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轻车简从出发,一直到晌午才有时间歇脚。
今日是第一日,大伙儿都没吃干粮,大多数能吃肉就尽量吃肉,都是吃的肉烧饼。到了后面在官道上歇脚,附近没有驿站的话,就只能啃干粮了。
有人架起壶烧水,蔺成摸到谢珣身边,见谢珣掏出了三明治,好奇地问:“这是你夫人给你准备的吗?”
谢珣点头。
蔺成没说话了,过去要了两杯热茶过来,再次在谢珣身旁坐下。
蔺成啃了口自己带的烧饼,虽然清早才烤出来的,但是已经有点干了。端起茶杯猛灌一口,一侧头,发现谢珣打开了拆开了手里的油纸。
蔺成把目光看向他手里的吃食,又像馍,又像馒头,外面那层是白白软软的,里面夹着青菜和深红色的肉饼,看上去十分稀奇。
他看着谢珣咬了一口,果然,外面那层饼松软湿嫩,一点儿也不像他手里烤过的油饼又干又硬。
是馒头吗?馒头也会干的啊。
谢珣吃了几口三明治,感觉到了蔺成的目光,被他目光扫来扫去觉得脸上痒痒的,无奈道:“你吃啊,看着我干嘛,咱们只是暂歇,马上又得赶路了。”
蔺成一边点头一边啃着饼,含混不清地说:“我吃,我吃。”
“咔嚓”他咬了一口饼,用力地咀嚼,眼睛直直地盯着谢珣手里的饼,神情显得有些狰狞。
再咬一口,这一口更干了,嚼起来十分费劲儿,连眉心都在用力,更加狰狞了,仿佛下一秒就要过来啃谢珣一口。
被他盯得头皮发麻的谢珣:……还要不要人吃饭了。
他无奈地看了看四周,偷摸摸把自己带的包袱打开,拿出里面一个竹匣子,小声地道:“这里有没夹馅儿的,夫人说只要封好就不会干,也能保存的长一些。”本来打算留到后面再吃呢。
他拆开竹匣子里面层层包裹着的油纸,拿出两片吐司,递给蔺成:“别让他们看见了。”不是他小气,实在是这么多人,一人一片,一顿就吃空了。
蔺成点过头,偷摸摸地往道路往的草丛钻进去。
吐司厚薄均匀,放在鼻尖一嗅,有一股浓浓的奶香味,烘焙的味道有一种幸福感,甜蜜绵长,居然给人一种暖融融的错觉。
蔺成咬了一口,果然,吐司松软,内层带着点奶香的湿润,一点儿也不干,根本不需要就着茶水咽,慢慢地咀嚼,感受奶香味和小麦的芳香在舌尖萦绕,吞咽过后,嘴里还留有那股香浓甜美的回味。
蔺成偷偷摸摸地吃着,吃完后在草丛里蹲了会儿,等嘴里的甜香散去,生怕一会儿跟人说话时被人闻见,谢珣给他开的小灶就得与大家一同分享。
兄弟们,抱歉,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美食除外。
他在草丛后面蹲着,有人路过,觉得奇奇怪怪的,喊道:“蔺文饶你在做什么?蹲草丛里蹲那么久?”
有人把喊话的人拽走:“别说了,他定是在出恭,你怎么喊破了,多难为情啊。”
蔺成:……
就这么一路赶着,在第三日,吐司被吃光了,谢珣的存货只剩下几瓶酱。
众人赶路三天,决定在驿站好好歇一晚上。总算不用啃干馍了,一群人在驿站沐浴后,让驿丞上了几桌好菜,准备大吃一顿。
大家虽然出身不凡,但也不是什么挑剔的人,接连吃了三天干粮,再吃到热乎乎的饭菜时,觉得美味到了极致。
只是驿站厨子手艺有限,且不会炒菜,烹饪方式主要是煮,上了些煮肉炖菜,众人饥饿感消去以后,渐渐觉没有才吃那会儿的美味感了。
谢珣纠结了一下,还是把酱拿了出来,让厨子下一碗素面来,连盐也不用加。
众人还在用馒头下炖肉吃,听他这么说,难免好奇,纷纷把目光移过来。
很快素面就被端了上来,谢珣打开装蟹黄酱的竹瓶,用筷子挑了一勺出来。
说实话,众人看到他拿出了一个小竹瓶时是有些失望的,毕竟之前他们可是看过谢珣每天带不重样的吃食食盒上值,去他家蹭过火锅,去小吃街扫荡美食过,如今谢珣出门,居然只带了个小竹瓶。
他们这么想着,就看到谢珣用筷子夹出了一大块儿黄橙橙、油灿灿的蟹黄酱。
蟹黄酱细腻,打眼一看满满的橘黄,似乎看不见一点肉,往面条上一放,蟹油丝丝浸润到面条中,给白皙清淡的素面染上浅黄色的色泽。
蟹黄酱主打的就是一个鲜,和着刚出锅热腾腾的面条一拌,浓郁的蟹黄香味顿时扑面而来,夹杂着丰腴的醇厚香气,十分诱人。
面条上裹上细腻的蟹黄酱,或深或浅,甫一入口,浓郁的蟹香味顿时染遍了唇颊四处。因着只是用来拌素面,肥美的香气原汁原味,软而丝滑,时或夹杂着黄色的硬膏,越嚼越香,根本舍不得吞咽入腹。
光是卖相就能让人垂涎三尺,挨着谢珣坐的同僚们顿时就觉得手里的肉它不香了。
平时他吃午膳,大家就没好意思腆着脸去尝一口,如今伙食不好,人家只带了一小瓶妻子做的酱,他们就更不好意思让人家给一勺了。
众人盯着谢珣的面碗,嚼着嘴里带着腥味的炖肉,看着他拌面,看着他入口,看着他咀嚼……
谢珣实在是受不了了,一抬头,众人齐刷刷挪开目光。
他不懂厨艺,但是想着姜舒窈的嘱咐,拌饭拌面都可以,那扮菜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他思索了一下,拿出菌菇酱,道:“我夫人说这瓶酱的味道最咸香,大家若是不介意,我试着与这盘炖肉拌一拌可好?”
众人不懂万能拌饭酱的奇妙,但是对姜舒窈的手艺有着非一般的信任,连忙点头。
谢珣用公筷挑出几大筷子菌菇酱,稍做搅拌,炖肉炖得很透,汤汁也带着肉皮的胶质,菌菇酱放进去一拌,浓稠的汤汁顿时染上红棕色,搅一搅,本来寡淡的炖肉顿时增添了咸鲜的味道。
谢珣收回手后,就已有迫不及待的筷子们伸到了炖肉上空,大力一夹,带走一块儿炖肉。
炖肉软烂,菌菇酱的浓鲜味祛除了肉的腥膻,只剩下肉香味儿,切成碎丁的菌菇口感明显,很有韧劲儿,混合着炖肉一起嚼,满是咸鲜的菌菇颗粒染上肉味,越嚼越鲜。
这顿饭一下子就便的有滋味儿起来了,别说是拌肉,拌菜、拌面、拌米饭,哪怕是蘸馒头,也是美味的。
原来不需要什么精致的食材,光是一瓶子酱就这么下饭。
谢珣看着一群人这几日跟蔫茄子似的,也没有藏私的心思,每日吃菜都随便拿一瓶子酱舀几勺扮一扮,大家也不吃米吃面了,直接问驿丞要馒头。馒头蘸酱,绝配。
等赶到了目的地,众人已经蹭着谢珣的酱吃了一路了,虽然挺不合适的,但舌头它忍不住,不能控制啊。
此次河堤贪污案牵连甚广,圣上派太子来本意是锻炼太子,当地官员想要讨好太子,又怕惹了太子不喜,毕竟巡视河堤时做了什么百姓们都看在眼里,越是艰苦越能体现为百姓操劳忧心的心,哪怕是他们也要刻意灰头土脸满身疲倦的,以展示父母官的忧心。
他们远远地恭迎太子,见太子一行人风尘仆仆,但并未像他们想象中那样疲倦。听说曾经吴王赶路去蝗灾重地时,一路人食难下咽,短短一个月人都瘦了一圈儿,莫非只是作秀?
不过太子身份在这儿了,一路上好吃好喝伺候的也正常,只是到了这儿,也别再有那些讲究了。
然而太子并未像他们想象中的精贵,做起事来比他们还卖力,亲力亲为,往河堤上巡查时,一群人挽着裤脚,满脚淤泥,丝毫不介意风度,一看就是真心想办好这事。
年轻人能熬,老的可不行,本以为太子来了他们能和太子一起歇口气,却没想到更累了。
修河堤的百姓们见到太子和其官员们如此尽职尽责,甚至夜间也跟着他们一起在这边守着河堤苦熬,十分动容,干劲儿更足了。大家齐心协力,长不见尾的河堤一点点加固,进度出乎意料地快。
本欲偷懒敷衍的老油条官员们也只能跟着太子一行人苦熬,每日体力消耗大也就算了,吃饭也只能啃馒头,没过几日就饿得脚步虚扶,有气无力。
相反,太子这边的官员们依旧精气神十足,虽然身上粘上了脏污,但一点儿泄劲儿的苗头也无。
晌午饭店到,当地官员们看着再次送来的那一大笼馒头,眼睛一翻,差点没缓过气儿来。
然而太子一行人毫无怨言,乖乖地排队净手,一人拿了俩大馒头乐呵呵地走了。
谢珣掏出竹瓶子,严肃地道:“剩的不多了。”
太子道:“到了这个地步了,大家都省着点儿吧。今天谁做事做的最多,谁就能多吃一勺。”
其余人点头,神色严肃。
“量都减少吧,咱们还有回程的路。”
“是,不容贪嘴。”
百姓们远远地看着,只见这些贵人们一身脏污,手里啃着与他们无异的白馒头,神色严肃地商讨着什么,一看就是在为河堤失修一事忧心,心里头十分复杂。他们来时百姓们都在恨那些贪污的狗官们,哪怕是没贪的,也没一个官员把他们百姓当人看,一个个颐气指使、吆五喝六的,如今见到了太子殿下和朝廷未来的栋梁大臣们,才知道人以群分,不是所有的官员都是没良心的。
想起昨晚河堤被洪水冲破,加固河堤的百姓们眼看着就要被冲走了,还是两位武艺高超的贵人眼疾手快地冲上去将他们救下来的,百姓们就觉得若是以后朝廷里都是这些尽职尽责的官员们,那日子也有盼头了。
百姓们的动容太子一群人自是不知。
太子作为地位最高的人,担起了分酱的职责。
“昨日伯渊和文饶救下五名百姓,理应分得两勺蟹黄酱,诸卿可有异议?”
“没有。”众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蔺成昨天扭了手腕,但伸馒头的动作丝毫不见停顿:“嘿嘿。”
一勺黄橙橙的肥美蟹黄酱抹到了大白馒头上,蔺成迫不及待地放入口中。鲜美到极致的蟹香味让他脸上露出满足的神色,这么鲜,这么香,根本舍不得嚼,只待蟹黄酱慢慢在口中化开才最是美妙。
当地偷奸耍滑的官员们看着蔺成的表情,再看看自己手里的馒头。
认真的吗?蔺家富裕,东宫官僚更是未来天子近臣,什么好吃的没吃过,你吃个馒头居然露出那种神情?那是馒头吧?是吧?
太子分完酱,一群人围成个大圈,大口大口啃着馒头。
就在此事,变故突发,不知哪来的刺客假冒百姓过来谢恩,磕头时忽然从袖口掏出剑,向太子刺来。站在稍远一点的侍卫来不及冲过来,最先给出反应的是围着太子的东宫官员们。
这些人都是从小文武齐抓的贵公子,反应迅速,转身与刺客周旋起来。
他们并未佩戴沉重的武器,也就导致此刻落了下风。所幸有人夺了剑,形式扭转,刺客们接连倒下。
会武的冲在了前头,自小体弱没练过武的伙伴就和太子站在了一起,眼看就要将刺客解决干净了,斜后方忽然刺来一剑,体弱的同伴矮身夺过,却见那剑下一刻直指向太子。
他悚然一惊,下意识将手里的东西掷出。
只见肉末酱瓶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辣油抛洒,毫不客气地渐满刺客的脸。
辣油进眼痛若剜目,刺客痛呼一声,本能地捂住眼睛,弯下身不停哀嚎。七八中文更新最快^电脑端:
谢珣他们急忙赶来,将刺客制伏。
体弱的同伴大喊一声:“糟了!”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抛洒一空的竹瓶可怜巴巴地倒在地上,肉末酱全部浸入了淤泥之中。
众人大惊失色。
“这半月就指着这酱了!你怎么能丢了呢!”
“丢的哪个!不是蟹黄酱吧?”
“我看看,不是不是。”
“你怎么回事!怎么把酱丢了,当时交给你的时候不是让你抱好吗?”
丢酱瓶的人:“呜呜呜。”
被踩到脚下的刺客眼睛火辣辣的痛,听到他们丝毫没把他放在眼里的谈话,气得心绞痛:能不能给刺客这个令人胆丧魂消的职业必要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