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疯狗龙第二次进入郑先生的书房,这一次进来的感觉完全跟上一次不同。
上次他一进来就感觉这房中充满着一股上位者的气息,威严、肃然而平静,可是这次空气中却酝酿着一种伤感的气息,是不是这书房它自己也知道,新的主人到来了。
“都坐吧!”郑先生走到书桌前,指着一大叠宗卷道:“这是新世纪在全大陆421个分点的详细资料,包含了人员的组成、分点的构成、经营的领域,以及当年度的发展情况,你在发布行会命令的之前,一定要多多听听范先生和乘风的意见……”
这些话并不是说给每个人听的,而是说给陆冲云的听的。
陆冲云赶紧起身:“我会的,郑先生!”
郑先生又拿出一堆行会卷轴和一大把行会钥匙:“这是新世纪各大行会仓库的钥匙、标识、以及总保险柜总仓库的钥匙,乘风和小顾也要掌握一些,总保险柜的钥匙我建议乘风、老范、冲云你们三个人一起使用。”
三个人一起点头,但三个人的表情都各不一样,夜乘风显得很慎重、范神经显得更严肃、陆冲云则是更为平静。
直到这三个人离开书房之后,郑先生才来到顾晓月的面前:“小顾,新区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有黄瓜和小艾辅助你,我想问题不大,另外,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交给你。”
顾晓月恭敬道:“但请郑先生吩咐。”
郑先生正色道:“新世纪其实并不是我一手发展壮大的,在18年前新世纪濒临灭亡的时候。外界共计有12家公司当时向我们会提供了经济上强有力的支持,当时的支持对于今天的新世纪这个格局与规模来说,那点钱简直不能叫钱,但人无信不可立本,我与12家公司达成了协议,在往后的时间中,大家相互支持,除非某方消亡,协议才会中止……”
顾晓月认真的听着,她现在接触的才是新世纪最核心的机密。
郑先生道:“换个说法就是。新世纪不亡、它们也不会消亡、它们发展得好。新世纪在这里面同样灭亡不了。”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但是经过了18年的发展,这12家公司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已经有8家人消亡了。剩下的这4家。如今都是现实世界首屈一指的大公司大集团。规模非常庞大,在这之前,一直是老吕和乘风负责双方财务上的往来。但是我退了之后,他们每家人的老板会担忧继任者不认之前的协议,所以我决定让你们继续把这个协议完成下去。”
顾晓月道:“可是郑先生,我该怎么与他们联络呢?”
郑先生拿起桌上一张清单:“这4家集团公司,以后就由你、老吕、冲云、乘风四个人分别对等联系,这就是我为什么要设三个副会长的原因。”
顾晓月拿起看了看:“我明白了。”
晓佳也探了个脑袋过来看,只见清单上的第一行字赫然就是“新动力能源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古玉财,地址快乐系天星光辉市……”,再往下就是一大片交易纪录的数据了。
其实这个单子上的内容疯狗龙也看见了,他跟晓佳一样,脸上根本就没有任何表情。
但是这一刻,他的内心反而很平静,经历了这么多,他终于找到了线索、找到了根源,之前很多想不通的问题现在也能想通了,那根看不见的线终于看见了。
郑先生把清单移交给顾晓月之后,这才望着晓佳道:“其实我还想多听听小艾的歌声,唉,如果不是飞船起飞的时间已经预订好,我至少要在这里面多呆几天。”
晓佳笑道:“郑先生觉得无聊的时候也一样可以回来看看的。”
郑先生点点头,从包袱中拿出一份貌似契约的文件,这才缓缓的走到柳云面前。
柳云依旧高贵美丽,她就像郑先生的另外一个影子,是最受瞩目、也是最受尊敬的,就连郑先生交代的最后一件事,选中的人都是她,没有之一。
郑先生凝视着她,脸上带着一种伤感的神色,口气也变得十分复杂:“八年了,是不是快八年了?”
“是的!”柳云仍旧微笑着回答,但现在谁都看得出来她的笑容很勉强。
她是个有教养的女人,在郑先生面前早就学会把哀伤的一面隐藏起来。
郑先生沉吟着道:“还有一个月零三天就是整整八年时间了,你跟了我八年……”
这一刻,高高在上的新世纪大会长不覆存在,眼前剩下的只是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
他也明白英雄末路、红颜迟暮是什么感觉,于是他把那份契约交到了柳云手中:“其实我也知道是我负了你,这是我私人赠送给你的,这份产业在新世纪的庇护之下足够你下半生衣食无忧,我退了之后我也祝福你将来能找到了你真正的另一半,如果我曾经不是新世纪的大会长,我想我很愿意在现实中与你见面,只是可惜……”
他又露出了微笑:“无论怎样,我从不后悔与你在这里面相遇相识,这是我最美好的回忆之一……”
柳云一下子挽住了郑先生的手臂,眼睛红红的:“郑先生,你能不能不退呀?”
她终于还是发现真正可靠的男人不是带给她欢愉的男人,而是郑先生这样的重视感情的人。
因为郑先生知道自己离开之后,陆冲云顾晓月这些人都能很好的走下去,这些人不是称霸一方的豪杰就是纵横无敌的高手,但柳云不同,她只不过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
郑先生就是她的依靠,一旦郑先生彻底离开了,她其实什么也不是了,继续呆在新世纪其实是一种变相的忍受,最起码得不到别人内心最深处的认可与赞同。
她这样的女人在这个尔虞我诈、风云变幻的《第九大陆》中,就像一朵漂流在湖泊中的鲜花一样,最终的命运不是被风吹雨打走,就是慢慢的等待凋零。
郑先生赠送她一份产业,无疑为她的后路考虑到了,并为送上祝福,也是鼓励她抛开心结,去寻找属于她的今天。
旁边的顾晓月和晓佳眼眶都有点发红,唯独疯狗龙转过身去把目光投向窗外,他的眼中迸出了一丝丝的恐惧之色。
又安慰了柳云许久,郑先生这才面向疯狗龙道:“我很少求人的。”
疯狗龙点点头。
郑先生道:“但有件事我想托付给你。”
疯狗龙道:“请郑先生吩咐。”
郑先生道:“小云将来在新世纪中呆着其实对她的发展并不好。”
他相信疯狗龙听得出这话中包含着的意思。
疯狗龙继续点头。
郑先生道:“当然小云她要选择继续留下这个谁也不能反对,如果有一天她要离开的话,我希望她能去东方王朝,你是从那边出来的人,有你的推荐,我相信你曾经的会长会接收她的。”
柳云终于流泪了:“我哪里也不去,我只呆在新世纪。”
郑先生看了她一眼,目光有些复杂,但最终还是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他独自走到窗边,凝视着悬挂在书桌上方的书画,那仍是名家红花的作品:
“年少不畏江湖老,放歌四海任逍遥,未解前路多少事,欲与上苍试比高;举目无处不江湖,年老难继江湖路,金盆有手谁洗净,且借归隐酒一壶!”
没有豪情、没有洒脱,诗中有的只是退隐者的伤感和感慨,这首诗似乎就概括了郑先生《第九大陆》的一生,出身贫贱、立志奋斗,隐忍蛰伏、一飞冲天,功成身隐、急流勇退,留下的既没有动人的传奇故事,也没有豪气冲天的豪情,有的只是一个老人在经历了颠峰之后的感慨。
许久,郑先生的身影终于变得模糊起来,慢慢的变淡、变薄、变得虚无,最终下线消失了。
最终还是疯狗龙、顾晓月、晓佳、柳云送走了他,直到郑先生下线,他们四个人都还不肯相信,纵横飞扬的一代奇人郑先生,就此也离开了《第九大陆》。
“郑先生也退隐了么?”顾晓月有些怅然若失。
疯狗龙道:“我想很可能是的,我希望他老人以后在现实中生活得很好。”
这句话的真实含义顾晓月和晓佳也许还听不出来,但柳云却是绝对听得出来,他知道疯狗龙这话是什么意思。
郑先生并不是对新世纪内部的各个人物一无所知,而是基本上全都知道每个人是怎么回事,但他还是毅然决定退隐,这是因为他早就知道,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发展规则,他没有能力去改变这种规则,不如就放手让年轻人们去做,他需要做的就是把位置让出来,让第二个郑先生诞生出来的,至少陆冲云、吕文达、顾晓月三人之中,有一个人就有这种可能。
问题就是:第二个郑先生式的人物,他真的会诞生出来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还是让时间、规则和命运共同来回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