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当风口,我们去那边背风的地方聊。”
这人走到前面带路,宋景跟在后面,说不清心里现在是什么复杂滋味。
即使他罩着厚厚的披风,从骨架也不难看出,他如果不缩肩弓背,身形必然高大。
这人在背风的廊檐下找了个石凳坐下,“你也坐……咳咳……”
说三个字就开始喘着咳嗽。
宋景把照亮的灯笼挂到旁边的一根树枝上,坐过去,也没打招呼,抓过这人的手腕把脉。
不打招呼,不是宋景不客气,而是这人真得踹咳的太厉害,甚至让宋景有点怀疑对方是不是刻意装出这样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在骗她。
宋景不想师父他们为了救她,而强迫他人。
时宴心头一跳,下意识的想缩回手。
宋景抬头看他,“我替你把脉,看看你的病是不是真的不能治了,你躲什么?”
“没……没有。你握的太突然,吓到我了。”时宴不知道师父给他吃的药到底发挥功效没有,宋景这样把脉能不能查出异样。
但这个时候他如果继续躲,只会更加引宋景怀疑。
“那就别动。”宋景沉下气息给他把脉。
时宴只好不动,提心吊胆的等着宋景把脉。
时间每过去一秒钟,都像是重锤敲在时宴的心脏上。
过了十多二十分钟,宋景终于松开按住时宴手腕的手,“你的病确实药石无用了。”
时宴松了口气,看来师父给的药还真的有用。
“我知道,齐圣手已经跟我说了。”时宴压着嗓音,“齐圣手都已经替我诊治过了,你为什么还要再给我把脉,难道你的医术比齐圣手还好?”
“不是。”宋景没说她只是怕师兄他们为了救她,明明能救的人,却骗人说不能救,从而让人心甘情愿的跟她换血而已。
“我懂了,你是怕我被胁迫?”
宋景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时宴的嘴角无声的勾了一下,他家小姑娘就是这样面冷心热,如果今天换血的人换成别人,而且当真是被胁迫的,她是宁愿自己死,也不可能强行跟别人换血的。
“我都是要死的人了,用我的血能救你,就跟那些死了捐献器官救更多病人的人是一样的。这是好事。”时宴安慰,“你不用觉得有心理负担。”
“而且陆神医已经跟我说了,我跟你换了血之后也不是马上就死了。”
“还是我自己的病,什么时候带走我,我什么时候才会死。所以,你不用觉得内疚。”
“相反,我会觉得我的血在你的身体里流转,就好像我还活着一样,也算是重新活了一回。”
“别人捐献器官是死了之后捐献,你这是活着跟我换血,不一样。”宋景皱眉,脸色不郁。
“但是我同样能救一条性命,意义是一样的。”时宴看到宋景皱眉,很想伸手替她抚平眉心的皱褶,但帐篷下的手指动了动,却只能缩回去。
以后到了最关键的最后一步,即使再心疼宋景,他也什么都不能做。
“我其实不在乎自己是死是活,我本身也不是正常人,我……”
宋景自暴自弃的话还没说完,时宴就出声打断了她的话,“你不在乎,但有人会在乎。你的师父师兄师姐,他们会在乎。你的朋友你的亲人,他们会在乎。”
“还有……”时宴不知道这句话现在说出来还能不能管用,顿了一下才说,“你的爱人也会在乎。”
宋景的眼睫颤了颤,眼眶突然红了起来。
“你别哭。”
“如果以后我带着你的血活下去,我们也算是有两条性命,我肯定会好好珍惜的,你放心。”宋景吸吸鼻子,忽然轻笑了一下,“我跟你说个事情。”
“什么?”
“其实我也知道有个人是天生阴血,我从来没跟师父他们说过,也没跟他说过他的血能救我,我不想他用他的命换我的命。”宋景曲起双腿踩到凳子上,双手环住双腿,“他如果知道他能救我,他是会用命救我的。”
时宴心里一颤,猛然瞪大眼睛。
宋景接着说,“我曾经因为试药,激发了热血症,我喝过他的血短暂的压下过病症。”
时宴当然不会忘记,只有一个人喝过他的血!
还有向文星查到了宋景那时候出现在大溪山的消息。
所以宋景果真就是出现在鬼市的魅影,就是在大溪山喝过他血的那个女人。
原来兜兜转转,一开始就是她!而能救她的人,从始至终也只有他!
这妙不可言的缘分啊!
时宴说不清楚现在的内心是酸涩多一些,还是震动多一些,又或者是感动和眷恋更多。
宋景早就知道他是天生阴血,但她被热血症折磨,陷入狂躁和癫狂,整个人如被扔进炼狱一般痛苦的躺在他怀里的时候,她都从来没想过要告诉他,他的血是可以救她的。
她甚至再也没有喝过他的血来短暂的压制狂躁,就是因为她不想让他察觉到自己的血对她是有用的吧?
她辛苦的忍受折磨,半点消息都不肯透露给他,是料想到他知道了一定会以命换命啊。
时宴的嗓音发紧,明知故问,“那人是谁?”
“你刚才说的,我的爱人。”宋景把脸埋进臂弯,声音带着嗡气,“但现在是我的前男友了。”
时宴的手抓着凳子边缘,差点把凳子捏碎。
“他有更喜欢的人,比喜欢我更多。虽然我觉得他以前喜欢别人的眼光不好,但我真正看到他跟以前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时候,我是松了口气的。”
这些情绪压在宋景心里,这时候面对一个愿意用最后的生命救她的陌生人好像突然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不管那个女人怎么样,至少是他喜欢的。那……那就算我死了,他也不会太难过,能跟另外的人好好的在一起活下去了。”
“我以前是不理解那种明明对方没有那么喜了,还要为对方奉献的人。”
“但那一刻我懂了。因为太喜欢了,不管那个人是不是我,以后还会不会有交集,总还是希望他更好一点。”
宋景偏头,轻声问,“我听说你有家人需要照顾,是你的父母和妻子,还有孩子吗?”
“我父母早亡,没有孩子。”时宴的目光从帽檐下痴痴的看着宋景还带着泪痕的脸,“我只有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