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以后,胡玉才开着自己的车子已经到了林海小区。这里也是吴德民的个人小区,并不算高档,也是在吴德民在楚海市的家——当然,这个家是临时的,他的老婆孩子都在省城呢,这里也只有他一个人住而已。
吴德民的家很简朴,普通的三室一厅,也没有特殊的摆设,就是很正常的家居摆设,这表明他平时应该也是一个很注意形像的人。
吴德民的这个家大多数楚海市的干部并不知道,所以,平时他住在这里也比较清静。当然,对于某些有心人或者是吴德民想让知道的人来说,这个家的存在倒也并不是什么秘密了。
吴德民是一个身材很高大的中年男子,大概四十三四岁的样子,白面书生的样子,戴着副金丝边眼镜,眼睛有些狭长,看人的时候如果眯起眼睛来看,就有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很阴沉。
“吴市长。”胡玉才打着招呼,已经进了屋子,换上了拖鞋走过来坐在了沙发的对面。
“嗯。”吴德民点了点头,手里拿着一份司机刚刚给他送过来的信访情况通报,胡玉才瞥了一眼,就看见上面有红旗村的字样儿,心底下稍微紧了紧,不过随后就想到了什么,又暗自里松了口气。
“红旗村村民上访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吧?”吴德民神色阴沉地问道。
他分管公检法,也包括信访这一块。只不过,红旗村上访的事情他也是今天才刚刚知道的。其实按照道理,这件事情虽然是北城区的事情,也是应该由他处理的,再不济,也应该通报他一下。当然,也是因为情况特殊。他在中央党校学习,市里除非极重大的情况,否则下属也绝对是不敢私自给他打电话的。但无论如何,自己分管的工作被赵铭洲横ch一脚,还做得如此漂亮,直接把千人访消弥于无形之中,而赵铭洲干得越漂亮,也越间接地证明了他的无能,原本就跟赵铭洲私下里就有矛盾,现在看到这个信访情况通报,他就更愤怒了,邪火腾腾地就往上冒。
“已经知道了。”胡玉才点了点头。
“啪!”吴德民就是狠狠地一拍桌子,吓和胡玉才一缩脖子,有些畏惧地望着这个比自己还小上两岁的副市长。
吴德民这人,平时轻易不动怒,可一旦动怒,或者说要是算计谁的话,跟他父亲吴政一样,阴险毒辣,一口致命,所以,胡玉才还真是有些害怕他。
“你知道?你知道怎么还捅出这么大的娄子来?你这个政法委书记是干什么吃的?怎么当的书记?老百姓都闹成这样了,你还在这里后知后觉?你之前干什么去了?并且,我听说这些村民都是因为一个叫顾忠堂的黑涩会流氓强行用地不给赔偿金造成的?北城区公安分局局长赵剑还充当了人家的保护伞?赵剑不就是你手下的兵吗?你刚才还轻描淡写地说你跟这件事情没什么关系?”吴德民恶狠狠地盯着胡玉才,用手指着他怒道。
一见吴德民真的愤怒了,胡玉才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心底下更加兴奋起来。因为他知道,吴市如果一直对你不冷不热的,没什么态度,那才叫可怕。如果要是对你发脾气,那才是把你当成了自己人关心你。
不过,表面上他还装做一副害怕的样子,畏畏缩缩地坐在那里,“吴市长,这真跟我没什么关系啊。赵剑确实是我的下属,可是他私自滥用公权干这些违法的勾当,我也是不知道的啊。不过,要说有关系,我也要认错的。毕竟,赵剑是我的下属,我御下不严,我向吴市检讨。”
“检讨个屁!现在说这些没营养的话有用吗?”吴德民骂了胡玉才几句,出了些邪火,这才哼了一声,心底下舒服了一些。
于是,他不再说话,只是向后一靠,拿眼盯着胡玉才,眼神愈发阴冷了起来。眼里的情绪很复杂,好像在想着很多事情。
胡玉才倒是不怕他发脾气,可就是怕他用这种眼神盯着自己,感觉就好像所有的心事都要被他看穿似的,于是就低下头去,不敢再说什么。
半晌,吴德民才冷冷地问道,“玉才,可以说,你是我父亲一手提拔起来的,我这一次回去的时候,老爷子还问起了你。”
他这一句话说得倒是颇有些没头没脑,可是胡玉才在官场中打滚儿这么多年,闻弦歌而知雅意,自然听出了弦外之意,心下就是一凛,他知道,这是吴德民在变相地利用这种情感关系在b自己说实话,赶紧抬起头做感激的样子,“是是是,吴市长,这么多年,如果没有吴老的提携,现在我还只是一个基层的小警察呢。”
顿了顿,他赶紧接下去说道,“这么多年,我也始终记得吴老的提携之恩,还有吴市长您来到楚海之后对我的照顾,所以,我真是不敢给您和吴老惹麻烦的,我敢保证,我真的没有在这件事情其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当然,平时因为工作关系,赵剑那小子请我吃吃喝喝送些什么土特产之类的东西也是有的,顾忠堂也送过我几幅字画什么的,都不值什么钱,我也给他们办过几件小事情,就是在一些工程招标的时候说过几句话,都是公开招标而已,也不算什么违反原则的大事……我敢向您保证,我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绝对不是糊弄您。不过,这些事情,如果赵铭洲真要死抓着不放,或许我真的会受牵连也说不定。所以,还请市长……”说到这里,胡玉才小意地抬起头来看了看了吴德民一眼,又赶紧低下了头去。
“你所说属实?”吴德民紧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句句是实,不搀半点虚假。”胡玉才举着手指天划地的一通发誓。
“行了行了,别动不动赌誓发咒的了。接下来,想想怎么办吧。”吴德民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无论如何,都是父亲的老部下了,当初自己来楚海的时候,根基未稳,也是这个胡玉才介绍了不少同系的人来,用来给他扎根撑腰,所以,对于胡玉才,嘴里不说,但心里还是存着几分感激的。
要知道,官场之中,最注重的就是人脉,最需要的也是人脉。这个人脉里面的学问就大了,先别说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问题,单说当官的,如果没有几个效死命的下属维护你,没有人在关键时刻供你差遣,你下达命令的时候,大家伙儿都是阴奉阳违把你架空了,这个官当得就没意思了,而且也是迟早要被挤出来的。因为这一方面显示了你的无能,御人无道,另一方面也显示了你的人品有问题,到时候考核的时候,人家就轻轻浅浅地来一句,群众基础不行嘛,就能活活地把你废掉。所以,对于胡玉才帮他打根基这件事情,他还是存了几分感谢的,也因此想帮他一把。
当然,他也并不是没有政治头脑,心底下清楚得很,胡玉才绝对不是那种轻易求人的人,一旦开口了,恐怕这里肯定是有些猫腻的,但他自认为胡玉才这个人胆子比较小,应该不会犯什么大事儿,如果能帮他,当然要帮一把,不能寒了下属的心,尤其是在这个关键时刻,更是拉拢他的好机会。
毕竟,他今天坐稳了常务副市长的位置,到年末换届的时候,通过走上层路线努把力,就有可能再蹿到市委副书记的位置上,到时候,再回政府这边的时候,那可就是市长了,所以,关键时刻,他必须要垫好这一步,也要赢得下面的人望。所以,他已经动了要帮胡玉才一把的心思。
另外,他也是有心想跟赵铭洲较较劲,这小子,从小到大就压自己一头,并且,老爷子跟他们家老爷子也同样不对付,可以说,两家就是世仇,也因此,他更不能容忍赵铭洲对自己的人下手了。
俗话说得好,打狗还得看主人,吴德民当然不相信在楚海官场一刀一枪从基层杀上来的赵铭洲不知道胡玉才跟自己是什么关系,因此,他也是想跟赵铭洲在这一次的角逐中掰掰手腕子,如果自己赢了,名气与人望大涨,而赵铭洲这个市委副书记的强有力的争夺者,也会被人气大损,被自己落了面子,无形中也失去了争夺市委副书记的部分人望了。
所以,无论从大局还是情感上考虑,他都要帮胡玉才一把了。
“您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我听您的。”胡玉才赶紧说道,悄悄地抹了把头上的冷汗,终于松下口气来。他知道,吴德民这是表示愿意帮他的意思了。
“无论如何,这一次赵剑和顾忠堂所犯的事情都比较大,只要抓住了,就是枪毙的下场,没有半点转旋的余地,如果,你还想保他们,就免了吧。”吴德民思虑了一会儿,盯着胡玉才,冷冷淡淡地问道,同时捕捉着他眼里的神色,感知着他的心绪变化。
“我知道,我知道,如果真要牵涉到我,大概事情也不会这么简单的,就算没事儿,赵铭洲也早知道我是您的人,所以,也会下狠手深挖的。所以,还请市长帮帮我。”胡玉才赶紧大打情感牌。
“嗯,这件事情,我会持续保持关注的。不过,你那边的事情,要处理好,就比如,赵剑和顾忠堂,如果能不被抓到,就别被抓到吧。我的意思,你明白么?”吴德民点了点头道。
“您是说,要我把他们……”胡玉才怔了一下,做了个虚劈的手势。
“混帐,那不是不打自招吗?一旦被查出来,你没事也有事。”吴德民气得拍了一下桌子骂道。
“那,那请市长明示。”胡玉才缩了缩脖子,小声地道。他还真没弄明白吴德民是什么意思。
“危机危机,有时候,是可以化危为机的。”吴德民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缓缓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