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离府,是为了找于文。
那日她心中彷徨之下,向于文询问沧海客的下落,随即一不做二不休,便谎称是容止让他找到沧海客,有要事相告,希望于文代为引荐。
抵达建康城的一天前,她与于文分别,约定三日后在某处见面,一同去见那沧海客,接下来,便是她回府的那些事。
容止的信物楚玉贴身收藏着,但是她并不打算拿给于文看,而是预备以另外的理由去接近那沧海客,这样也不算违背容止的嘱托。
临行之前,楚玉将公主府再次托付给桓远,并留了一封书信,让他明天交给刘子业。
写信的主要目的是希望刘子业派出人去搜寻马贼和容止的所在,但不是军队,因为大规模的行动会令马贼们有所警醒,而孙立有可能会认为是容止招来了军队,对容止不利。
投鼠忌器,她目前所能做的,就是这么多,另外一半期望,楚玉则放在那个不知道是什么来路的沧海客身上。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虽然不知道那位沧海客是什么人,但是能得容止如此郑重的托付,想必不会是平庸之辈。
除此之外,楚玉还有不曾对任何人表露的,另外一重用意。
走到公主府门口的马车前时,流桑已经在车边等待,他腰上佩着短剑,背上还背着长弓箭袋,睁大眼睛,一副要出去打仗的模样。
而在流桑身边,有还站着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人,黝黑的皮肤结实健康,手中握着一杆精铁长枪,腰背挺得笔直。
明丽的星空之下,华丽的马车之旁。这个组合怎么看怎么诡异。
楚玉看着两人,有些无奈,却又十分想笑,面部神情扭曲了几秒钟,她才压抑住笑意,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我可不是出去跟人打架的。”
流桑扁了扁嘴唇,稚嫩的小脸努力显出大人的样子:“我们要保护公主,不能再让公主有危险。对吧,小黑?”说最后两句话时。他拍了拍阿蛮,而后者也在这时候很认真地配合点头。
楚玉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无奈的轮流看两人几次,她率先走上马车:“都上来吧。”好在马车够大,否则还得另添一辆。
要走就要连夜走,她才脱险归来,又要这样只带几个人便轻装外出,刘子业若是得知,一定不会允准,到时候若非留着她。便是派大批的军队随行保护,那样反而容易耽误事情。
但是她假如先斩后奏,就算刘子业有些生气。等她回来时说上两句好话,想必便能雨过天晴。
连着花错阿蛮流桑,马车内坐了四人,越捷飞照例充当了马车夫的角色,外加一队可靠的护卫,一行人便这样乘着车,披覆着漫天的夜色星华,趁夜出城。
此夜有星无月。
次日。
皇宫。
刘子业慢慢地握紧桓远送来的信。面色一沉就想揉碎信纸,可是转眼间又舍不得,忙再小心地展开,用手指一点点地压平纸上的皱褶。
一边压,他一边吩咐身边的太监华愿儿:“去把粉黛唤来。”
粉黛忐忑不安地应召而来时,见刘子业在专心的抚摸一张纸,心中虽然奇怪,但也不敢多问。只小心翼翼的上前行了礼,她看皇帝现在神情并不生气,暗想也许今日陛下心情不错。
可是她才直起腰来,便听见刘子业随意的吩咐声:“华愿儿,替我掌嘴。”
刘子业手上慢慢的抹平信纸。耳中听着清脆的耳光声,心中那股暴戾的郁气也逐渐平息下去。等他想起来叫停的时候,粉黛的双颊已经肿得好像馒头一般了。
把好不容易抚平的信纸折起来收好,刘子业挥挥手,让完成了任务的粉黛退下,却没有注意到,粉黛盈满泪水的眼中,一闪而过的绝望怨恨之色。
入夜,刘子业才要就寝的时候,有宫人传来消息,却是粉黛在自己的房中,用一条腰带悬梁自尽了。
她今天被刘子业传去打着玩之后,便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中,也不让宫女服侍,直到傍晚一个宫女去送晚饭时,推门进屋,见粉黛只穿着一层单衣,悬在半空中的身体显得纤细娇弱,却是已然冰冷僵硬,救不回来了。
听闻此事,刘子业面色变了几变,好一会儿才从牙缝里挤出来声音:“有多少宫人知道这件事?”都杀了。
彻底封锁消息。
绝不能让粉黛的死讯,传入阿姐的耳中。
皇宫中的刘子业被粉黛的死讯闹得睡不好觉,但是连夜出了建康城,并且赶了一天路的楚玉等人,却是在新抵达的城镇里,在一家供人歇脚的酒馆中住下。
楚玉远道回府,没怎么休息便再度上路,到了傍晚已经累得不行,好容易找到住处,脑袋一沾枕头,她便沉沉地睡下,两边相邻的房子里,阿蛮流桑也同样睡得香甜。
然而在与楚玉相隔一间房里的花错,却一直静静地坐在靠窗的床边,等三更的敲打声过后,他抓起横放身侧的长剑,身体灵巧的一翻,便从窗口跃了出去。
落地的时候,花错的衣衫像花瓣一般的展开,宛如血色蝴蝶的双翼,片刻后,这是血色蝴蝶在黑夜的掩盖下,迅速的朝城外奔去,一口气奔出十里地,他在一片土丘前停下脚步。
而他要见的人,已经站在土丘的上方,双手背负,那身姿看起来竟然有一点儿眼熟的味道。
提起精神,几个起落,花错来到那人身边。
那人身披黑色斗篷,盖住了大半脸容,见花错来了,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问道:“你这么急非要见我,究竟有何要事?你要知道,我在皇宫里出来一遭并不容易,还得追着你们的马车跑,究竟是什么事如此急切?”
花错微微喘了口气,才捡着要紧的关键,将楚玉回来后诉说的经历转告给他:“眼下容止只怕不妙,我希望你调用些人手想法子救容止脱险……”
他话未说完,就给那人打断:“不可能,我所能指派的人各自都有自己的事要做,这是公子事前吩咐下来的,不能有分毫疏忽,以免坏了公子的事。”
花错有些着急,争辩道:“但是容止的性命是最为重要的,我们所做的一切,难道不都是为了这个么?倘若容止死了,这些安排还有何用处?”
那人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地道:“我比你更相信公子。”
一句话将花错堵得哑口无言。
一直到黎明将近,花错才踏着快要散去的夜色,从离开的窗口返回暂住的房屋里,和衣小睡片刻,他便被楚玉派人叫起来,一行人继续上路。
又行了半日,在一个种满了桑树的村庄里,楚玉见到了分别三日的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