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之然送走唐红,回到办公室,屁股还没有坐热,宋城进来通报,市委副书~记纪委书~记杜正群来访。
叶之然说了声“请杜书~记进来”,站起身时,杜正群已经从门口走了进来。杜正群人称“笑面虎”,是指他在同僚面前一贯脸带三分笑,此时,那张胖乎乎的脸上却没有平时常有的那种虚伪笑容,反而带着几分凝重。
“杜书~记,有事打个电话就可以了,怎敢劳动大驾?”
“哈！叶市长,我这个市委副书~记今非昔比,说的话不管用了。”杜正群阴沉着脸,有些自嘲地说道。
感觉到反常的叶之然指了指沙发,说道:“杜书~记说笑话了,请坐下说话。”
脸含愤慨之色的杜正群坐下之后说道:“叶市长,绍安市委最近刮起一股妖风,很不正常。我不过在市委常委会上反对公安局采取断然行动,结果,现在有人暗指我支持群访,更有人说我是幕后主使,简直荒唐透顶。这样子发展下去,市委常委会上谁还敢发表意见,干脆搞成一言堂算了。”
叶之然第一次看到笑面虎如此失常,心中有些诧异,要知道,市委常委会上,第一个提出对混迹在群众中的捣乱分子进行抓捕的,不就是自己吗?杜正群怎么到他面前来发这样的牢骚,而且,话里话外针对的对象是松林书~记,这也和他最近一段时间紧跟松林书~记的策略大相径庭。
“杜书~记言重了吧?松林书~记是一个正直的领导,而且绍安市委常委会上,民主集中制原则贯彻得比较充分。”
乱了方寸的杜正群胖乎乎的脸上肌肉有些颤抖,说道:“绍安市委在周山书~记调离之后,政治生活越来越不健康。叶市长,我对市委某些领导的作风现在很不满意。”
停顿了片刻,拿起茶杯“咕咚”一声喝一口水,说道:“叶市长。我记得你初到绍安市任职的时候,曾和你有过一次思想交流,希望能和叶市长精诚合作。前一段时间,我在某些问题上和叶市长看法相左,现在回想起来,感觉很惭愧……”
嗯?杜正群这是什么意思?
叶之然忍不住抬眼看了看杜正群,见他白胖的脸蛋上此时换上了一种严肃的表情。似乎很一本正经的样子,说道:“杜书~记太谦虚了,开国领袖说过,过分谦虚就是骄傲啊！”
杜正群摆摆手,说道:“叶市长,我此时此刻说的都是心里话。你到绍安工作之后。全市各项工作都有起色,特别在经济领域,大有一飞冲天之势,这一点,我看得一清二楚。”
杜正群是市委班子中少数几个胖子之一,一米七的身高,体重一百多公斤。肚子比怀孕六个月的孕妇更加蔚为壮观。此时,他坐在叶之然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把单人沙发坐得满满的没一点缝隙。
叶之然还没有摸清他的来意,顺着话意说道:“杜书~记,绍安经济面貌的改善是在市委市政府集体领导下取得的。要是没有市委市政府的英明领导和决策,绍安软件园项目也不可能开展得这么顺利。”
“哎——。”这声“哎”发音前低后高,是否定他的意思,说道:“凡事有个主次之分。在发展经济这一块,叶市长起主要作用,其他领导起次要作用。这一点毋庸置疑。说起来,我也是最近才意识到这一点,所以,要向叶市长做检讨……”
这厮把姿态越摆越低,讨好叶之然的意思逐渐显露。让叶之然很不淡定。
“杜书~记今天怎么了?”叶之然微笑道:“让我有些受宠若惊啊！”
杜正群于是整肃面容,认真地说道:“叶市长,我今天是为了向你表明态度。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磨合,我现在真正认识到。你才是绍安市的未来,是绍安经济可以持续发展的可靠保证。所以,今天开始,我会坚决支持你的工作,为你的每项决策做好保驾护航作用。”
这是赤裸裸地表忠心了！
叶之然不禁一愣。
这,这,事出反常啊。要知道,在市委领导序列中,杜正群是市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排在第四位,地位在叶之然之上。
常言说,事出反常必有……药！
他这是下哪门子药?
叶之然快速理了理思路。
杜正群是绍安本土干部的领袖级人物,周山在的时候,排在第二位;等周山调离绍安,他就是老大了。以前,他紧跟在周山身后,摇旗呐喊;周山调离后,他又很识时务地追随松林书~记,利用松林书~记急于掌控绍安大局的心理,投其所好,很快又站稳了脚跟。
如今……
因为松林书~记怀疑他和绍安的地下黑势力有染,指示公安局暗地里调查开富公司和黄敬,让杜正群感觉到了危险?又因为松林书~记不顾情面的决定而怀恨在心?所以,他急于找到一个可靠的盟友来帮助他渡过难关。
绍安市委中,除了松林书~记,叶之然的势力最大了！甚至比松林书~记、海平市长的势力更大。
是不是这个原因才使杜正群向叶之然“投诚”?
叶之然把姿态放得比杜正群更低,说道:“杜书~记,本末倒置了啊！您是市委主要领导,是我尊敬的领导干部,应该是我支持您的工作才对。您知道,我比较年轻,做事免不了冲动,容易出差错,需要您这样有经验的领导来把关。如果杜书~记能在今后的工作中,对我多批评指正,就是对我最大的爱护了。”
杜正群心里那个急啊！我都来投靠你了,你还说这种话,让人情以何堪啊?
杜正群换了种说法,道:“叶市长,我在绍安工作几十年,手下也有一班能做事的干部,我可以影响这批干部,让他们都团结到你的旗帜下,为绍安市的发展添砖加瓦,确保叶市长的各项决策深入贯彻,这对绍安的发展是极为有利的。”
叶之然这时候彻底明白了杜正群的来意。
他确实是来重新站队的,而且,愿意带着手下的人一齐投靠过来。而一旦投入到叶之然的麾下,他有什么事,叶之然总要帮衬他吧?否则,其他干部看了都会寒心。倒有几分能屈能伸的大丈夫气概。
叶之然微微一笑,说道:“杜书~记,能够得到您和其他领导干部的支持,我自然非常感激。其实呢,大家的目的都是相同的,为了绍安市的长治久安,为了提高绍安人民的物质生活水平。不过,您把姿态放得这么低,我是万万不能接受的。怎么能坏了官场规矩呢?”
“哈哈。”杜正群听出叶之然不是严词拒绝,还以为他这是故意装淡定,心情一轻松,笑面虎的本色又恢复了,他哈哈笑了一声,道:“叶市长,您虽然现在的地位比我低,但是你比我更有上升势头,不日就会跃居到我的上面,所以,请您务必不要妄自菲薄。有您担当绍安本土干部的领头人,更有益于绍安的稳定和繁荣。”
叶之然正色道:“杜书~记,我的政治理念和你不同。在我的眼睛里,官场不应该存在派系。我们每位高级干部,在作出自己选择的时候,应该秉持实事求是的原则,基于实际畅所欲言。不能因为自己是某个派系的干部,就不分正确与否去支持领导的观点。这才是民主集中制的精髓所在。无论是市委常委会,还是市政府办公会议,只有每个干部各抒己见,发表看法,才能集思广益,帮助领导作出正确判断。如果没有立场地支持自己的派系,反对别的派系,作出的决策很可能存在偏差,甚至严重错误。所以,您如果支持我的经济发展思路,我自然是非常感谢的。但如果我的决策存在什么问题,也请您及时指出。同样的道理,对于杜书~记的决定,凡是有利于绍安稳定、繁荣的,我都会支持,反过来,我就会反对。”
杜正群面色一变,笑容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说道:“叶市长,世界上的事情哪有这么简单?不是白就是黑?就拿市纪委工作来说,我每天都能收到许多举报信,全市的领导干部几乎每人都被举报过,难道这些人都是腐败分子?有些事情要一分为二地去看嘛,有好的一面也有不好的一面,有正确的一面同时存在错误的一面。譬如,市公安局章立人局长,我就收到过许多举报信,有生活作风问题的,有滥用职权的,有吃喝拿的,真要查,难道一点问题都没有?没吃过别人一顿饭?没任人唯亲?”
听到杜正群拿章立人做例子,叶之然自然明白他的用意。潜台词里,不就是作为市纪委书~记,有权提出对章立人调查吗?
章立人有没有问题,叶之然会不知道?看看他的生活条件就知道为人。
叶之然沉下脸说道:“章局长在工作中得罪了许多绍安地方干部,市纪委受到举报信在情理之中,但要说他有什么问题,显然是无稽之谈。我想,市纪委调查一个市管干部,应该有一套原则吧?仅仅受到举报信,不调查清楚事实就采取行动是十分危险的,也是对干部的不负责任。相信市委不会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