼”了一声,移开目光,微微侧身为姜舒窈挡下众人投在她身上的目光。
姜舒窈半晌道:“呃……喝酒我又不怕,我挺能喝的。”
谢珣侧过头来,蹙眉冷眼看她,姜舒窈闭嘴了,乖乖缩好抱学霸大腿。
行酒令玩到后来便无趣了,长乐郡主干脆让没接上的人退至一边,最后留下的人便是胜者。
然后大家便一个接一个被淘汰,渠水边渐渐地就只剩下谢珣夫妇和葛清书了。
这也太尴尬了,作为一个抱大腿的人,姜舒窈很想自己举手退出。
谢珣本来也不愿争这个头筹,毕竟胜不胜对他来说又不重要,但是姜氏坐在他身后,他总不能在她面前输吧。
但若是执意不让,一直接下去,会不会显得争强好胜,姜舒窈会不会不喜呢?
他胡思乱想着,下意识接口。
葛清书答得快,他接得快,一来二去就过了十几轮,葛清书回答得越来越慢,最后力不从心,饮下一杯酒表示退出。
众人可算看到了好戏,往谢珣脸上瞟。
谢珣还在那纠结呢,突然就赢了,顿时忐忑地看向姜舒窈。
姜舒窈却没看他,而是接过再次飘过来的酒杯,一口饮下,对葛清书道:“葛小姐好才华。”毕竟谢珣是自小就奔着科举去的,葛清书能坚持到现在,算是十分优秀了。
葛清书面色冷淡,轻声道:“谬赞。”
刚才就等着看好戏的贵女们顿时激动起来。
没想到姜舒窈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着葛清书笑了笑,而葛清书也只是对她点了点头。
戏台还没搭好,旦角就下场了。
总算熬过了曲水流觞,长乐郡主火速派出弟弟让他把这些公子才俊领走,再吆喝着贵女们去投壶。
文采姜舒窈不行,投壶她更不行,果断拒绝了。
长乐郡主疑惑道:“你以前不是最爱投壶了吗?”
姜舒窈撒谎道:“我身子不太舒服,就在这坐着吧,景色挺美的。”
长乐郡主神经大条,连自己小姐妹换了芯子都没发现,更不会发现姜舒窈说谎了。
她把大批人领走了,剩下几个不喜欢投壶的闺秀和姜舒窈留在了这里。
她们围住一团说话,完全不给姜舒窈眼神,她只能形单影只地坐在角落里……喝酒。
长公主府的果酒太好喝了。
葡萄酒色泽紫红,甜味浓郁,远远压住了酒的涩,带着清新爽利的酸,回味绵长。
再说桃酒,一口喝下去,嘴里居然会有清冽的新鲜桃子味,味微酸,甘甜纯净,桃香味醇厚。
还有金桔酒,面上清透澄澈,喝到底部居然能品到细密的果肉,果香纯正,清雅甜蜜,尾香清淡,倒不怎么像酒了,像是带着微涩味的鲜榨橙汁。
她不太喜欢宴席上的饭菜,酒喝多了,胃里不太舒服,往袖子里一摸,摸出一个油纸包。
昨天谢珣说了那个提议,她一晚上兴奋地差点没睡着,想着先弄出个方便携带的菜品出来,在厨房里鼓捣了很久。
因为开国皇帝修路的关系,商人百姓们行路比以前轻松很多,但行路时往往一行就是大半天,路上若没有茶摊,喝口热水都要自己煮。所以这时候人们喜欢在前一个歇脚处买点干粮,在路上用热水煮一煮泡一泡,勉强可以下肚。
之所以不会买肉饼肉馍,是因为它们凉了就不好吃了,再加上处理荤食的技术不够,除了饼皮难吃,凉了的肉也会腥膻。
想到这个,姜舒窈便思索着怎么改进一下,最后她想到了汉堡包。
汉堡虽然也是热的时候最好吃,但是凉了的面包也不会太难吃,况且里面夹的肉处理方式特殊,可以很好的避开肉凉了就腥膻的毛病。
姜舒窈想到了这个,昨夜便做了两个汉堡包,打算今天带过来看看是否难吃或是不方便。
这时天热,放在袖口里的汉堡不冷,常温状态下勉强算上温的。
她拆开油纸包,一口咬下去。
嗯,面包依旧蓬松香软,烤得正正好,面香味十足,有着本身食材自带的甜味。
昨晚做汉堡时,她下意识就挑了最大众口味的两个汉堡,一个是奥尔良鸡腿堡,一个是香辣鸡腿堡,都加了生菜和沙拉酱,味道应该不会太差。
只是她做完了才意识到,鸡肉成本总是比猪肉高的,应该先试验猪肉,比如黑胡椒猪排堡,照烧猪排堡等等。
她捏着油纸,咬下一口香辣鸡腿堡,鸡腿裹着面包糠炸过,外皮酥脆。
咸香味主要在外皮,内里更多的是鲜,带着极其微弱的辣,正好祛除了鸡肉的腥味,咬下去鲜嫩多汁,隔着面包和清脆的生菜也能感受到鸡汁在口中炸开。
沙拉酱酸甜可口,用蛋黄和油制成,有着蛋黄独特的醇香味,让味觉体验更加丰富。
炸物的油香味和鸡肉的鲜嫩很好地结合在了一起,配上精细烘焙的面包,清爽的生菜和咸度适口的沙拉酱,第一口才咬下去就已经忍不住吃第二口里。七八中文天才一秒记住 8zw. m.78zщ.
她正吃得开心,面前突然出现月白绣清莲暗纹的袍角。
姜舒窈顺着袍角往上看,就看到了葛清书那张脱尘出俗的脸。
“这是何物?”她面色依旧冷淡,语气却是极轻,搭配起来十分违和。
姜舒窈愣住了,嘴里包着一大口汉堡,半晌没回答。
葛清书端庄优雅地在她面前坐下,礼仪丝毫不错半分,语气和缓:“见你一个人坐在这,我就过来了,无意打扰你用食,抱歉。”
然后不染尘埃的仙女儿微微一笑,虽然一看就是因为不熟练而十分僵硬,但是依旧给她冷淡的面孔添上了几分鲜活。
她直勾勾地看着汉堡包,对姜舒窈说:“看上去可是真美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