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完全陌生的电话,接通之后才发现竟然是朱云从。这个年轻一代的天子骄子,不知为何给秦尧来电。
“朱总教谕有什么要紧的事?感觉挺意外。”
秦尧心里其实还是有点抵制的,因为他本能地觉得,是圣教把龙阳剑和贪婪之主宝藏的消息散播出去的。现在自己刚刚杀了两拨打劫的,朱云从却出现了,心里有点堵。
朱云从云淡风轻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刚听说你遭遇了两拨打劫的?你怀揣重宝的信息很让人眼红的,一些悍匪也会铤而走险。”
秦尧:“大哥,这份儿提醒就有点马后炮了吧?”
朱云从:“嗯,那就再给你一个马前炮的提醒——你要追的沈松溪逃进了前面的岸东森林里面,注意是‘森林’而不是‘树林’。你要是继续追的话,估计危险会更大。”
秦尧:“你是吓唬我,不要进去追吗?我倒是知道,你下属的孟奇他们在前面追着呢。”
朱云从:“他们也停下了,就在森林外面等着呢。在得到更强的援军之前,我禁止他们随便进去追捕。”
秦尧:“难道沈松溪身边出现了很强的帮手?”
朱云从:“没发现,我的意思是森林里面环境极差,地形很复杂,一不小心就会中招儿。更重要的是你身怀重宝的消息已经泄露,成为天下不法之徒觊觎的对象。假如在外面大庭广众的地方,很多人或许不便出手;但要是进了这片森林……明白?”
比如说一些所谓名门正派的高手,在外面正大光明的地方,当然不方便直接抢夺秦尧的龙阳破魔剑,更不便抓住秦尧拷问宝藏下落。
但要是在森林里面,只有天知地知的地方……谁敢保证人心都那么正直?
秦尧:“你听到了什么风声?”
朱云从:“我什么都没听到,只是正常的猜测和善意的提醒。”
秦尧:“多谢。”
朱云从:“不必。当初在龙城山区还欠过你一条命,我也希望这次提醒能救你一条命。记住我的话,回龙城吧,或者去京畿找宇文家。”
电话随后就挂了,事实上朱云从今天已经说得够多了,毕竟大家又不熟。
姚秦也能听得到,撇嘴道:“哦,当初的救命之恩,他这么提醒一句就算是轻飘飘的还账了?什么人呀这是。”
秦尧笑了笑:“人家是圣教太子爷,或许能跟咱们小老百姓说句客气话,已经是瞧得起了,更何况还提醒咱们不要涉险。”
姚秦:“滥好人可不是你的风格哦?”
秦尧:“嗯,我觉得或许朱云从也有难言之隐吧……不要说了,前面就到那片森林了,孟奇他们应该就在附近。”
……
刚才那电话的另一端,站在案前的朱云从默默关掉了手机。提起毛笔,到蘸墨之时又若有所思。
对面研磨的女子面目清秀,身材高挑竟如男子,但一身风韵却又不失温婉,漂亮的星眸之中眼波流动。她身穿风格淡雅的古风服装,轻盈飘逸。
把手机接过来,这是她专门处理特殊事务的联系方式,随时可能换号码。而她的身份,则是朱云从的“保镖兼私人助理”。
私人助理容易理解,但“保镖”二字的定位实在有点匪夷所思。虽然看上去也比朱云从稍微大了那么几岁,但毕竟不到三十,年纪轻轻。
原本是没有这个职务的,只不过上次在龙城北部山区的木屋里,发生了朱云从险些被人杀死的事件之后,圣教才为他配备了这样一个保镖。几个大区的总教谕之中,从没有谁会得到这样的待遇。
“为什么要给他报信儿?”这个名叫玄鸾的优雅女子说话也很优雅,声如江南丝雨般柔滑温和。
朱云从手中蘸了墨的毛笔又放回白玉笔搁上,仿佛一个人的欲言又止。
玄鸾:“就算上头没有说明,你也该知道秦尧连续遇刺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朱云从:“当然。哪怕上头只是撒出个风儿,并未亲自安排下手,但秦尧遇刺也是他们所喜闻乐见的。”
玄鸾:“他们也是为了你好。”
朱云从:“咱俩才是一个阵营的,可你说话怎么越来越像那些老人儿了。或许,你也太过于重视这个秦尧了吧。”
“没错,”玄鸾直言不讳,“他的潜力相当惊人。虽然你已经暗中达到了中等真裔的境界,但假以时日,这个秦尧依旧会成为你最大的对手——他比你年轻了两岁多。”
中等真裔!这个天子骄子果然又提升了。
在这个年龄达到这样的高度,只能说明他始终是不停创造奇迹的那位。麟榜未下就达到了中等真裔,前所未有。
但既便如此,青鸾依旧认为秦尧会成为他最大的挑战。当然,这也代表了圣教高层那帮人的心思吧。
朱云从:“你们啊,这种百般照顾的方式真的好吗?包括上次秦尧刚刚出道,打了朱世铎的那次,为什么到了上层之后竟然会形成那么大的波澜?有人借机惹事、故意针对道门真武山和南都孔氏是一方面,但是,也有人故意想让秦尧成为圣教的对立面,从而断绝他被圣教发掘吸纳的可能,是吗?那时候他才多大点修为,他们就这么小心翼翼了。当然,这也证明他们看得挺准。”
青鸾:“你要知道,你需要承担的不是你个人的荣誉,更重要的是整个朱家的未来。在你成长之路上的任何对手,都像是一根根花刺,必须掰掉——别瞪我,这是那帮老头子们的看法儿。”
朱云从:“所以咱们朱家那些老人啊,永远无法超越圣城孔家的那批老头儿。一代代技不如人,并非血脉族裔的问题,而是这里……弱。”
朱云从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自己的心脏。
对于朱家的老辈儿,他向来缺乏敬畏,哪怕包括那位强大的弘德殿大学士。
另外他出身的也是朱家的一个旁支,若非他的出现,这一支会越来越远离家族的核心。所以对于整个朱家的未来,他虽然重视,但却未必当做毕生的使命来看待。
青鸾笑了笑:“知道我为什么愿意答应他们,成为你的扈从吗?就是看上了你这个表面谦恭、实则高傲的性子。表面张扬的家伙死得快,内心软弱的孩子没出息,恰好你都与之相反。”
朱云从点了点头,觉得这个很正常。
青鸾:“但是你也应该知道,上面这种安排对你没有坏处。所以,你不要违背他们的意思,引得那些老头儿不高兴可不是件好事。”
朱云从:“当然,惹怒他们有什么好处?还会让我失去大量的资源支持。有好的条件却不利用,那岂不是傻子了?所以我才用你这个手机给秦尧通个消息,悄悄的做,免得让那些老头子们不开心。”
青鸾:“你这个实用主义的性格,也会成为你成功的保障之一。”
朱云从淡然笑了笑:
“没办法,因为你不知道一个小门小户里挣扎出来的苦孩子,为了获得一点资源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而一旦拥有了或许资源的途径之后,又会是何等的珍惜。”
“外人看我是什么圣教太子、朱家未来,呵,真把我当成遗族世界第一公子哥了?他们不知道我当年为了一颗几乎废弃的魔核,就险些被人打死的惨状,也不知道我为了买一颗丹药而去蒙了脸帮人干脏活儿的窘态。”
“世人看到的,永远都是你最光鲜的那一面,同时自动忽略你惨成狗的一面。”
青鸾耸了耸肩:“既然这么在乎既得的一切,你还冒着惹怒上面的风险,给秦尧通风报信?”
朱云从深深吸了口气,又一次指了指心脏部位:“还是因为这个。被秦尧救了之后,不还这份恩情,这里就始终有个心结。而且通过这种方式扫除我的竞争障碍,也会让我感到羞耻,这种羞耻心同样会形成我再次进阶的魔障。早早除掉,早早干净。”
债不还,心难安。
青鸾:“可他未必听。”
“那就是他的问题了。”朱云从道,“能够让我主动打电话通报的问题,我想他应该能判断出凶险的程度。假如依旧一意孤行,只能说是他选择了走险路,但是与我无关。”
……
另一边,秦尧和姚秦的车也已经停在了一片茂密的树林边。
不,朱云从说过,这里是一片“森林”。
孟奇他们的车在这里,沈松溪驾乘逃走的那辆黑车也在,只不过孟奇等人还在林子更里面一点点,那里才是真正入林的地方。
看着这片幽深不可测的莽莽森林,姚秦吸了口气:“喂,你说朱云从会不会是故意吓唬你呢?”
“不像。”秦尧笑道,“他这人应该是表面随和、实际上比较高傲的家伙,欠了咱们的人情债,不偿还不舒服。”
姚秦:“那意思是,这林子里真的很危险喽?”
秦尧点了点头:“值得他亲自电话通知,估计应该很危险。”
“那你真的确定要进去?”
“不然呢?要是就此止步,我还不被人笑话死啊,哈哈哈!”秦尧笑着走了进去。只不过波一装得有点大,一笑扯动了腰子,疼得险些一个跟头摔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