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召舞与鬼圆圆,睡在同一张床上。
夏召舞用拇指和食指捏着师祖送给她的天宝灵月,不断赏玩。
她还不知道这天宝灵月到底有何用处,但仅仅只是看着,便是晶莹剔透,宝气婆娑,让人爱不释手。
鬼圆圆哼了一声,扭过身去,背对着她,嘀咕道:“炫什么炫?”
夏召舞心中好笑,将天宝灵月收起,道:“原来你爹竟是东雍洲空桑国的太子,那你不就是公主了?”
鬼圆圆半趴在床上,双手枕在脸下,小脸看向另一边:“那又怎样?”
夏召舞讶道:“你不是一直想要知道你娘是谁么?现在知道了你爹真正的身份,只要想办法调查‘空桑国崇吾太子’这个线索,不就有可能弄清楚了?”
鬼圆圆没精打采的道:“弄清楚了,又能怎样?”
夏召舞疑惑的瞅她一眼:“什么叫弄清楚了又能怎样?”
鬼圆圆小小声道:“就算找到了娘,最后知道她根本就不喜欢我,她跟奶奶一样看到我就讨厌,那还不如不要找到她……”
夏召舞怔了一怔,移近一些,搂住她来,笑道:“没事,你还有师姐呢。”
鬼圆圆道:“有师姐又能怎样?”
夏召舞道:“什么叫又能怎样?你把我当成你姐姐不就好了?”
鬼圆圆道:“有一个姐姐又能怎样?最后还不是要嫁人,然后变成别人的女人。胳膊开始往外拐,帮别人生孩子。再帮孩子带孩子,有一个幸福的家,让你看着她,感觉一点都不幸福。”
夏召舞道:“那你也嫁人好了。”
鬼圆圆叹一口气:“我爹娘把我生成这样,谁会来娶我?就算给人做妾别人都不会要。”
喂喂,你有点自信好不好?
虽然有自信也没什么用……
夏召舞道:“我不也从小没娘?我姐姐不也嫁人了?”拍着她的肩,呵呵的笑:“看开些,看开些。”
鬼圆圆却是眼珠子一转。忽的扭过头来:“你知不知道,傍晚时,我问我爹,你姐夫是不是真的就是暗魔,这一次,我爹告诉我说肯定不是。”
夏召舞瞪大眼睛:“是么?”不知怎么的,心里竟然有些复杂。自己到底是希望姐夫就是暗魔。还是不希望姐夫是暗魔?
她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弄不懂。
但不管怎样,既然连鬼影子师叔都说姐夫不会是暗魔,那应该就不会错了。
鬼圆圆道:“就因为爹那样说了,所以我相信,你姐夫肯定就是暗魔。”
夏召舞讶道:“这是为什么?”
鬼圆圆道:“因为我爹从来就是把我当成小孩子,我要是问他一件事。他经常会有两种态度。”
夏召舞道:“哪两种。”
鬼圆圆掀被坐起,那瘦小的身体上穿着一件大红肚兜:“其中一种是这样子的。”眼睛发着自信的光芒,一只手放在嘴前,轻咳两声:“你问他?唔,我已经弄清楚了。他不是暗魔,绝对不是。你且听我一一道来……”
夏召舞道:“另一种呢?”
鬼圆圆学着她爹,没好气的摆摆手:“小孩子问什么?他不是暗魔,绝对不是,说了不是就不是……”
夏召舞:“……”虽然是差不多的话,这态度完全不同。
她小声道:“那这次,你爹用的是哪一种?”
鬼圆圆道:“第二种。”
夏召舞道:“这第二种根本就是在敷衍嘛!”
“没错啊,”鬼圆圆道,“我相信我爹绝对是弄清楚了,但你姐夫要不是暗魔,爹为什么要敷衍我?还有还有,他一边跟我说不是,一边又警告我,以后不要跟别人提这事,跟谁也不许提。”
夏召舞道:“既然不是,为什么不许人提?”
鬼圆圆道:“就是这样子嘛。”
夏召舞咬了咬嘴唇:“明天一早,我就能弄清楚,我已经让小凰明天一大早,把姐夫的那个巫袋偷出来,姐夫如果真的就是森大哥,他的面具十有八九藏在那里面。”
鬼圆圆道:“你傻了啊?小凰是你姐夫的丫鬟,又不是你的丫鬟。”
夏召舞叫道:“小凰从小待在我夏家,姐姐把她给姐夫,却只是这两三个月的事,我叫她做事,她不敢不听……”
鬼圆圆没好气的道:“那丫头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背叛你姐夫的人,而且她分明就被你姐夫给睡过了。”
夏召舞:“啊?你、你的意思是……”
鬼圆圆道:“这也太明显了,那个时候,我们先从游湖底下出来,小凰被你姐夫抱着,后面才出来,出来时身上光溜溜的,就裹着一件大衣,腿上还有点红红的,她已经不是处女啦。”
夏召舞脸一红:“这、这种事你也注意得到?”而且还毫不害臊地讲出来,哪有你这样的女孩子?
鬼圆圆道:“嘿嘿,谁叫我是显秘宗的,这点小事,还想逃得过我圆圆女侠的眼睛?她本来就是你姐夫的丫鬟,又被你姐夫给睡过,她肯定还是会把巫袋拿出来,但里面的重要东西肯定也被你姐夫拿掉了。”
夏召舞越想越觉得很有道理:“那怎么办?”
鬼圆圆嘿笑道:“很简单!!!”叽哩呱啦的说了一通。
***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
刘桑仍然窝在被窝里,至于小凰,已经把他的巫袋“偷”走了。
迷迷糊糊地睡着,外头忽的有人敲门。
他问:“谁?”
“刘公子,鬼影师叔请你到外头桥上去一趟。他有急事要与你说。”说话的却是那两名天玄宗女弟子的其中一人。
刘桑道:“我知道了。”翻身而起,心中疑惑。想着有什么事,鬼影子天还未亮就把他叫去,而且还不能在客栈里谈?
穿了衣服,匆匆离去。
他方走未久,门被人悄然打开,夏召舞和鬼圆圆溜了进来。
夏召舞心想:“圆圆的想法果然很简单,也很实在,小凰拿的那个巫袋多半是被清过的。那清出来的东西肯定还在姐夫房间里,接下来只要把姐夫骗出去就可以了。但圆圆不自己骗,却让别人来帮她骗,这样姐夫就不会起疑。”
两人溜到床头,将被子一掀,然后俱是睁大眼睛。
被窝里头,藏了一堆奇奇怪怪的女儿家衣裳。
鬼圆圆低笑道:“你姐夫还有这恶趣味?嘻嘻嘻嘻。”
夏召舞咬着嘴唇。心想这不是桃丘鸳锦阁被人偷走的那些衣裳么?死姐夫,原来是你偷的。
鬼圆圆爬上床,在衣堆里翻了翻,却没有找到面具。
夏召舞想:“姐夫肯定不是森大哥,森大哥才不会像姐夫这么荒唐,居然偷别人卖的怪衣服。”
鬼圆圆忽道:“你看这件。”拿出一件长袍。摊了开来:“这件袍子,跟暗魔上次出现时穿的,颜色完全一样。”
夏召舞瞪大眼睛,觉得确实很像,她不太自信的道:“也许姐夫也有一件。”
鬼圆圆道:“哪有这么巧的事?”继续翻啊翻。
夏召舞心想。没有找到那面具的话,还是没办法确定下来。无奈的叹一口气。又捡起一件鲜花般的怪衣裳,这衣裳原本就很奇怪,胸口居然还开了两个洞,谁要是穿上去,岂不连乳儿都露了出来?
死姐夫,变态,变态,变态……
***
刘桑到了外头石桥,见鬼影子不在桥上,便已知道糟糕。
他匆匆往回赶,方自进入客栈,就看到小凰低头走在那里。
他唤了一声,小凰吓了一跳,抬起头来。
刘桑道:“你见到二小姐了?”
小凰摇了摇头,二小姐本是叫她一大早在后院见面的,结果天都亮了,也没等到二小姐。
刘桑心想果然,话又说回来,召舞那丫头有这么聪明么?
赶紧掠到自己房中,翻开被子一看。
那些奇怪衣裳扎成一堆,但显然被人翻过。
往自己怀内摸了摸,还好他刚才把面具给带走了,此外还有一幅画卷,那是他画的第一幅画……小姨子洗澡的那幅。
只要这两个东西没有被小姨子看到,一切都还好办。
却又看着床上的那些奇怪衣裳,苦笑了一下……小姨子会把我当变态吧?
召舞小姐,其实变态的不是你姐夫啊。
你要知道变态是谁,你会三观尽毁,眼珠子掉出,三天吃不下饭,五天睡不着觉的,我可是为了你的心理健康着想才不想让你看到这些东西,你知不知道啊?
小凰追了进来:“爷?”
刘桑叹一口气,然后扭过头来,拎起那件胸口有两个洞儿的花衣裳,瞅着小凰。
小凰怯怯的道:“爷,你要做什么?”
刘桑嘿笑道:“小凰,穿给爷看!!!”反正都已经被小姨子当成变态了,又没办法跟她解释,让她知道这些衣裳其实是她姐姐偷的,被人冤枉的感觉很难受很难受,为了不让自己被冤枉,不如就……老老实实的变态吧。
小凰:“啊?”
***
上午又休息了一阵,刘桑也懒得出门,一直都在屋内调戏小凰。
到了中午时,众人聚在一起。
刘桑看向夏召舞,小姨子果然狠狠的瞪着他,就好像他做了亏心事一样。
他反瞪回去,一幅我就是变态,我就变态了你想怎的的架式。
小姨子很想扑上来咬他。
鬼影子将手书交给楼玄观等人,让他们赶往玉箴山和太上宗。
楼玄观等知道鬼影子准备留在震泽继续调查,自是不免担忧。
夏召舞瞅了刘桑一眼:“我们呢?”虽然是个变态的姐夫,但这种事还是得由他拿主意。
刘桑道:“我和夫人虽曾有未得大齐允许。不得擅离扬洲的禁令,但事到如今。也顾不得这个了,大齐皇室想来也没空管我们。只是水路已经废了,而且我们就算到了沿海,只怕也没有船只肯送我们到祖岛去,我想来想去,倒不如先回桃丘,再从陆路穿过海峡,回和洲去。”
夏召舞嘀咕:“你不就是想先去接你的母狐狸?”
鬼影子道:“圆圆。你跟月姑姑一起走。”
鬼圆圆叫道:“为什么?”
鬼影子道:“你先跟他们到和洲玩儿,以后我再去接你。”
鬼圆圆跺脚:“我不。”她倒不是不愿意跟着月夫人、夏召舞去和洲,但她却更不想离开她爹。
鬼影子道:“听话。”
鬼圆圆叫道:“你是我爹,我就要跟着你,你凭什么把我赶走?”
鬼影子没好气的道:“就算现在不走,以后也总是要嫁人的,难道还一辈子缠着爹来?”
鬼圆圆叫道:“你都把我生成这个样子。我找谁嫁去?我不管,我才不走,我不走我不走,我就是不走,有本事你就把我嫁掉。”
鬼影子被她缠得没办法,又不愿意让她继续留在这样的凶险之地。于是看向楼玄观和几名男弟子,想看看谁肯娶他女儿。
楼玄观等悄悄的退了一步。
鬼影子看向刘桑,苦笑道:“不如你将就一些,把这死丫头带走,给你做小算了。”
月夫人、夏召舞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刘桑亦是摇头。这玩笑开的……且不说这丫头长得又不漂亮,性格也不可爱。没人肯要她,就算自己肯要她,我看这丫头好像有点恋父,看她这样子,也不会跟我走吧?
鬼圆圆看着刘桑,手指头点着腮子:“唔……也好!”
众人狂倒。
鬼圆圆叫道:“就这么决定了,爹,女儿不在的时候你要自己保重,不要太累不要太辛苦危险的事情不要做,好了女儿的话说完了夫君我们走吧!!!”跳过去拖刘桑。
众人汗了一下……这丫头生怕她嫁不出去。
鬼影子一脸黑线。
刘桑看向鬼影子,鬼影子无奈的向他使个眼色。知道鬼影子无论如何都希望他们把圆圆带走,他也没有办法。
就这般,他们在这里分道扬镳……
***
刘桑、月夫人、夏召舞、鬼圆圆、小凰、鸾儿六人日夜兼程往桃丘赶去。
扬洲本是太平盛世,此刻突然却变得兵荒马乱,到处都是百姓逃亡,路上,刘桑得知,从地底回到地面的秦兵越来越多,四处攻城拔寨,大齐连战连败,到处一片哀嚎。
终于,他们来到了桃丘,桃丘狐族却也都在撤离。
还没有等刘桑去找胡翠儿,一只红色的小狐已从狐群中窜出,喊着“桑公子”,跳入他的怀中。
刘桑看去,见翠儿狐尾,多多少少长出了些。
在这里,刘桑见到了翠儿的祖母以及乾乾长老,两狐告诉他,狐族已是打算暂时放弃桃丘。
刘桑心知,狐族并不只擅长幻术和媚术,同时还擅长星占等预言术,当年秦始皇尽屠异族,连龙族都被灭尽,狐族却仍然幸存下来,绝不是没有理由的。
老夫人道:“你们回来的正好,凝云公主已是得知天玄宗被灭之事,通过我们狐族的通道,寄了急件过来,希望我们全力打探你们下落,翠儿也一直都在替你担心。”
刘桑心生暖意。
在无外人之时,刘桑将这一路上所发生的事,尽可能详细的告知老夫人和乾乾长老,两狐这才知道,背后还有这般多的秘闻,尽皆动容。
老夫人叹道:“宗灵七非,鬼神六治,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
刘桑道:“鬼影前辈打算通知墨门后,留在震泽调查此事,只是我看他也不敢肯定到底能够查出多少。”又疑惑的问:“为何不见甘长老?”
乾乾长老道:“大约就在震泽水涸,秦俑四处出现的前一天,甘长老忽的大喊糟糕糟糕,让我们准备好撤离桃丘,便急急离去,说是要前往黑鹜天。”
刘桑错愕:“黑鹜天?”
“他只怕是用了他的‘黄粱一梦’,”乾乾长老道:“这种情形,以前也有过一次,那是三十年前,前朝欲灭桃丘,还未发兵时,甘长老便已大呼糟糕,令桃丘狐族提前做好准备,但那个时候,他并未让大家放弃桃丘,看来此次危急,远比三十年前更甚。不过他的‘黄粱一梦’有些奇特,唯有事到临头,我们才会知道发生何事,他又做了何种安排。”
刘桑心想,这“黄粱一梦”到底是什么?感觉比翠儿的星占术还夸张。
他让老夫人帮着,以狐族的通道往凝云城和祖岛寄封家书,报个平安,老夫人自然答应下来。狐族既是太批撤离,自有许多事要做,也无法太过迅速,刘桑却不想在这里逗留太久,于是便向老夫人等告辞,而这一次,翠儿亦打算跟着他们一同回扬洲去。
由于水路已不可用,他们只能往东,准备从扬洲东岸,穿过海峡,到达和洲的西海镇,再回凝云城去。
寒冬、腊月、兵荒、马乱。
虽然这一路上,寒冷而又萧瑟,不过对刘桑来说,他们平平安安的来到扬洲,终于又能平平安安的回去,这已是他心目中,最重要的幸福。
尽管这世上,还有许多事情是他所不了解的,尽管这世上,还有许多未来是他把握不住的,但是没有关系,因为他的路还很漫长,因为他的未来还很久远……因为他至少抓住了,眼前的幸福和平安。
潜龙勿用,阳气潜藏;见龙在田,天下文明;终日乾乾,与时偕行;或跃在渊,乾道乃革;飞龙在天,位乎天德;亢龙有悔,与时偕极;乾元用九……乃见天则!
何为天则?天道也!
何为天道?人心矣!
咦,天道高居在上,人心谦卑在下,天道如何会是人心?
天心人意,物虽千万,道止一耳!
……
(第六卷完!还请大家继续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