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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众人陆陆续续散去,热闹的一天才勉强结束。

姜舒窈和徐氏、谢佩同乘一辆马车回府,车里一如既往地安静,无人说话。

行至一半,马车突然一晃,车轮不知道被什么卡住了,无法再动弹。

马车坏了的事不罕见,车内三人依次下马车,等待车夫检查车轮。

谢珣骑着马跟在马车旁,见状也翻身下马跟着他们一起等待。

此时风景正好,霞光似火燃遍天际,湖畔偶有清风吹过,带来一阵清爽的水汽。

姜舒窈站在湖畔等待,身姿窈窕,与晚霞汇成一副艳丽柔美的画。

谢珣记挂着送出金钗,想上前,又不知为何胆怯。

袖里揣着的并蒂莲金钗烫得慌,姜舒窈转头时眼神和他撞上,他立马撇开头躲避。

姜舒窈并没在意谢珣的反应,继续看着周围的风景。

她在看风景,也有人在看她。

谢珣一番挣扎,正待上前时,姜舒窈旁边忽然走来一风度翩翩的俊朗男子,张口唤了姜舒窈一句。

她回头,两人不知聊了些什么,姜舒窈忽然展颜一笑。

谢珣僵在原地,手猛地收紧成拳。

谢佩从马车那边过来,看到这幕,想到姜舒窈往日名声,震惊地看看她,又看看自家三哥:“三哥,你就这样看着?”

谢珣这才陡然回神,然而姜舒窈已经和对方聊完了,两人应该不太熟稔,打过招呼后那男子就离开了。

他把刚刚拿出来的钗盒收回,大步上前。

谢珣一向爱冷着脸,姜舒窈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对。

看着刚才那幕,任谁都会不太舒服,谢珣闷声不吭地站在旁边等解释,姜舒窈却一点儿反应也没有,正开心着呢。

刚才那人是林家隔房小舅舅,和林氏关系不错,见着姜舒窈了便上前打招呼寒暄了几句,顺嘴提到林氏最近心情大好,整日忙着食肆的生意,准备做大做好,瞧那架势好像回到了当年拢权时震住各方的林家二小姐的光景。

姜舒窈最记挂的还是林氏,听他这么说,自然无比欢喜。

谢珣瞧到她脸上的喜悦,心头更不是滋味儿了。他当然相信姜舒窈不是那种沾花惹草的女人,但往日的胡闹做不得假,谁知这是不是以前外头野花之一。

他和姜舒窈的相处从一开端就错了,如今夫妻不似夫妻,朋友也不似朋友,顶了天也只能算他自己一头热,连夫妻名头也是个空架子。

他心头又酸又紧,若是当初她一过门他就好生对她,也不至于落得这般模样。

马车修好了,姜舒窈连招呼也没对他打,擦肩而过,径直往马车那边走去。

谢珣心头愈发酸涩,拿出钗盒一看,感觉钗盒的雕花变化浮动凑出“自作多情”四个大字来。

他想着刚才那人的模样,身形颀长,生得俊美风流——糟糕,会不会比他俊?

谢珣心中警铃大作。

他气闷地将钗盒收回去,迷茫中突然顿悟。对啊,姜氏不通文采,自不会仰慕他的文采;襄阳伯府权势不比谢国公府,但差不了太多,她是金窝里娇养大的姑娘,也不会贪慕他的地位;性情更不必多说,两人成婚前她根本不了解他的性子……所以只剩他的皮相了?

可从她嫁过来以后,她并未流露出丝毫对自己皮相看重的意思,往日她可做出调戏男子致人落水的举动过,但对着自己竟毫无波澜!

“啪!”

钗盒落地,金钗碰壁,发出结实的脆响。

谢珣早不开窍晚不开窍,偏偏在这个时候意识到了自己的心意,还未来得及细想,就被顿悟出的现实砸了个满头包。

姜舒窈听了隔房小舅说起林氏做生意劲头十足后,自己也欢欣鼓舞,恨不得立刻把脑子里能想到的食谱全倒出来,一回院中就钻进厨房做菜。

虽说姜舒窈被人点醒不必刻意选用低廉食材做菜,但她还是对充分利用食材这点有执念。

比如猪,人们一般就是吃个猪肉,但其实猪浑身都是宝。除了常见的猪蹄,还有肥肠、腰花等猪下水也能制出佳肴。生猛一点的,脑花也能烤出来吃,撒上调料葱花,又辣又鲜,软软嫩嫩,入口即化。

谢珣心中郁郁,跟着马车回府后并未立刻回听竹院,而是在外院绕了一圈。

再怎么散心,也解决不了他的困扰,他内心一团乱麻,五味杂陈,想不清楚也理不出头绪,最后还是磨磨蹭蹭回了听竹院。

一踏入院内,满院的香气。

越是这样,他心头的苦闷就越甚。往日里不曾细品的美好温暖,到了患得患失的当头才觉得无比珍贵。

他习惯性地闻着味儿往小厨房走,走到门口才猛地顿住。

没理清思绪时,他总觉得没胆子见姜舒窈。

门外蹲守的小橘猫忽然被庞然大物挡着光线,抬头看看谢珣,“喵”地叫了一声以示威胁。

谢珣蹲下来,点点小猫的头,叹气道:“你也不敢见她吗?”

“喵~”

“我到底该如何做呢,想不懂理不清,心头又苦涩泛酸,患得患失之中又明白自己这般实属活该。”

“喵!”有病的两脚兽!

小橘猫一溜烟窜走了。

姜舒窈从小厨房出来,见着谢珣蹲门口吓一跳:“干嘛呢你!”

谢珣站起来给她让路,姜舒窈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谢珣忽然想到谢佩当时看到姜舒窈同男人叙话时的震惊生气模样,活像他应该对姜舒窈发火才对。

他应该发火吗?

按理儿来说正当如此吧,无论姜氏是否对他有情,他都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

谢珣闻着饭菜的香气,呃,发火的事先放一边,还是用膳比较重要不是吗?

他追上去,丫鬟已将饭菜摆好。

姜舒窈做的是炒菜,不太适合晚膳,但谢珣已经习惯了她想一出是一出的做菜习惯,撩袍坐下,乖巧地坐正身子准备开动。

“这是什么?”他瞧着盘中的食材,疑惑地问。

姜舒窈介绍道:“腰花,爆炒腰花。”

菜如其名,猪腰切片后确实像花一样,与木耳、葱段、笋片一同炒制,勾上一层辣油,色泽鲜红,卖相讨巧。

“你试试味道怎么样,我想着不能光炒猪肉,猪其他部位也得用上,这样才不浪费。”

谢珣夹起一片腰花,表面嫩滑,但不是很软的嫩,腰花有一股厚实的韧劲。

刚出锅的腰花还有点烫,入口先品到表面那层鲜香微辣的芡汁,腰花口感鲜嫩,有一种微脆的嚼劲,味道醇厚,滑润不腻。

她把食材处理得很好,猪腰本身的臊味全无,只有一股醇厚的鲜香,这是属于猪腰独特的滋味,吞咽入腹后那股荤菜的醇香仍在,十分下饭。

谢珣吃了几口白米饭,又挑上几口配菜吃,就连木耳和笋片也染上了那股独特的肉香,裹着薄薄的芡汁,连白米也显得鲜香可口。

“好吃。”谢珣的评价越来越简单粗暴了,以前的他还会细细品鉴滋味,自从去了食肆看到那些人唏哩呼噜狂吃后,他明白了美味就是美味,就这么简简单单,直白明了。

话音落,白芷又端来一盘菜,谢珣还以为又炒了一盘腰花,准备再添一碗白米饭时,往盘里一看,却发现盘中摆了好几根竹签。

古代做饭都是用的柴火,烤串就十分方便了。

姜舒窈将鸡胗切块后腌制,用竹签串起来,架在柴火上烤制,一边烤一边刷油,等到鸡胗“滋滋”地吸油时,撒上孜然、花椒、辣椒面等,再小火烤一下,等干料烤香后就可以拿走了。

烤串不愧是烤串,香气霸道,炒菜瞬间沦为陪衬。

鸡胗表面裹足了孜然辣椒,呈一种褐红色,面上洒了芝麻、葱花,热度未散,表面的油还在轻轻地响动,使得香味更甚。

烤串当然要趁热,姜舒窈拿起一根竹签,往嘴前一横,牙齿咬住鸡胗,用力一扯,将咸香麻辣的鸡胗裹入嘴里。

早在在商、周时,炙烤这种烹饪技巧就已经十分常用的,但无论是炙豚、烤乳猪亦或是炙鹅鸭,都讲究以整体炙烤,重在突出食材的鲜。

烧烤就不一样了,更多的在爽上,食材要狠狠地烤,肥肉要烤出油,无油的要刷油烤透烤焦,调料得给足,层层干料满满地撒在烤串上。若是北方的烧烤,那就得厚厚刷一层酱,直把酱汁的香味全部烤进食材里才行。

就比如现在的烤鸡胗,连鸡胗之间的竹签缝隙也裹上了一层调料。

谢珣学着姜舒窈的姿势把竹签往嘴前一横,咬住鸡胗一扯,鸡胗表面那层辣椒面立刻唤醒了味蕾,香辣味从舌尖一路蔓延,瞬间在口中四溢。

腰花突出的是鲜滑,鸡胗更多的是嚼劲。

这一小块鸡胗极其耐嚼,口感厚实,鸡胗的荤香味伴随着香料越嚼越有味,边缘烤得有点过,但口感一点儿也不老,又脆又韧,嚼起来很上瘾。

谢珣一口气吃了好几颗仍觉不过瘾,咬着最后一颗鸡胗,从尾拖到头,直把竹签上的调料全部用鸡胗拖拽干净才爽快了。最后一颗鸡胗伴随着竹签残留的浓重的调料味入口,虽然味道有些重了,但这样才不算浪费了烤串的美味。

谢珣的手正待探向下一串时,姜舒窈突然开口道:“也不知其他人能不能接受。”谢珣吃嘛嘛香是个优点,但放在试菜上来说就是缺点了。

她招手换唤来白芷:“把腰花分一半拿到大房去,再哪点烤串让大夫人试试,有些辣,如果她不能接受就不必勉强。” 她说完,苦恼地自言自语:“熟人还是不够多,试菜的都找不见。”

谢珣坐在她对面,整个人都石化了。刚才压下去的一腔愁绪苦恼再次全部涌上来,酸涩难忍。

他落寞地垂眸,自己已经沦落到如此地步了吗?

皮相不吸引她就罢了,连试菜这事儿,也不是独一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