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蒙古骑兵穿过破败的村庄。
被火焰吞噬过的断壁残垣在风中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惨剧,甚至可以在很多墙边角落里看得到直接浸染到土地中的鲜血,触目惊心的深沉血红色甚至还有隐约可以辨别出来的枯骨,不忍直视。
“不知道哪个天杀的,竟然抢先一步。”带队的蒙古千夫长用蒙古语低低咒骂一声,根据那些散落在断壁残垣间的枯骨可以看得出来,这里被洗劫的时候,还是有人居住的,有人居住就意味着至少还有粮食和家畜,至少还能够让整支队伍填填肚子。
哪怕是吃不饱,总比现在饥肠辘辘到只能喝水来得好。
舔了舔嘴唇,嘴中没有丝毫的味道。口粮袋中最后一条肉干在几个时辰之间就进了千夫长的肚子,只是可惜显然这肉干没有给千夫长继续支撑下去的力量,千夫长的肚子早就在咕咕叫了。
身边跟着的骑兵也都是一般无二的在马背上东倒西歪,千夫长相信如果不是这些人是坐在马背上,恐怕早就摔在地上了。还好这荒无人烟的原野上,什么都缺,唯一不缺的就是战马吃的青草。这些长途奔跑、很是疲惫的战马,只要人稍微有看不住,就直接冲到路边啃食青草。
对此,大多数的骑兵实际上都是听之任之了,毕竟他们已经没有多大力气拽住马缰将战马拽回去了。
这也导致千夫长带着九百多人摆脱明军的追击,结果到现在身边连五百都不够,显然那些人都以各种各样的可能在路上掉队了。
千夫长深深唿了一口气,想要招唿身边手下去看看这还有没有什么能够吃的,实在不行杀马也要支撑下去,毕竟明军的步骑追兵随时都有可能冲上来,没有力气的五百人,还比不上有力气的两百人。
如果可以的话,千夫长散发着绿光的眼睛从战马转移到士卒身上,如果可以的话,那些不属于蒙古部落的女真人骑兵,完全也都可以作为粮食。
就在几名蒙古士卒跳下战马准备到房屋已经坍塌一半的屋子中看看的时候,一声闷响传来。
千夫长有些惊讶的低头看着自己胸膛上赫然出现的血洞,低低呻吟一声,最终还是一头从马背上栽落。
这一声闷响,就是信号,很快院落中、街道拐角中,一道道形如鬼魅的身影出现,神臂弩和火铳或是发出刺耳锐啸、或是发出阵阵闷响,一片一片的蒙古骑兵在猝不及防中倒下,至于这些倒下的人有多少是被箭矢和铁弹打中,有多少是惊讶之中吓的一头栽下马背,那就不得而知了。
一名明军都头一脚踹开只剩下一半的院落门,刀光闪动,一名踉踉跄跄爬起来的蒙古士卒被他一刀砍掉了半边身子,鲜血喷涌。而更多的明军将士怒吼着从破败的房屋中、坍塌的墙壁后甚至还有地窖中冲出来,杀入混乱不堪的蒙古鞑子当中。
本来这些蒙古人就已经饥肠辘辘、疲惫不堪,在加上唯一对他们还有通灵能力的千夫长被明军很准确的上来一枪的就干掉,所以现在这些蒙古骑兵已经彻底乱了阵脚,有如无头苍蝇在混乱的自家人和怒吼的明军士卒之中来回冲撞,很快就被越来越多的明军将士淹没。
狼牙棒重重的砸在一名蒙古士卒头上,直接将头盔和头颅砸的硬生生凹下去,红白色相间的脑浆、鲜血喷涌飞溅。那名蒙古士卒狰狞的瞪大眼睛看着眼前杀掉自己的人,只是不知道他这狰狞是愤怒和不甘多一些,还是疼痛多一些。
徐晨看都不看被自己狼牙棒砸死的人,顿住脚步大声吼道:“发讯号!”
身后的亲卫忙不迭拉响讯号烟花,这种工部专门为军队改进的讯号烟花,虽然依旧只有一响,但是在天空中炸裂开来,颜色绚烂不说,烟花花朵也甚是庞大,即使是在晴空万里下,也能够看的清清楚楚。
烟花炸裂,明军将士吼叫着从徐晨身边左右冲过,扑向前方蒙古鞑子。
而马蹄踏动大地的声音传来,一队队骑兵出现在地平线上,而在这些骑兵队伍当中,赤色龙旗迎风飘扬。
徐晨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眼前的战局,只是可惜没有多少能够留给骑兵们收拾的了。这些像饿狼一般嗷嗷叫的小伙子们一定会抱怨。
“旅长,说好留给咱们的蒙古鞑子呢?!”说曹操曹操到,一名年轻小将一马当先冲入村子中,手中马槊扬了扬,有些不甘心的看着眼前已经一边倒的战局。此时骑兵冲过去,反倒是有可能给杀得正起兴的步卒添乱,所以小将及时拽住马缰,然而嘴上应该有的抱怨还是一句不少,“旅长你这么说话不算?!”
“你小子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这么和老子说话,别以为老子不敢收拾你。”徐晨顿时毫不犹豫的喝道。
这年轻小将正是王翼周。因为两淮军第一旅在合蔡镇血战蒙古鞑子的战绩足以彪炳史册,所以朝廷不但在钟山举行祭奠仪式,为第一旅战死将士立碑,还下令两淮军尽最大可能重新组建第一旅,并且将所有在合蔡镇一战中存活下来的第一旅将士就地提拔。王翼周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十将,手底下也有十来号弟兄。
对于陛下和兵部的决断,王安节自然不敢怠慢,很快以这些第一旅幸存将士为骨架,从各旅抽调精锐重组的第一旅,浴火重生。而徐晨虽然还是第一旅的旅长,但是实际上他已经成为了真正的两淮军甚至是大明各大主力战军中的王牌旅旅长。
王翼周还想要说什么,脸上的笑意却一下子凝固了。
徐晨看到了他的表情,自然明白为什么。
被大火焚烧过的房屋、坍塌的墙壁、焦黑色的枯草,还有家中使用的锅碗瓢盆、农具衣服,都散乱的每一处角落,可以想象有人粗暴的翻动房屋中的摆设,然后将这些不值钱的东西全都随手扔出来。
更触目惊心的,是不知道生前承受了多少痛苦的枯骨,靠在墙壁上或者趴在曾经存在的门槛上,大火吞噬了他们的肌体,也吞噬了他们的灵魂。而更多身首异处的尸体,集中倒在街道两旁的小巷中,可以想象蒙古人曾经在那里进行了有计划的集体屠杀,尸体上的刀痕和被鲜血染成红色的土地,无声无息的控诉着曾经的暴行。
看到这一幕,王翼周怎么都不可能笑出来。周围所有骑兵也都是脸色一沉,悄无声息的攥紧马槊。
王翼周和其余骑兵一起在村子十多里开外游弋,等待信号,所以一开始并没有进入过村子,并不知道村子中竟然有这样的悲惨,还以为这只是一座被放弃的村落。
“咱们终究是来晚了一步。”徐晨叹息一声,“之前实施暴行的那一队蒙古鞑子,不知道向哪里去了。不过至少咱们在这里消灭了不少蒙古人,还有一个千夫长,勉强算是可以慰藉这里死难的父老乡亲。”
话音未落,徐晨回头看了一眼亲卫队长,亲卫队长会意,指挥手下前去收敛死难的村民尸体。
前方的杀声已经渐渐平息,十多名蒙古骑兵跪倒在地上,双手高举,惊慌的看着围着他们打转的明军士卒。
这些蒙古骑兵都是女真人,毕竟真正的蒙古人都知道,明军是不可能放过自己的,尤其是在这等刚刚被屠杀洗劫过的村落,所以他们就算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也要抵抗。而女真人不同,本来他们就是被强拉的壮丁,在机上饥肠辘辘,实际上早就无以为战,蒙古人还在的时候尚且可以装装样子,蒙古人都战死了,他们自然也就没有抵抗的斗志了。
毕竟在之前大家都饥饿不堪的时候,女真人分到的粮食远远比蒙古人少不说,那些蒙古人看向女真人的眼神,分明就是想要将他们也都一并吃掉的意思。
王翼周低低咒骂一声,正想要催马上前,徐晨手中狼牙棒勐的一抬,拦住王翼周的去路。
“旅长!”王翼周的眼睛已经通红。
“旅长!”周围明军骑兵同时喊道。
徐晨霍然回头,冷声说道:“大明现在需要战俘!”
徐晨说的是事实,对于大明来说,不缺钱,也不缺少北伐的精锐士卒,但是缺少劳力,尤其是苦力。所以朝廷在北伐之前就曾经下达过明确的命令,尽量多抓俘虏。
虽然徐晨知道这些女真人为虎作伥,跟在蒙古人屁股后面没少做坏事,甚至有的时候蒙古人懒得下手了还会让女真人去。所以这些女真人手中汉人的鲜血一点都不少,更何况华夏和女真,本来就是百年世仇!
但是徐晨不能杀掉他们,甚至还要派人护送他们回去,因为这些人将会为大明直道的修建、运河的疏浚出力。
被徐晨这一声大喝,王翼周虽然还想争辩,一句话梗在喉头,最后什么都没说。
而在此时,站在屋顶上眺望的一名士卒喊道:“有人,骑兵!”
村子中打扫战场的明军将士都是吃了一惊,纷纷提起手中的兵刃。
一队足足百人的骑兵飞快冲向村子,而一面赤色龙旗在骑兵队伍中迎风飘舞。看到这赤色旗帜,将士们顿时松了一口气,而徐晨却是皱了皱眉头,冲着王翼周使了一个眼色。
王翼周顾不上其他,点了点头便招唿手下将士跟上去。
作为两淮军的精锐,第一旅自然当仁不让的充当北伐前锋,甚至在北伐还没有开始时候就杀入蒙古控制州府中,为两淮军扫清道路。所以第一旅是两淮军各部当中冲在最前面的,左翼的第二师和右翼的第三师距离第一旅实际上都有几十里的距离,而且就算是急行军赶上来,这两个师也不可能抽调百余人骑兵先行。
毕竟骑兵对于明军来说,还是好东西,除非十万火急,谁都不会这样暴殄天物。百余名骑兵一旦被蒙古鞑子大队发现,就算是想要逃命,也必然会被吃掉大半。
所以在这个时候出现的明军骑兵,是真是假还真的难以辨别。
这也是为什么徐晨让王翼周前去一探究竟。王翼周这小子勇勐不说,还继承了王坚、王安节一脉相传的聪慧,甚是机灵,所以徐晨相信,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话,王翼周一眼就能看出来。
而周围明军骑兵也都暗暗含了一口气。两淮军第一旅是精锐,这体现在很多方面,其中很重要的一方面就是第一旅是两淮军骑兵拥有数目最多的一个旅,足足三四百人。就算是对面来的是蒙古鞑子上百人本部骑兵,第一旅也有信心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更何况在这周围,大多数的蒙古骑兵实际上已经是女真人、唐兀人甚至渤海人在充数了,真正的蒙古骑兵已经难觅踪影,更不要说蒙古本部骑兵以及怯薛军这样精锐中的精锐。
前面王翼周和那领队的都头交谈两句之后,立刻带着人回转。
徐晨松了一口气,王翼周显然是已经验明过对方的令牌,这小子将门世家出身,实际上还算个半吊子皇亲国戚,在这方面自然很有经验,他认为没错的令牌,自然就不会有错,这一点上徐晨是信任王翼周的。
“旅长,陛下诏书!”王翼周上气不接下气的冲过来,“来的这一队骑兵是禁卫军的人。”
“禁卫军的人?”徐晨顿时怔了一下,禁卫军是陛下亲军,陛下动用自己亲军前来送诏书,说明这一道诏书真的是重中之重。
“徐旅长果真是英勇异常,害的兄弟一番好找,没有想到徐旅长竟然已经冲到这里了。”那禁卫军都头是个爽朗汉子,从王翼周身后纵马上前,冲着徐晨拱手朗声说道。
虽然对方只是一个小小都头,但是这气势阵仗看上去就非是凡人,徐晨也知道禁卫军是从各大主力战军中遴选的精锐,有的人甚至为了进入禁卫军,宁愿自降等级,所以别看禁卫军中一个小小都头,甚至有可能曾经是个旅长也说不定。
徐晨当下里不敢怠慢,拱手还礼。
“陛下诏书,徐晨接旨!”都头从怀里拿出来信封。
周围的明军将士急忙下马,而都头也从马背上翻身下来,将信封递给徐晨:“徐旅长还请检验一下火漆。”
旁边亲卫递上来小刀,徐晨接过来信封翻覆看了一遍,将火漆翘掉,展开里面的诏书,只是粗略的扫了一遍,徐晨脸色就是一变,旋即大声喊道:“拿舆图上来!”
趁着亲卫拿舆图去,徐晨双手端着诏书,冲着都头点了点头:“辛苦兄弟了,这一份诏书,果然有千钧之重。”
都头敛身一拱手:“陛下有令,请徐旅长接到诏书后立刻出发,另外属下这百十号人也全部听从徐旅长的调遣!”
徐晨嗯了一声,脸上更多的是凝重,显然他已经明白自己要承担什么重任,并没有因为平白增添了上百精锐的禁卫军骑兵而感到惊喜。
舆图展开,徐晨看了一眼,闭上眼睛沉思片刻,方才扭头大声喊道:“传某命令,即刻启程!”
一名都头急忙说道:“旅长,那俘虏怎么办?”
徐晨想都不想,冷声说道:“军情十万火急,少一个人就减弱一份战力。这些战俘全部就地格杀,另外蒙古鞑子留下的战马足足有五六百匹,实在不行两个人分乘一匹,骑兵也都把副马分出来供骑乘,即刻出发!”
骑兵的副马,一般是作为替换所用,此时全部拿出来,显然真的说明军情十万火急,需要第一旅进行长途奔袭。而看徐晨调转马头的方向,是向北。第一旅是两淮军甚至整个主要战场各主力战军最北侧的队伍,继续向北就是更加深入蒙古鞑子的腹心之地。
所有将领都打了一个寒战,不敢怠慢。
他们很清楚,这一战有的打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