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州城南,怯薛军骑兵飞驰,卷动烟尘滚滚。()!
“鱼儿来也!”伏在荒草中的一名宋军指挥吐掉了嘴里的草根。
在他的身前身后几名宋军士卒已经缓缓的拽紧手中的绳子。当阿里海牙带着骑兵飞驰而来的时候,之前还优哉游哉的指挥猛地大吼一声:“拽!”
一道又一道的绊马索同时从道路上横空而出,如果不是阿里海牙眼疾手快胯下战马又是忽必烈御赐甚是神骏,当下里堪堪从绊马索上一跃而过,恐怕第一个落马的就是他这个统帅了,只不过他后面的怯薛军就没有这么走运,一排骑兵几乎是惨叫着同时坠落。
“南蛮子!”一名百夫长怒吼道,手中马刀挥向近在咫尺的宋军士卒。
“弓弩手,压制。”不远处的山坡上,尹玉长身站起,冷声喝道。
密集的箭矢呼啸而来,从山坡前后腾空飞跃,只不过尹玉还是把这些怯薛军士卒想的太简单了,虽然他们已经不复当年祖先追随成吉思汗平定欧亚的雄风,但是依旧是这片大地上最强的存在。
马刀轻而易举的挑落飞舞的箭矢,所有怯薛军骑兵熟练的四散开来,就像是草原上的狼群一样,一边躲避迎面如风的箭矢,一边飞快的抄起他们的弓箭,对准那些远远近近的宋军弓弩手。
尹玉的嘴角边流露出一丝冷笑,猛地一挥手,天武军弓弩手竟然没有和蒙古骑兵对射的意思,而是飞快的向后推却,早就等候多时的盾牌手依次上前掩护,而蒙古骑兵一时间着急,射出的箭矢也只是零零散散落在山坡上,并没有伤到几个人。
趁着刚才躲避箭矢的功夫,那些操控绊马索的天武军士卒也是从容不迫的退了回去,竟然没有留下几具尸体。己麾下平百战死的数十名儿郎,阿里海牙顿时恨不得咬碎牙齿。
“蒙古鞑子的动作很快,怯薛军蒙古第一强军的称号名副其实,”伏在另外较远的一片洼地当中,天武军四厢都指挥使江镐冷冷的说道,“老子也没有这等闲心和你们硬碰硬,这么多天武军好儿郎可不能战死在这光州,北面还有大好山河等着他们。”
伏在他身边的陆秀夫有些诧异的说道:“怯薛军是蒙古鞑子第一强军不差,天武军也是公认的大宋第一强军,怎么今天镐子你倒是不想和他们较量较量。这可不是你的性格,要是让使君他们知道了非得吓一跳不可。”
江镐有些得意的说道:“较量当然想较量,但是咱们这一次出来可不是为了对付这两千怯薛军,是为了和宋瑞师兄在洛都城下共饮庆功酒,哪里能在第一战就拼尽全力。更何况对付这些还没见识过飞雷炮威力的傻帽儿,还不用弟兄们刀枪见红硬碰硬。”
想了想,江镐指着前面的山坡:“因为某在这等小伎俩上实在不是老尹的对手,否则也不会这么有自知之明的和陆兄趴在这里了撒手不管了。”
陆秀夫忍不住无奈的笑了一声,什么时候连江镐这个原本只知道一味向前冲杀的愣头青都变得说话有理有据来了。不过现在陆秀夫还顾不上表扬或者批评明显得意洋洋的江镐,毕竟眼前还有怯薛军存在。
目不转睛的盯着前面战况,江镐还不忘低声向陆秀夫解释尹玉的布置:“老尹这一次就是在和蒙古鞑子玩儿阴的,你坡上下全是弓弩手,蒙古鞑子骑兵向前,则弓弩手退后,长矛手上前居高临下防御,再加上重装甲士从两侧突击;而蒙古鞑子一旦退却,又能够劈头盖脸的一阵箭矢射过去。所以虽然别坡不大,谁都不会放在眼里,但是就是这蒙古鞑子自诩为‘强军’的怯薛军葬身之地!”
阿里海牙也隐隐察觉到事情不妙,因为南蛮子的重装甲士已然出现在两翼,巨大的斧头劈砍在怯薛军骑兵身上,和劈砍在普通蒙古骑兵身上没有什么两样,而大队的宋军长矛手牢牢控住了高处,蒙古骑兵仰攻山坡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散开,撤退!”既然已经失了先着,南蛮子是等候多时了,阿里海牙索性直接撤退,以免让着两千怯薛军儿郎不明不白的战死在这光州城南的荒野上,而自己也难免会落得和木花里一样的名声。
败军之将,耻辱至极,但是终归胜过全军覆没之将。
“想跑,没那么容易。”尹玉一把抽出佩刀,“飞雷炮向前轰击,竖起将旗,各厢儿郎,已到胜负关头,随某冲,一战克敌!”
无数象征天武军的赤旗同时出现在山坡上下,光州城东南西三个方向埋伏多时的天武军各厢在战鼓声中怒吼着咆哮着冲向距离最近的蒙古鞑子,弟兄们昂扬北伐,哪里能被你们这些蒙古鞑子堵在家门口。
就算是蒙古最强的怯薛军,天武军也不怕你,不如分出一个孰强孰弱来。
江镐也是在洼地中霍然站起身:“天武军儿郎们,随某冲啊!”
洼地中虽然只有七八百天武军士卒,但是当江镐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的时候,他们没有一个人落后,竟然赶在尹玉前面撞入了惊慌失措的怯薛军当中,长枪在前开路,后面大队的轻甲士卒将被长枪捅穿落马的蒙古士卒剁为碎片。
或许对于别的宋军来说,这两千蒙古怯薛军骑兵能够当两支万人队来使用,但是对于天武军,尤其是北伐第一战气势正盛的天武军来说,他们不过就是两千只待宰的羔羊罢了!
阿里海牙轻轻吸了一口凉气,南蛮子竟然有这么多人,竟然威猛如斯,尤其是他们那一种不断掀起爆炸的火器轰击着光州城外唯一一条官道,使得阿里海牙无奈之下只能带着两三百骑兵硬生生撕开一条血路,冲入荒草没过战马的荒原中。
“想跑,又岂是这么容易!”一名宋军虞侯来越近的蒙古骑兵,低声感慨,在身边比自己还紧张和激动的便衣男子,“陈先生,不要慌,就算是这东西不管用,弟兄们也能够把这些落单的蒙古鞑子剁成碎末,咱们天武军想来就没跟蒙古鞑子认过怂!”
陈先生正是陈元靓,这还是这个福建山里书生第一次参见实战,此血火景象,已经不知道该是惊恐还是兴奋。
北伐,天武军北伐第一战,便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阿里海牙催动战马,距离这边越来越近。
几乎是下意识的,陈元靓和那名宋军虞侯对视一眼,同时吼道:“动手!”
“南蛮子!”在阿里海牙前面的一名蒙古百夫长惊恐的些在前面齐腰深的荒草中突然冒出来的宋军士卒,还有那些宋军士卒手中拿着的黑黝黝的东西。
“砰!”一声巨响,那名蒙古百夫长摔落马背。
陈元靓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坐倒在地上。
仿佛被这一声响动摄取了三魂六魄,阿里海牙身边的蒙古骑兵都愣在那里。刚才那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个宋军士卒只是对着百夫长比划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响动,就让他落马?那个士卒手里的铜管到底是什么来路?
就在这时,几声爆炸零零散散的响起,呼喊声由远及近:“将军,快走,咱们的火箭不多,难以支撑!”
(作者按:蒙古也有仿制火器,例如比较原始的火箭,即在弓箭上捆绑火药包,从而可以增长射程制造小爆炸,成吉思汗西征便有使用,但是和南宋相比在火器上还是有不少差距。)
赵璧,竟然是赵璧,那个自己认为最靠不住的汉人文官?!阿里海牙回过神来,趁着宋军士卒被这突如其来的火箭打的手忙脚乱,急忙飞快的抽动战马,至于他身边那些蒙古骑兵,已经顾上了。
自己先逃出去再说,必须要向大汗说明,南蛮子又多了一种可怕的火器,仿佛能够引来苍生天的怒火,让谁死谁不得不死。
快逃走的阿里海牙和被后面赶上来的宋军团团包围的蒙古骑兵,陈元靓有些气愤和可惜的才击杀那名蒙古百夫长的新式火器:“要不是这火铳现在只有这么一支能够使用,刚才就不会让那蒙古鞑子跑走了!”
“先生不要伤心,弟兄们早晚也会剁了他。”那名宋军虞侯从这火器释放的威力当中回过神来,急忙上前安慰陈元靓,并且还是幻想如果到时候整个天武军上下人手一支这样的火器,那还怕他什么蒙古鞑子!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天武军现在就能冲到草原上去。
“不管怎么样,这一战终究还是胜了。”江镐缓步策马走过来,那两百蒙古骑兵已经被成千上万的宋军士卒包围,根本不再需要他担心,身为天武军四厢都指挥使,江将军的胃口也不知不觉大了起来,这样的小打小闹已经不屑于上阵。
毕竟他背后那一道差点儿要了小命的伤也不允许江镐如同往常一样总是冲锋在前。
陆秀夫走在江镐身边,经平静下来的光州城内外,轻声说道:“从此往北,咱们的北伐,也开始了。”
江镐尹玉等人对视一眼,即使是性格稳重甚至趋于保守的尹玉,都是身躯有些颤抖。
北伐,我们的北伐!
大宋咸淳三年二月末,大宋沿江制置副使兴州知州陆秀夫与天武军四厢都指挥使江镐统率天武军渡过大江,强袭光州,兵锋直指蔡州许州(今许昌)一线,大有和文天祥会师洛阳城下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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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西湖上烟雨朦胧。
熙春楼二层雅间。
“叶应武的第三步棋已经落在棋盘上了,”翁应龙轻声说道,在自己对面的陈宜中,“天武军是叶应武起家的老底子,现在也已经北上了,说明叶应武这一次是真的打算全力以赴。”
陈宜中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外沉浸在烟雨中西湖风光:“这倒也在预料之中,毕竟对于叶应武来说,这江南一带如果没有什么契机的话根本没有办法真的从相公手里抢下来,而向南的话有么有什么好扩展的,总不能让他一路杀到大理去吧,所以只能在蒙古鞑子手里面抢地盘了。”
“这是抢地盘么?”翁应龙微微诧异的说道,不知道为什么陈宜中竟然如此淡然,“如果算上淮东李安抚川蜀高安抚的话,这是四路北伐,大宋自建炎南渡百年来还没有谁这样虚虚实实四路出兵,即使是端平入洛的时候也不过就是三路北伐罢了,叶应武一出手就是这么大的手笔,总是让某心中感觉不安啊。毕竟这叶应武可不是什么简简单单的角色,要是真的让他用北伐搞出来什么名堂,或者北伐真的······”
翁应龙并不是空穴来风,因为现在随着叶应武一步一步棋的落下,北面蒙古鞑子明显已经疲于奔命,南阳一带已经全部被宋军控制,是端平入洛以来宋军第一次浩浩荡荡开上了南阳的土地。
陈宜中缓缓放下茶杯,从容不迫的回答:“翁相公何必如此火急火燎,要知道太师手中现在除了临安禁军,已经难以掌控一兵一卒,即使是之前效忠于太师的胶州水师,现在也已经全军覆没,所以无论是太师,还是你我,现在就只能听天由命了,除掉叶应武已然是痴人说梦,想要维持不败的余地,在朝堂上能够和他制衡,倒是还有一线可能。”
“你是说······”翁应龙轻轻吸了一口凉气,“你也在怀疑太师和蒙古鞑子之间······”
“隔墙有耳啊,翁相公。”陈宜中轻声说道,不过旋即却是确切的点了点头,“慎言,慎言!”
翁应龙脸色微微一变,明白过来,自己现在既然已经被贾似道百般猜忌,那么身边肯定少不了皇城司的密探,到时候一句话说出来道出了天机,难免贾相公会对自己采取非常手段啊。刹那间翁应龙感觉自己脖子处凉嗖嗖的,也不知道是因为内心恐惧,还是因为正好有风带着雨丝扑面。
不过他还是镇定下来,沉吟片刻之后,伸手沾了些许茶水,在桌子上轻轻的写下“临安”两字,旋即宜中。
陈宜中郑重的点了点头,也用手指沾着茶水在“临安”两字下面轻轻写了一个“水”字。
“嘶!”翁应龙吸了一口凉气。
正好房门被推开,一名店小二端着热气腾腾的一盘西湖醋鲤走过来,眼睛有些狐疑的宜中和翁应龙两人。陈宜中眼疾手快,一手按在了那三个字上面,好在刚才写的那三个字并不大,所以尚且能够勉强遮挡,陈宜中就好像没事人儿一般,微笑着指着窗外:
“翁相公,你湖如诗如画的山水,当真是美不胜收,不知道翁相公有没有什么辞赋诗作能够吟诵一番,让小弟开开眼界?”
那名店小二脸上流露出轻松的神情,将那一盘菜轻轻放下,然后躬身离开。翁应龙不慌不忙的说道:“某可比不上与权兄,这诗词歌赋可不是能够信手拈来的东西。”
陈宜中微笑着摆了摆手:“翁相公过奖了,小弟不才,却也没有这等本事,你我还是吃菜喝酒,做那等俗人之事为好!”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方原本绷紧的神情终于舒缓下来,陈宜中当先坐回到椅子里,指了指翁应龙,又指了指自己,苦笑着摇了摇头,显然是想说自己刚才真的猜中了,不仅是隔墙有耳的问题了。
翁应龙无奈的耸了耸肩,贾相公就是这样猜忌的人,自己摊上了这样的主子,真是“荣幸之至”。
有了刚才这一下子,两个人可都是不敢说话了,只是埋头吃菜,甚至就连那赫赫有名的一壶丰乐酒都没有心情品尝了,仿佛就连那闻名天下的西湖醋鲤,吃进嘴里也味同嚼蜡。(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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