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就到了年前,封笔这一日,阿九开始发福利,让人抬着金银锭子和礼物,金银锭子就不说了,礼物都是些实惠的好东西,如米呀面呀肉呀的,还有布匹,点心和茶叶之类的,有十多样。和金银锭子一样,都是按照官员品级和今年的考绩发的。
哪怕是衙门里最低等的小吏,也能领上一个五两的小银锭子,十斤米,十斤面,十斤肉,二斤点心和两匹青布。至于品级高的和考绩优的,那领的东西就更多了。只要考绩为优,不管品级高低,全都额外多发一个十两的金锭子。
十两的金锭子啊,折合成银子足有一百两了,这让众人羡慕不已。阿九的意思很简单,那就是鼓励朝臣好好当差。不少人也确实被刺激到了,心里暗暗下决心,来年也要争取考绩为优,也领这十两金锭子的奖银。毕竟不把这十两金锭子瞧在眼里的毕竟还是少数,哪怕家中富裕,但朝廷发的这个十两金锭子意义不同呀!代表着圣上对你的肯定,多光荣呀!
宫宴,其实阿九是不想大宴群臣的,兴师动众不说了,还一点意思都没有。大冷天的把人折腾进宫里,吃一肚子温凉不热的菜,哪里有在自个府里窝着舒服?反正往年的宫宴阿九就不喜欢,由己推人,阿九想那些大臣应该也是不喜欢的吧。
其实阿九还真是想错了,虽然宫宴上的佳肴都是凉了的,可能参加宫宴本身就是一种荣耀,代表着圣上看重你,又有哪个是真的到宫宴上吃饭的?
可若是不设宫宴款待群臣吧,这是自己登基的头一个新年,贸贸然改了规矩未免不大好。思量再三,阿九决定宫宴仍如常举行,只是要在细节处下些功夫。比如,保证宫宴上的每一样菜都得是热的。这事阿九只要吩咐一声,自然有御膳房去操心。阿九觉得这事还是挺简单的,以往宫宴,菜肴都是提前做好一起摆上来的,出锅的时候自然是热的,但从出锅到摆到桌案上,再到群臣入席,菜肴可不就凉了吗?
现在只要稍微把流程改一改,等群臣入席后,菜肴再送上来,可不就是热的吗?
此外,阿九还对御膳房提了另外的要求,那就是除了保证菜肴是热的,还得保证菜肴好吃。为此阿九还设立了奖项,宫宴上谁做的菜最受大臣们喜欢,就可获得厨神奖。不仅脸上有光,奖赏也十分丰厚。
所以一时间御膳房里的御厨们全都卯足了劲,想要摘得厨神的桂冠。奖赏还在其次,关键是荣耀啊!
宫宴也不能光吃啊,还得有消闲的节目呀。忙了一年了,大家坐在一起吃吃喝喝,欣赏着节目,这才是过年的样子嘛!
宫里也养了不少伶人乐师,他们的技艺都挺高超,可那些歌舞什么的阿九真欣赏不来,所以她在百忙之中还抽出了些时间指点他们编排节目。当然不是现代那些司空见惯的劲歌劲舞摇滚之类的惊世骇俗,而是在符合当今的审美基础上加上一些现代的元素,比如唱个唐诗宋词啦什么的,再比如表演个变东西的小魔术啦。
因为桃花喊着无聊,阿九便把张罗宫宴的差事交给了她。她可有干劲了,跟花蝴蝶似的一会到这,一会到那,吆喝着宫人内侍干活。整个皇宫就她的声音最响。
宫宴这一晚,群臣陆续来到宫里,一进设宴的大殿,迎面就是一股热浪扑来。外头正寒风凛冽,这殿内却温暖如春,这让每一个赴宴的大臣和女眷都露出舒心的笑容。尤其是上了年纪的,心中都暗暗松了一口气,就觉得之前还隐隐作痛的老胳膊老腿老腰,全都舒坦了。
不过桌案上空空如也,并未如往年一样摆满佳肴点心和美酒,群臣虽诧异了一下,但也并未放在心上。女帝虽是初初登基,但这样的纰漏还是不会出的。
再环顾四周,就见大殿内摆放了不少花盆,仔细一看,嘿,居然还都是鲜花嫩草,红的耀眼,粉的娇俏,绿的惹人喜爱——全都精精神神地舒展着腰肢。
大冬天的,圣上打哪找来这么多奇花异草?大臣和女眷们也不在座位上好好坐着了,全都跑过来看鲜花了,指指点点,评头论足,满眼的兴趣。
什么这盆十八学士的品相真好,比我家中养的那盆好多了,回头定要厚着脸皮跟圣上讨要。
什么这盆兰草是什么品类,叶宽而厚,还绿,瞧着可真精神啊!
什么这红花可真好看呀,过年了可不就得摆这样的吗?瞧着就喜庆,咱圣上的眼光可真好。
众人欣赏着花花草草,直到外头响起“圣上驾到”的喊声,他们才依依不舍的走向席位。
阿九进来看到的正是众人意犹未尽的样子,不由笑了笑,朗声道:“朕的这些花草还能瞧得上眼吧?诸位爱卿若是喜欢,待宫宴结束,朕赏你们每人两盆。”
诸人大喜,纷纷拜谢,“臣等谢圣上赏赐。”
阿九摆摆手,“不算什么,就当是朕送你们的年礼了。”一边朝里走。
宫里有温室花房,送大臣些花儿真不算什么,拿着个当年礼还替他省银子了呢。就是花匠估计要心疼了,这么多的大臣,每人两盆,可不是个小数目啊,估计花房里的花会被搬空。但没关系哒,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再养就是喽!
宫宴开始之前,身为帝王的阿九自然要先说几句,她端着酒杯高高在上,“过年了,在过去的一年里,诸位爱卿都辛苦了,朕在这里替天下黎民百姓谢谢你们了。各位文臣们,因为有你们,举国上下才能井然有序,民心安定;各位武将们,因为有你们,大燕才能边关稳固,百姓乐业。各位女眷们,因为有你们坐镇后院打理好家事,朕的臣子们才能无后顾之忧地为朝廷办事,功勋册上也有你们的一半功劳。朕谢谢你们了!这杯酒朕敬你们!”
底下跪着的朝臣和女眷都激动不已,尤其是女眷,这还是头一回有人肯定她们的付出呢,果然还是女帝好,只有女人才懂女人的不易呀!许多女眷心中都在想:甭管谁反对女帝,反正打今儿起,她们是坚决拥护支持女帝的。
阿九一仰脖子喝干了杯中酒,接着道:“今儿过年,咱们不谈朝政,就一句话,大家吃好喝好玩好心情好!”
顿了一下,阿九一拍手猛地提高声音,“开宴!”
群臣齐呼万岁,叩头谢恩,那声音简直能把屋顶掀翻。冷情如阿九也忍不住心潮澎湃,难怪都想着做高官,这大权在握睥睨天下的感觉的确是爽啊!
随着阿九的话音落下,清秀的太监宫女便鱼贯而入开始上菜。揭开食盒,从里面端出来的菜肴全都热气腾腾,群臣吃惊,这可是往年未有的事呀!
很快,每个人面前的桌案就摆满了珍馐佳肴,热腾腾散发着香气,光用眼看,用鼻子闻就知道十分好吃,顿时勾起了众人的食欲,忙不迭地举筷下手。
嗯,好吃,真好吃!群臣惊讶地相互对视,享受般的眯起了眼睛。真不愧是御膳,味道就是好啊!年年参加宫宴,这还是头一回真正尝到御膳的味道呢。好吃,太好吃了,这羊肉是怎么做的?鲜美极了,一点膻味都没有。吃一块,忍不住再吃一块。
不独有佳肴,还是鲜果,清清爽爽地切片摆在白瓷盘里,正好可以去去油腻。
正吃着呢,表演歌舞的伶人乐师就上场了。开始众人都没有在意,渐渐的都被吸引住了目光,连手中拿着的鲜果都忘了往嘴里送。
几个节目过后,群臣们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那首《明月几时有》是哪位才子作的?写得可真好,唱得也好。这么好的诗词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听说今年的歌舞节目圣上参了一脚,这恐怕是圣上的手笔吧!”
“极有可能,咱们圣上可是考过状元的大才子!”
“什么大才子?是才女才对吧!不过我觉得其他几首曲子也挺好,像那首《春眠不觉晓》的,寥寥数笔便勾勒出一幅春景图。还有那个《离离原上草》,意境深远催人发醒呀!这些恐怕都是咱圣上的大作,没想到咱们圣上的诗作得这么好呀!”一幅与有荣焉的样子。
这几个都是翰林院和国子监的老臣,他们嘴上称赞着,摇头晃脑品评着,有的还用筷子敲击着碗盘和着拍子跟着哼哼,一幅如痴如醉的样子。
武将那边也是意犹未尽。
“那个剑舞舞得可真好看,你瞧她那架势,还真像那么回事,估计是练过的吧?”
“嗯嗯,那一招一式要是没点功底根本就出不了效果,这节目好,比往年有意思多了。”
还有那些年轻的勋贵宗室,也十分起劲。
“哎呀呀,那莫不是仙术?明明是一方帕子,怎么就变成鲜花了呢?”
“哪有什么仙术,这是障眼法,我听桃花县主说了,这叫魔术,没什么神奇的,唯手快尔。”这个知道内部消息的得意洋洋。
另一人撇嘴,“你拉倒吧,还没什么神奇的,刚才你明明都看直眼了。”这人毫不留情地吐槽。
“说的好像你没看直眼似的,这个节目是咱圣上想出来的,我当然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了。”这人毫不客气地怼回去。
“啥?咱圣上教的?”
“对哒,你们还不知道吧,今年的节目都是咱圣上指点的,不然怎么会这么好看呢。”
“哎呀,那咱们圣上可真是多才多艺,文武全才啊!”
女眷那边也是如此,只是她们心中对圣上的钦佩之情更加浓烈。为什么呢?因为同样是女人,圣上做到了她们做不到的事情,同为女人,她们与有荣焉。
这一晚,所有人都是一口一个咱圣上,可崇拜,可亲切了。就是宫宴结束回到府上仍津津乐道。压根就忘了之前反对女帝的也是他们。
阿九并没有和大臣一起宴饮,宫宴开始没多久她就借故离开了,她在,大臣们难免拘束。身为上位者,这一点她还是知道的。
一到外面寒气迎面而来,阿九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紧了紧身上的长毛大氅。她抬头望漆黑的夜空,那里繁星点点,无比热闹。身后的大殿里传来歌声乐声欢声笑声说话声,也是无比的热闹。
这一刻阿九的心无比沉静,也无比寂寥,因为她不知道这样热闹欢庆的时刻她该去哪里。她有母后有皇兄有师傅有桃花,有满朝的文武大臣,可她仍是觉得孤单。对这个朝代来说她不过是个异世来客,即便有一天她不在了,即便亲如母后,哭过伤心过,日子还是如常过。曾经属于她的桃花也有了吴行云。
她看似拥有很多,真正属于她的其实什么都没有。
阿九茫然地在宫里走着,这皇宫可真大呀!最后阿九登上了城楼,站在高高的城楼上俯瞰万家灯火。她的身后跟着的是沉默的张穆雅。
张穆雅并不知道圣上在想什么,却能感觉到她身上的哀伤。她心疼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圣上也不需要她的安慰,所以她能做的唯有陪伴,安静地陪伴。
“镇北将军。”张穆雅突然开口喊道。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阿九自然也听到了,可她并没有回头,依旧背手而立,凝望着远方。
这一幕落在宁非的眼里却让他心惊胆战,这一刻他觉得阿九离他好远好远,似乎一个纵身她就消失不见了,“阿九,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他快步上前抓住阿九的胳膊,入手的真实感才让他稍稍放下心来。
“宫宴结束了?”阿九问道。
“还没,但应该也快了。”宁非道,他朝着阿九凝望的方向看去,除了无尽的黑夜,什么也没有呀!
“那你不留在宫宴上跑出来干什么?”阿九道,“今儿过年,你该回大将军府陪伴你的父母。”
宁非道:“我这不是不放心你吗?”今晚宁非的注意力一直在阿九身上,阿九出来的时候他也看到了,不过有朋友拉着他喝酒,他也就慢了那么一会,出来就再也找不到阿九的身影,天知道他是多么的慌张啊!好不容易问出阿九朝城楼这边来了,他就立刻赶过来了。
阿九嗤笑,“我有什么不放心的?这座皇宫,不,这大燕天下我就是老大,谁敢把我怎么样了?”
宁非敏锐地觉察到了不对劲,道:“阿九,你心情不好吗?”
“不懂就别瞎说。”阿九怼了他一句,“今儿过年,举国同庆,我怎么会心情不好呢?倒是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漠北?”
宁非沉默了,半天才苦涩说道:“果然瞒不过你。”顿了下接着道:“阿九,我想过了,我得替你掌住军权。朝中大臣看似都臣服与你,可谁知他们心里怎么想的呢?还是守边的将领,他们可还没有明确表态啊!所以我不能那么自私,老想着陪在你身边。”
“呦,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懂事了?”阿九笑了一声。她何尝不知道她的帝位没有坐稳,朝中的大臣,边关的武将,不少人都在观望啊!观望她这女帝有没有能力值得他们效忠,或是瞅准机会把她拉下帝位。不过这番话自宁非嘴里听到,她还是挺意外的。
“我得帮着你呀!阿九,咱们什么关系?我不帮你谁帮你呢?”宁非理直气壮地道,“阿九,你也不用太担心,漠北有我,西疆也在我的控制之下,大燕六处兵马咱们占其二,剩下的不能都不听号令吧?咱们慢慢筹谋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