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府的人当天并没有到来。
花蕾有些担心,郝妈妈却是摇头道:“应该是有事耽搁了。若是连府不送东西过来,传扬出去大夫人的名声就彻底没了,所以你是瞎担心。”侄女庶女去山上为过逝的老夫人祈福,大夫人不送东西到山上,唾沫星子都要将大夫人给淹没了。
如郝妈妈所说,第二天连家就送东西过来了。
管事的见着月瑶与月盈赶紧解释了迟来的原因:“大姑娘,三姑娘,原本昨日就该将东西送过来的。只是五少爷发烧,昏迷了一天一夜,所以才会推迟到今天,还请大姑娘三姑娘体谅。”
花蕾在一旁讥笑道:“好在五少爷发烧的时候,我家姑娘没在府邸,否则还不知道又要扣什么帽子到我家姑娘头上?”这句话的潜台词很明显,若是她们姑娘在府邸可不又是她们姑娘的错。
三姑娘身边的大丫鬟花蕾的嘴巴尖锐不饶人是出了名的,管事的只能打着哈哈,没应话,这会应话准得不到好。
管事的本来想将东西送到郝妈妈她们的屋子里,月瑶却道:“东西都送到采蓝她们屋子里。”
采蓝不干了,评什么呀,他们屋子就这么点,将东西全都放她们屋子,到时候她们连转弯的地方都没有了。
花蕾乐呵呵地说道:“我们这边四个人,你们那边三个人,还有我们屋子也放了饭桌,不放在你们屋子里放到哪里去?”
采蓝还想要说什么,月瑶却是对着月盈说道:“我想这两舅舅肯定会派人送东西过来,所以这些东西只能放到你那边。”月瑶的潜台词是,她舅舅送的东西总不能放到月盈那边去吧!
月盈没说什么,采蓝却是小脸憋得通红,有舅舅了不起呀!显摆什么呀!
这次送的东西很多,光月瑶就有十二个箱笼,全都是厚重的衣裳。另外还有邓妈妈准备的几箱子纸张。
月盈那边相对要少些,只有八个箱笼,这些箱笼都是衣服跟首饰,还有一些日用品,个人用的东西自然是送到自己的房间的。
采青负责接收,花蕾在旁边清点对数。
对完数花蕾面色不好看,问道:“三管家,怎么没送木炭?姑娘晚上要抄写经书没有木炭受不住。”她早就担心府邸的人会落了,没想到还真就落了。
三管事的只是负责送东西,这些东西都是采买处的转交给他的,答道:“等我回去就跟禀告了夫人,下次一定送过来。”
花蕾知道就算发火也没有用,但是想着得半个月才回到山上,姑娘怎么受得住呢!
巧兰塞了一个荷包给这个三管事道:“辛苦管家了,花蕾她不会说话,还请管家别跟她计较。”给这些人点甜头,她们就不会说自家姑娘的坏话,不给甜头那就不知道会说什么了。
采蓝看着堆满了半个屋子的东西,面色非常的不好看,气道:“这些东西不是更招老鼠吗?这老鼠来了以后可怎么睡?”米粮油这些吃的东西是最招老鼠的。
采青小声说道:“那我们平日这边的门白天就不要开了,晚上出门就要关好门,这样老鼠就进不来了。”
采蓝恨恨地说道:“三姑娘可真是够显摆的,马家还没送东西过来了,就准备好地方,谁知道会不会送了?”
采青望了一眼采蓝道:“别说在山上,就是在连府,马家也是隔三差五的就送东西给三姑娘,你说他们会不会将东西送过来?”
采蓝闷声不吭了,过了好久道:“若是我们姑娘也有这样一个舅舅就好了。”虽然她不喜欢三姑娘的霸道,但是却真心觉得马家对三姑娘好。
采青摇摇头说道:“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月瑶做了功课,见着晚膳弄了六个菜,非常丰盛。月瑶不大赞同,说道:“这次就算了,下次要省着些用。我们用得多了山下没及时送东西过来,到时候可就没菜下饭了。”连府送的东西不是很多,蔬菜不少,干菜也有不少,腌制的萝卜、豆角,还有豆子什么的。
月瑶也没在意,山上的日子就这样,吃的都很素。可是这几天下来,月盈却受不住了。在府邸里虽然也是茹素,但却不是天天青菜萝卜的,吃得她脸都成菜色的。只是这件事,她就是冲月瑶发火也不成,因为这一切与月瑶无关。
这日子对于采青来说是再糟糕不过的日子了,淘米做饭摘菜烧火打扫院子不说,还要洗衣服,才一天的时间她葱白的玉手已经变了颜色。
采蓝本就满心的怨气,在花蕾让她帮着倒马桶后,终于爆发了,吼道:“马桶也要我倒,你没手没脚?什么都是我跟采青做了,你们做什么?”采蓝将花蕾跟巧兰砍柴的事自动忽略不计。
巧兰掐了花蕾一把:“马桶我们自己倒。”这死女人真是火上浇油,可是始作俑者花蕾却是乐得不行。
巧兰拉着花蕾到了外面,说道:“你是不是觉得不给姑娘惹事,你浑身不舒服呀!”花蕾在府邸虽然嘴巴尖锐了一些,但是好歹知道分寸,但是现在在这山上,半点分寸都没有。
花蕾不高兴地说道:“我就看不惯她一副小姐的做派。”
巧兰面色严肃道:“要训她也得大姑娘训,轮得上你吗?花蕾,姑娘是看重你,你就更不能给姑娘惹麻烦。”巧兰觉得花蕾在连府还比较老实,到了山上性子却收不住了。
花蕾与巧兰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也知道巧兰对她好。她这几天好像是没在府邸那么拘束了。
月盈花了三天的功夫才抄完两本经书,倒不是月盈偷懒,而是她写字慢,又不是专心;而且抄经书还有一个很大的后患,手给磨出了血泡,一碰就疼。
下午采蓝在院子里扫落叶,听到屋子里念经的声音,采蓝深呼一口气才能让自己冷静。这三天对采蓝来说,真正的度日如年。其实采蓝做的事真心不多,淘米煮饭摘菜什么的都是轻省的活;洗的衣服也是他们自己的,别说花蕾她们就是月瑶的衣服都没让她洗,当日花蕾也只是故意刁难采蓝并不是真的要她倒马桶;而这些活还有采青一起分担。可是这些繁琐的事情对于安逸享受的采蓝来说真的是堪入地狱。她每天看着自己的手就想哭,她真担心这样下去她的一双手就要废了。这手她精心保养了十多年,若是毁在这里她如何甘心?
采蓝想回去了,迫切地想回去。在这里每日只有做不完的杂事;还要听三姑娘念经,再这样下去她人都要疯了
采蓝也学乖了,不敢再当着月盈的面说月瑶的坏话,因为说了也没有用,姑娘不会听的。采蓝清楚若是说自己如何苦姑娘也不会帮她,采蓝采用了策略。
采蓝见着月盈还扑在书桌前,走上前去说道:“姑娘,姑娘不能再抄了,再抄下去你的手会落下疤的。姑娘,汪嬷嬷曾经可是说过女儿家的一双手很珍贵的。若是起了茧子,到时候姚家的人还以为你不受老爷夫人重视,日日在家做重活了。”
月盈其实心里头也发愁,只是她这两日一直在忍着。这会听了采蓝的话,最终放下笔来到月瑶的屋子里。
月瑶此时正在抄写经书。
月盈看着旁边堆放的一地的纸张,惊讶万分的问道:“妹妹,这些都是你抄写的吗?”应该不是,看着地上的纸张比她多了数倍。
月瑶也没矫情,当下点了头道:“嗯,抄写完了四本,再赶赶马上就抄写完了第五本。姐姐抄了多少?”
月盈不相信地问道:“妹妹竟然只剩下一本就抄完了?三妹妹,这些经书可不是其他,必须一个错别字都不能有,不能马虎了事。”月盈认定月瑶是在滥竽充数。
这话不说花蕾,就是巧兰都听得特别膈应:“大姑娘,我们家姑娘再虔诚不过了。”
月盈也是太惊讶了,所以说话没过大脑。
月瑶淡淡地说道:“若是大姐不相信可以自己看,看看我是否是在敷衍了事。”她抄写的经书连庵堂里最挑剔的姑子都没话说。
因为纸比较薄,所以月瑶都是抄写完一张就放在地上等它干,等纸张都干了以后再用针线缝起来。花蕾将月瑶缝好的一本递给月盈道:“大姑娘,这是我们姑娘抄写的。”
月盈哪里真会去检查,刚才只是说得太快了,弱弱的道:“三妹妹,我才刚刚抄完第二本。”
月瑶听了月盈的话,说话的声音都淡下去了,道:“大姐可以给我两本,我应付得过来。”给了两本还有两本的量,也够月盈累的。
月盈走后,月瑶问了郝妈妈:“你觉得大姐是个什么样的人?”
郝妈妈摇摇头道:“姑娘,与大姑娘维系面上情份就成,不能深交。”郝妈妈觉得月盈是那种特别自私,只想着自己的人,这种人是靠不住的。只是郝妈妈不好直接评价主子,她可不是花蕾,说话都这么直接的。
月瑶想了下问了一个她心里存了许久的问题:“郝妈妈,你觉得大姐跟陆滢是不是类似的人?”
陆滢寄居在马府有些小心翼翼,总想讨好人,可是不管程氏还是马琳琳,还是大表嫂都不喜欢她。月瑶相信陆滢只是一个不知事的,但并不是个坏心眼的人,只是这种人不讨人喜欢。
对于月盈,月瑶是真不知道怎么评去价?她帮了月盈这么大一个忙,她也没想过会得到回报,只是希望月盈以后别再给她出难题。可没想到转眼月盈就给她出难题,到了山上还接二连三给她出难题。一个丫鬟蹬鼻子上脸也敢在她面前叫嚣着,她在旁边竟然还就只一副弱弱的样子,是否真的弱还是装的,月瑶没兴趣去理会。但是从今天的事可以看出,月盈的度量非常的小。
月瑶心里是憋着一团火的,在花蕾跟巧兰面前不好说,但是对着郝妈妈她觉得无妨碍,说道:“以前觉得大姐只是端得身份,就是后来的事我也觉得是陈姨娘挑唆逼迫她的,本来陈姨娘走了我还想着能交好就交好。可是我刚才发现大姐好像容不得别人比她好比她强。”当日表嫂对着她说做人要外圆内方,可她里外都方,很不妥当。她试着想要改变,想跟月盈交好,可是今天的这件事让她认定月盈真不是一个值得结交的人。
郝妈妈对此也没给予更多的评价,说道:“姑娘,其实你不用想太多。不管是陆家表姑娘还是大姑娘,她们如何与姑娘又不相干。与大姑娘以后面子上过得去就成。”又不是嫡亲的姐妹,只要不闹翻面子上过得去就足够了。
月瑶嘴唇蠕动了一下,却没说话。与其说不相干,不如说与她们交好不仅没有益处,反而坏处很多,至少会增添许多的麻烦。她自顾不暇,哪里还能去招惹麻烦。
月瑶望着郝妈妈说道:“那你跟我说说二姐跟四妹是什么样的人?”其实她是更想听郝妈妈评价一下四姑娘了,不过若是直接发问就不妥当了,会惹得郝妈妈起疑。
郝妈妈想了下后说道:“二姑娘也很聪明,只是因为是嫡女有些骄纵,就是性子还有些跳脱;但是被汪嬷嬷私底下教导了这么长时间,也变得圆融了。四姑娘以前看着木讷,其实她心里其实也是有自己的算盘;可是经过此次大难四姑娘却精明外露,反倒落了下乘。姑娘,不管是二姑娘还是四姑娘,姑娘都只能与他们维持面上的情份。二姑娘就不说了,大夫人的嫡亲女儿;四姑娘的生母,苏姨娘是大夫人的死忠。三姑娘在府邸就做得很好。”郝妈妈的意思很明显了,连府内的三个姑娘都不能深交,只能维系着面上的情份,不被人碎嘴就成。
月盈提笔手就一阵一阵疼,写了两行字就被采蓝劝下来了。抄的话手上会落疤,闺阁千金的手是何其金贵,月瑶可以不在乎她却不能不在乎。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自己的手落疤或者茧子,否则等以后出门应酬肯定要被人笑话的。可是不抄她又发愁,月盈很懊恼,早知道就不顾念面子,刚才就应该将经书都给三妹妹了。真实死要面子活受罪。
采蓝看出了月盈的顾虑,说道:“姑娘别急,等会我故意在花蕾她们面前说你抄经书抄的手都起了血泡,握不了笔。我想就是是等明日抄不完三姑娘也不好说什么了。”
院子只有巴掌大,转个圈圈就知道的事。采蓝嘟囔着月盈的手都是血泡握不了笔,花蕾跟巧兰她们就是不想听也难。
花蕾得了郝妈妈跟巧兰的双重告诫,当面是没说什么。可是回到屋子里却是不屑,道:“大姑娘的手值钱,我们姑娘的手就不值钱了?”花蕾也不想自家姑娘这么拼命,可惜自家姑娘却不听劝,该做什么做什么,一点都没将她说的话放在心上,到现在姑娘手上都是薄薄的茧。
马家一直到第五天才过来人。马家速度比不上连家,但是东西却不少。马府送的东西品种很多,除了大米、面粉、粳米、薏米等各种主粮,还有其他各色的菜品,比如香菇、木耳、茄子、红枣、花生等干货;还有绿豆、红豆、黑豆等各种豆类;还有南瓜、冬瓜等好储存的蔬菜。
除此这些东西还留了个箱笼,箱笼是什么暂时不知道。马家送的东西很周全,连家没送的银霜炭马家送来了,而且还是四篓子。这些东西装了满满的两大车。
这次不仅是马家的二管家将东西送过来,还有若兰的贴身丫鬟彩云也跟了过来。
彩云让人将六个箱笼抬进去。第一个笼子里面是一包一包的药材,防备在山上有个头疼脑热用的,上面的作用写得很清楚。第二个箱笼是也是一包一包的,彩云也没给月瑶一一解说:“姑娘,这里放的都是一些补品,姑娘在山上清苦,可不能熬坏了身体。”
月瑶看着一包包上面写着燕窝、海参、冬虫夏草、雪蛤吓了一跳,这些东西也太贵重了,说道:“表嫂现在怀着身孕,更是该好好进补的时候。哪里能将这么好的东西给我吃呢?你赶紧带回去。”
彩云笑着说道:“少夫人就知道姑娘不愿意要了。少夫人让我带话给姑娘,她这些补品吃都吃不完,姑娘就当是给我们少夫人减轻点负担。”对于第一个孩子,就算妈妈她们说是姑娘,老爷跟大少爷也很上心的,补品什么的那是只多不少;另外国公府跟庄府也送去了不少滋补的东西。
月瑶听了这话倒是有些担心,说道:“彩云,你跟表嫂说这怀孩子补是要补的;但是别吃太多了,吃太多孩子大了到时候生产不易。”生产就是一道鬼门关,多少女人就是没这个常识拼命地补,结果补过头了,弄得胎儿太大难产而亡。她不希望改变的一切又恢复到原样。
彩云错愕了十秒钟,问道:“姑娘是从哪里知道的?”彩云也知道,补过她是从大夫跟妈妈那边听说过,但是三姑娘一个闺阁之中的姑娘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月瑶面色一红,嗫嗫道:“我是从书上看到的,当下就记在心上了。”这确实是一个破绽。
彩云听了没多想,反而感动月瑶对庄若兰的上心,说道:“姑娘放心,大夫跟几个妈妈也说了不宜进补太多,还让姑娘每天都在院子多走动。”彩云也是最近才体会到自家姑娘做这个选择的好处。姑娘怀孕了除了小马氏这个扰人的其他都顺心。在国公府谁怀个孩子不是七灾八难的,生一个孩子挡那些暗箭都糟心,还经常发生爬床这些恶心巴拉的事。在马府那是一切都平平静静的,一点事都没有。
六个箱笼,一箱笼药材,一箱笼补品,两箱笼雪白的纸张,还有两箱笼日常用品,比如放了蜡烛等物,都是月瑶用得上的。
月瑶看了很感动,这些东西都是精心准备的,没有用心是绝对不会想得这么周全。月瑶问了彩云马成腾几个人情况,知道众人都好也就没再多问了。回了书房写信,信里表达了对庄若兰的感激,这肯定是表嫂的功劳,舅舅跟大表哥两个大男人哪里会这么的细心。
彩云看着地上摆着一张一一张写满字的纸,彩云诧异道:“这些都是姑娘抄的经文吗?”
月瑶点了下头道:“嗯。”
彩云看着桌子上还没干的那张纸,字体娟秀,字迹干整。再望着消瘦了不少的月瑶,声音都变得很轻了,说道:“少夫人说若是这里缺什么就跟我说,我下次若没来就跟管事的说。姑娘可千万不能苦了自己,不然老爷跟少爷少夫人都会心疼的。”
月瑶笑的很开怀,说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彩云在下山的路上,跟着她来的那个婆子对着她啧啧地说道:“彩云姑娘,我听表姑娘身边的管事妈妈说表姑娘自从到了寺庙就每天早晚跟着寺庙的钟声做功课,其他时间都在抄写经卷。这若是真的,表姑娘也真是难得了。”
彩云点头应道:“是难得。”这不仅仅是要耐心,还需要毅力与恒心。只是彩云不知道月瑶能坚持多长时间。
花蕾将登记好的册子给月瑶看,说道:“姑娘,舅老爷家送来的东西不仅品种多,还都是上等的好东西。”
月瑶望了屋子摆放的留个箱笼,嘱咐道:“这些东西就不要记上去了。”吃用的东西大家一起用没关系,但是这些补品药材就没必要拿出去跟人共享了。
花蕾自然叫好了。
采蓝看着马府的人将东西一包一包地搬到对面的屋子里,以前总是听说马大人宠爱着三姑娘,隔三差五送东西,如今眼见才知道真的是疼三姑娘呀,又是包裹又是箱笼的,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