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微雨从洗漱间出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到她刚才软弱的一面，面色平静地来到客厅，打开电视。
燕定南和顾铃都已经没有说话了，只是看着燕微雨自顾自地打开电视，将频道换成朗柳电视台。
“观众朋友们，这里是朗柳电视台为您带来的‘聚焦世纪朗柳’，我是前方记者翦绍明。现在观众朋友们可以看到，我的背后就是市工人文化宫。今天，朗柳市第三届人民代表大会第五次会议即将在这里隆重召开，出席本次会议的市人大代表共472人，列席人员422人，其中包括339名市政协委员，会议还将邀请了部分离退休老同志参加。”
“本次会议将听取和审查市人民政斧关于政斧工作的报告；听取并审查朗柳市1998年国民经济、社会发展计划执行情况和1999年国民经济、社会发展计划的报告和关于朗柳市1998年财政预算执行情况和1999年全市及市级财政预算的报告；将听取和审查市人大常委会主任王文华关于市人大常委会的工作报告，市中级人民法院院长张德培关于市中级人民法院的工作报告和市人民检察院检察长刘文军关于市人民检察院的工作报告；会议还将选举产生朗柳市第三届人大常委人主任、副主任、秘书长、委员，市人民政斧市长、副市长，市中级人民法院院长，市人民检察院检察长等……”
电视里出现的是一位年轻的记者，正在口若悬河地为朗柳的观众们介绍这次大会。
望着聚精会神关注电视机的燕微雨，燕定南知道她是为什么出来的了，无非是萧宸作为朗柳市长，今天要在大会上做政斧工作报告。
燕定南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去。他虽然感激萧宸将自己夫妻救出险境，但却始终不愿看见女儿为这个根本不可能成为自己女婿的男人白白付出青春，甚至是整个人生。但女儿现在的表现，却是倔强地将她的意思展现在自己面前。
燕定南知道，女儿心中对他有很多怨气，若非当初他介绍了那个袁温毅袁公子、若非他燕定南是一位有着颇高社会地位的省政法委副书记，或许他们已经走到了一起……即便是无法公开身份的那种。燕定南知道，女儿心里真的已经不再在乎她自己以什么身份出现在“他”的世界。感情，有时候真是无法解释的，尤其是女人的感情。
“各位代表：
我受市人民政斧委托，向大会作政斧工作报告，请予审查，并请各位政协委员和其他列席人员提出意见。
一、1998年政斧工作任务完成情况。去年，市人民政斧在市委的正确领导下，努力工作，狠抓发展，完成和超额完成了市三届人大四次会议确定的主要工作任务。全年实现国内生产总值397亿元，比上年增长10.5%。其中，一产业增加值110亿元，增长5%；二产业增加值155亿元，增长12.5%；三产业增加值132亿元，增长13%。完成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96亿元，增长13.4%。完成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129亿元，增长10.2%。完成地方财政一般预算收入14.6亿元，增长11.7%。回顾一年的工作，对照市政斧向人民代表的承诺，我们认为有以下几个方面的成效比较明显……”
虽然心里因为女儿的关系对萧宸颇有怨言，但当电视机画面中出现萧宸的身影，当他开始面色严肃地代表朗柳市政斧向人大做工作报告的时候，他却也忍不住把目光投了过去。
五年了，萧宸似乎变得更加沉稳而内敛，而那种严肃中自然泛出的从容不迫，却是那般让人感到自然，感到没有任何事情是他所不能解决的。
燕定南微微叹气，这样优秀的男人，也无怪乎小雨始终无法忘记了。
其实他有哪里知道，萧宸和燕微雨之间还有更多的过往，虽非轰轰烈烈，却也温馨怡人。
“在过去的一年中，我市农业结构调整大力推进。实施‘五个百万亩’工程，加快建设产业化龙头企业，培植农村经济大户和专业协会组织，促进了农村经济全面发展。全市优质果林、杨树、高效养殖水面、优质蔬菜、人工牧草面积都有大幅度增加。经济作物占农作物产值的比重达51.4%，比上年提高5.6个百分点；养殖业占农业产值的比重达54%，提高1.5个百分点。恒健粮棉油、云梦明珠水殖、宁洲糖业、金果果蔬、岩下荣奇、耀宇竹业等一批产业化龙头企业进一步成长。恒健系列食品、孤峰大曲、汀江酒、朗柳啤酒、节节高饮料、金果罐头、石牌高山蔬菜、石牌马头羊、野茶王、潇冠柑桔、双龙西瓜等一批优质农产品的市场份额不断扩大。组织和动员全市上下抗御严重旱灾，最大限度地减少了灾害损失。”
不仅与会人员，就连在家里看电视的人们都能感觉到，往年将工业工作谈得特别详细的萧市长，今年似乎格外重视农业问题，大篇幅地介绍农业成果，以及农业产业化的企业。
除此之外，萧市长还着重提到了城乡收入增长和分配问题，他回顾98年说：“城乡人民生活继续改善。全年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6247元，农民人均可支配收入2170元，分别增长7.2%和4.5%。财税部门克服困难，严格征管，严控支出，实现了收支平衡。国有企业下岗职工再就业率保持在50%以上。城镇职工参加基本医疗保险的人数达22.9万人，比上年增加11.8万人。参加基本养老保险的企业职工达22.3万人，增加1.4万人。养老保险金收缴率和社会化发放率分别达95%和100%。城乡最低生活保障面进一步扩大。加大扶贫支灾工作力度，2万多农村贫困人口实现脱贫，灾区困难群众生活得到较好安置。认真执行农村减负政策，农民负担有所减轻。”
但讲完这些之后，他立刻话锋一转：“总结过去，我们清醒地看到，全市经济社会发展还存在一些突出困难和问题。一是经济总量不大，工业发展不快。去年，我市人均国内生产总值仅6650元，居全省第3位(第一是星城，第二为岳州)，与发达地区比有较大差距。工业在国内生产总值中的比重低于全省、全国平均水平。经济总量和工业份额不大，给社会就业和财政增收带来较大困难。二是科技发展滞后，人才严重短缺。科技创新能力弱，高新技术产业总量小、成长慢，科技对经济发展的拉动作用不强。人才问题尤为突出，人才引进难，留用难，流失严重，成为制约发展的重要因素。三是城乡居民增收缓慢，县乡财政比较困难。城镇居民就业不充分，部分群众生活贫困。农民增收难的问题依然突出，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去年农民收入增长没有达到预期目标。县乡财政仍然困难，乡村负债量大面广，消赤减债任务艰巨，基层工作矛盾很多。四是发展环境有待进一步改善。政斧工作的方式方法与加快发展的要求还不相适应，办事的透明度和效率不高，有的部门索拿卡要屡禁不止。全社会的信用观念、法制观念有待强化。社会治安环境不优，大、要案件时有发生，个别地方宗族、地痞地霸、流氓团伙势力有所抬头。上述困难和问题，反映了政斧工作的差距与不足，我们一定要采取更加有力的措施加以解决。”
萧宸提出1999年政斧的工作目标：“根据新的形势，今年政斧工作的指导思想是：以郑南巡理论和姜总书记“三讲”精神为指导，认真贯彻落实党的十五届三中全会和中央、省委、市委经济工作会议精神，不断解放思想，紧扣发展主题，积极应对即将到来的入世，坚持工业兴市，加快城市化和农业产业化进程，深化改革，扩大开放，转变职能，改善环境，促进国民经济持续快速健康发展和社会全面进步。国民经济和社会事业发展的主要预期目标是：一，经济继续较快增长。国内生产总值增长10%，其中一产业增长4.5%，二产业增长12%，三产业增长13%；地方财政一般预算收入增长10%；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增长10%；外贸出口增长12.5%。二，城市化进程加快。城镇人口增加12万，城市化水平提高2个百分点。三，投资进一步扩大。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增长14.5%，利用外来资金增长30%。四，城乡居民收入明显增加。人均可支配收入城镇居民增长6.5%，农民增长6%。五，社会事业有新的进步，社会大局保持稳定。”
同样的政斧工作报告，不同的人听不同的方面。萧宸以上所讲的方面，就有很多人并不关心，什么人均收入，什么农业产业化……比如许多推掉应酬在家里收看萧宸的政斧工作报告的一些“企业家”们，就有很多人觉得这都是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该关注的，他们关注的重点根本不在这里。
但萧宸也不会让他们失望，因为接下来萧宸就讲到了他们关注的问题，也就是在政务院和省委两个一号文件下来之后，这些人最关注的问题。
“要加大改革力度，转换企业机制。打好国有企业‘两个置换’攻坚战，敢于支付改革成本，实现机制的彻底转换。今年，市县两级国有企业要全面完成‘两个置换’改革。对已改制企业要完善法人治理结构，最大限度地减持国有股，促进股权向经营管理者集中。大力发展民营工业，引导民间资本转化为工业资本，鼓励民营企业收购、控股国有集体企业。以资本为纽带，整合传统产业，激活存量资产，推动企业兼并联合、靠大靠强，支持优势企业做大做强。积极发展中小企业。认真做好企业上市工作，力争汉宁高新、朗柳环保、潇南光电、运达包装等企业尽早上市融资。”萧宸面色沉毅地说出这段话之后，电视镜头里都可以看到台下一阵轻微地搔动。
不少坐在电视机前的企业家们甚至跳了起来！好样的，萧宸还是支持企业机制转换的啊！
许多人之前的担心和疑虑终于烟消云散，他们担惊受怕了这么久，就是怕萧宸这个在朗柳经济工作中拥有几乎比市委书记的发言权还大的市长会反对国有企业大力进行产权改革，毕竟现在许多国企都是他救活的，如果他坚持认为现在的路子依然可以走得通，不需要进行改革，不需要去“摸石头”，那么他们恐怕也没有办法。即便有些人从各种渠道得知，王文华书记是支持大力改革的，但书记又如何，在朗柳的经济工作中，也不一定能压得住萧宸市长的意思，多年经济工作连续、巨大的成功，让萧宸在经济工作中的话语权非同寻常的重。
而思维在更高层的人们，则关注萧宸在政治改革方面进行的努力。
“我们要积极应对入世，真诚面对人民，按照“三讲”精神的要求，努力把政斧自身建设提高到一个新水平。”
“具体来说，最关键的一点是转变职能，优化服务。要按照入世的要求，正确定位政斧职能，规范政斧行为。全面清理和废止与世贸组织规则不相适应的政策、规定，最大限度地减少行政审批。加大政务公开的力度，建立市级政务服务中心，完善县级政务服务中心，实行审批和收费项目的集中服务。建立会计核算中心，规范政斧采购和建设项目招投标。继续抓好政斧机构改革，精简机构，分流人员，提高效率。”
然后，萧宸说了一句在此时的朗柳可谓石破天惊地话：“要有强烈的人才意识。努力搞活人才机制，用好现有人才，创造人才脱颖而出的环境。为了充分发挥市场对人才配置的基础姓作用，引进人才和智力，市政斧决定：今后政斧部门新进公务员一律实行公开招考。”
电视机前的燕定南呆住了，连手里的烟蒂烧到手都是两秒以后才反应过来，迅速丢掉，然后惊讶万分：“这个决定是他自己做的还是跟王文华商量以后做出来的？？”
顾铃瞥了老伴一眼，没说话。
燕微雨轻轻哼了一声，也没说话，但很显然，她乐意看见老爸为萧宸的决定感到惊讶。
公开招考，这在一些发达地区已经开始试探姓实施，但在此时的朗柳，却还是十分新奇的。别说朗柳，就算在整个潇南，也是破天荒的头一回，而且这一次招考还是整个“政斧部门”。
朗柳人、朗柳干部对公开招考不理解，尤其是朗柳干部们肯定对此存在一定的抵触心理，这一点萧宸是知道的，但他依然选择站出来做这件事。
有时候，“先觉”的优势让萧宸有一种责任感，他感到应该尽自己所能让华夏的各自制度尽快地走上正轨，这其中就包括政治体制。大的政治体制他现在自然影响不了，但小范围、小举措的实施有时候也是会影响到大方向的。
譬如公开招考，这其中的正面影响萧宸自然非常清楚，而且一旦出现这种实践，即便普通人也能清除这其中的好处，以及对干部队伍的建设所产生的积极影响。
然而这其中是不是就只有好处呢？当然不是，这其中也有一些值得注意的地方，萧宸在朗柳第一个把这件事提出来，他知道一定会成为关注的焦点。但他也清楚，作为华夏最年轻的市长，他本来就已经够引人关注了，现在的他就算想“沉”下去也不可能，唯有一点可以让所有的怀疑声闭嘴。那就是政绩和官声。
官声暂不去说，朗柳官声比萧宸更好的此刻怕是没有了，且说政绩。经济上是主要政绩，也是上面考察一个干部的重要标准，但除此之外，其实老百姓心里还有别的需求，譬如政治上的进步。
公开招考就是其中之一。公开招考领导干部，对改革现行的干部人事制度、不拘一格选拔人才、大胆起用优秀年轻干部、优化干部队伍结构等起到了很好的作用，是一种值得肯定、值得推广的有效形式，主流肯定是好的。
所以只要萧宸在朗柳第一个推进了这项制度的实施，那么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会被看做“锐意进取”的年轻改革派，对于其仕途，是很有帮助的。
而且，他脑子里有的是“经验教训”，可以少走不少弯路，而少交“学费”，得到好处的，却是朗柳人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