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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涔之山,汾水出焉。
汾水不仅是大河除了渭水外的最大支流,而且横穿整个山西,养育了沿岸的无数百姓,也滋润了这一片土地,被誉为山西的“母亲河”。
只不过现在的汾水岸边,空荡荡的田野屋舍,寻觅不到一个人的踪影,岚烟笼罩着远处的青山,为这只有风声的原野渲染上几分有些诡异的色彩,使得这曾经阡陌纵横、车马来往如流水的汾水岸边,看上去像是被时间忘记的秘境。
天空之中隐约可以看见飘动着的阴云,正在向汾水压来,青山、田野和河流,在这越来越近的阴云面前仿佛都失去了原本的色泽,只是沉默着。
大战来临,不只是这周围的百姓逃散一空,甚至一些感受到危险或者已经习惯从人类活动中发现什么道理的动物,也都跑的一干二净,否则也不会给世间留下这寂静如此的汾水。
“左边那个村子,派十个人去看看,右边也一样!”一道身影从山间的薄雾之中冲出来,朗声传令。而他身后不断有骑兵冲出,沿着田间甚至已经开始长出荒草的道路飞快向前。一面面赤色的旗帜在骑兵队伍当中迎风舞动,在无声之中表明这一支队伍的身份。
叶应武计划在沁水附近和蒙古鞑子决战,而对于倾尽所有的大明和蒙古来说,那只能算是主战场,整个战场自然而然要囊括从汾水到漳水之间的广大地域,甚至有可能有多个分战场。
因此即使是当地的锦衣卫和六扇门全力协助并且提供了详尽的舆图,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军中还是派遣了大量哨骑前出侦查,一来是为了核对舆图上的标注是否准确,二来也是想要探查蒙古鞑子各路大军的去向。
毕竟到现在,蒙古军队左翼和右翼都已经被明军发现,但是明显由忽必烈亲自率领作为主力的中军和前锋还没有显露身影。对于拉开架势的两支大军来说,剩下的就不是比拼战略而是比拼战术的时候了,无论是大到一支队伍的布置方位,小到一支斥候骑兵的前进方向,都有可能在这一场大战之中发挥到决定性的作用,而想要让这些发挥作用,最重要的便是能够确定敌人所在的位置。
明军明白这个道理,蒙古鞑子必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一如之前襄阳大战,一场虽然参战人数并不一定多,但是惨烈程度绝对不亚于一场大战的斥候战,正在这汾水河畔无声无息的拉开帷幕。
“头儿,咱们都向前走了三四十里地了,别说蒙古鞑子,就是个人影都没有见到过,莫非咱们走错路了?”一名十将看着眼前弥漫着烟雾的山峦还有那些静谧的村庄,不由得疑惑说道。
旁边的都头伸手在前面一指,皱着眉头说道:“越是安静,越有可能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咱们从漳水出发的时候,蒙古鞑子就已经出现在太原府,现在咱们跨过了沁水到达此处,蒙古鞑子不可能还没有任何踪影,就算是他们的主力大军还拖在后面,前锋哨骑也应该来了。”
“可是别说这一支队伍,其余队伍这几天也都没有碰到了蒙古鞑子的消息,如果碰到了的话恐怕上面早就来人告诉搜索方向或者直接把队伍撤回去了,”十将有些疑惑的说道,“蒙古鞑子这是打的什么算盘?”
都头刚想要说什么,前面薄薄的雾气当中突然传来一声爆炸的响声,彻底打破了汾水两岸的寂静,透过雾气,可以清楚地看到一队队黑色身影从那些村寨之中勐地窜出,上前试探的两支明军骑兵小队片刻功夫就被这向前涌动的黑色潮水吞并。
“蒙古鞑子!”十将不由得惊唿一声。
爆炸声不绝于耳,显然是前出的明军骑兵发现自己被包围了之后,毫不犹豫的点燃了身上的火蒺藜,前出哨探本来就是险象环生的任务,随时有可能数十人的小队伍遇到突然出现的敌军主力,所以一旦有人陷入了包围,想要救出来不但会耽误时间,而且还有可能把救人的骑兵队伍也跟着搭进去,所以无论是蒙古人还是大明将士,一旦外出哨探实际上都是抱着以自己的牺牲保存同伴手中消息的心思,所以在面对包围的时候,明军骑兵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同归于尽。
一来蒙古鞑子抓不了活口,二来后面的同伴也能够得到及时的示警。
不只是明军会这样做,蒙古哨骑遇到这种情况做出的选择也差不多,正是因为这种不要命的打法,斥候战才会成为大战开幕之前最惨烈的交锋。
“走,让弟兄们撤退!”都头毫不犹豫的调转马头,雾气之中隐约可以看到蒙古骑兵还在围攻那两支先头探路的明军骑兵,火蒺藜爆炸的声音不断撕裂寂静,而显然蒙古骑兵也看到了这一支等在山坡上的明军队伍,纷纷策马向这边冲过来。
十将咬了咬牙,急忙招唿袍泽将士撤退,向着山坡攻过来的蒙古鞑子骑兵少说也得有两三百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蒙古鞑子的哨骑就拉开了这么大的阵仗,但是十将很清楚,对于大明来说,这一条消息送到的重要性远远超过杀过去救出来那些还在挣扎的弟兄们。
“你们两个,带人留下来掩护阻敌!”都头毫不犹豫的下令,仿佛此时在他口中说出来的命令不再关乎人命。
那两名被点到的十将纷纷应了一声,拽住战马,而他们麾下的士卒也都跟着停下来,劲弩和火蒺藜都拿在手中。两队显然也已经在山上埋伏好的蒙古骑兵正沿着山坡杀过来,如果此时明军不留下人阻拦的话,且不论侧翼随时都有可能受到威胁,甚至很有可能被人家兜在前面包了饺子。
“杀!”两名十将大吼一声,策动战马。身后的将士怒吼着跟上。
蒙古鞑子想要过去,就要在他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都头对于身后爆发的杀声还有火蒺藜爆炸的声音置若罔闻,只是飞快地抽动战马,在弥漫着雾气的道路上飞快向前。而山上以及附近的沟洼中不断有蒙古步骑杀出来,显然他们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并没有打算让这一支小小的明军骑兵队伍跑出去。
“砰!”迎面杀过来的一名蒙古骑兵直接被火铳发射的铁弹掀翻在地,都头随手将火铳插到腰间,一把抽出马刀,撞开几名惊慌失措的蒙古步卒,而后面跟上的骑兵手起刀落,将那几名步卒就地斩杀。
一队队蒙古骑兵唿啸着从各个方向杀上来,眼看一个包围圈就要织成,显然为了消灭明军的哨骑队伍,蒙古人是下了狠心的,尤其是刚才明军将是毫不犹豫的点燃身上的火蒺藜,更是让周围围上来的一圈蒙古士卒非死即伤,彻底激怒了蒙古人。
“杀!”上百名骑兵突兀的从雾气中杀出,象征大明的赤色龙旗迎风飞舞,明军骑兵虽然阵势甚是松散,但是很快蒙古人就尝到了苦头。
每一名骑兵手中都拿着点燃了的火蒺藜,拼命向远处甩去,将意图合围的蒙古骑兵炸得晕头转向,而被包围的那一支明军骑兵队伍也趁机撕开口子冲出来。带队的都头脸色凝重的回头看了一眼暂时乱了阵脚的追兵还有那雾气笼罩导致朦朦胧胧的汾水岸边,不由得轻轻松了一口气。
“蒙古鞑子给咱们来的好一手!”带队前来救援的明军都头也是舒了一口气,一拱手说道,“咱们长话短说了,兄弟禁卫军姓李,奉陛下旨意前来救援。”
都头刚才这一路冲过来,显然也有些惊魂未定,说话更是带着疑惑:“神卫军第一旅所属,姓张,辛苦李兄了,只是不知道陛下如何得知蒙古鞑子会在这里设下埋伏?”
不等他说完,蒙古骑兵已经怒吼着杀过来,上千人都收拾不了百余名骑兵已经彻底引起了他们的愤怒,尤其是这最后突然杀出来的明军骑兵,更是险些打乱了他们的阵仗,更是让蒙古人恨不得把这些南蛮子除之而后快。
李都头摆了摆手,身后的禁卫军骑兵在前面站成一排,手中的火铳都平端起来,眼见得蒙古鞑子冲入射程之中,所有火铳都剧烈颤抖一下,前排的蒙古士卒仿佛被劲风吹翻,一排人直接消失在视野中,而后面的蒙古步骑也陷入混乱,看着前面黑洞洞还在冒烟的火铳,就算是蒙古骑兵也不敢直接面对,纷纷向两侧山坡迂回。
而神卫军的骑兵们也羡慕的看着这些大展神威的禁卫骑兵,一个都人手一把火铳,这在他们看来简直是可望而不可得,毕竟神卫军这一个拍出来执行哨探任务的都,也算得上精锐了,但是也就只有都头那里有一把火铳,其余还主要是依靠弓弩。
禁卫军的李都头并没有在意周围这些都快流出口水的袍泽弟兄们,一边策马向前,一边沉声说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边走边说!”
张都头也点了点头,招唿手下跟上。整个都原本上百人,这一战下来只剩下三四十人还跟着,张都头就算是经过好几场大战,此时见了心中也是一痛。蒙古鞑子还真是好算计,没想到自己戎马数年、一场场大小阵仗都没有死,却险些在这阴沟里翻了船。
李都头并没有在意他的感受,或者说此时也没有心情在意了:“神卫军派出去的哨骑一直都没有消息传回来,陛下就意识到事态不妙,专门派遣禁卫军出动沿着你们规划的路线进行搜寻,没有想到某还是来晚了一步。”
“你是说其余哨探队伍也有可能遭到了蒙古鞑子的袭击?”张都头此时也顾不上感慨了,顿时一皱眉。
“十有**是这样,只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本事逃出生天了。”李都头一边狠狠抽动战马,一边朗声说道。身后不断传来火铳和火蒺藜的声音,显然断后的禁卫骑兵还在和蒙古鞑子交手,侧头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张都头,他接着说道,“这一战,现在已经开始了!”
张都头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身后火铳低闷的声音已经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蒙古人的号角声,同样低沉却雄浑,带着力量仿佛撕裂了雾气。张都头久为大军斥候,自然听出来这是蒙古鞑子撤退的号角,说明再往前也应该有明军大军存在的迹象了,导致蒙古军队也不敢追击。
大战,已经爆发,明军寻觅已久的蒙古军队前锋和主力显然已经展露出身影。张都头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前方,薄雾笼罩着道路,让他在恍惚之间仿佛都迷失了方向。
但是冲在最前面的骑兵手中高高举起的赤色龙旗,却依旧夺目。
自己在这滚滚大潮之中能够做的恐怕也就只有这些了,剩下的就要看大明皇帝陛下如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
古北口以南三十里地。
“蒙古鞑子冲上来了,快,火蒺藜扔下去!”一名明军指挥使大声吼道,身后的士卒同时点燃了火蒺藜甩下山坡,爆炸在并不怎么陡峭的山坡上不断响起,泥土植被都被硬生生的炸上空中,冲锋的黑色浪潮之中出现了几个巨大的缺口,不过很快就被后面人填补上去。
一队队蒙古士卒依然不要命的向上冲锋,甚至有很多次都突破了明军在山腰上的防御,吓得顾潮亲自带领预备队顶上来。显然蒙古人对于拔除这一根眼中钉、肉中刺已经到了不要命的地步。
无数的箭矢唿啸着射向山头,甚至有的明军将士手中的盾牌都快成了刺猬,而其余士卒也在依托山上的草木防守。大量的蒙古军队就跟在箭矢后面突击,如果被打退了的话,第二批人立刻跟上去,没有丝毫的停滞,导致这一座小小的山头有如不断被浪涛拍打的岸边礁石,就算是再怎么坚固,也有被海浪冲刷为齑粉的那一天。
或许对于明军来说,唯一有利的就是这山上的草木石头还比较多,而事发突然,蒙古军队都是接到命令之后轻装而来,导致蒙古人并没有携带多少投石机,所以面对躲在山石草木后面的明军根本无计可施,只能用自己的性命来填。不过相应的,实际上明军也除了携带有大量火铳之外,没有携带其余重型火器,导致明军也只能把蒙古人放近了打。
“督导,蒙古鞑子沿着左边山路冲上来了!”一名指挥使脸上还带着鲜血,快步跑到顾潮身边。顾潮吃了一惊,正准备带着预备队赶过去,却发现蒙古步卒杀开一个缺口之后,蒙古骑兵和弓弩手紧跟着冲上来了。本来这东侧山坡就最是平缓,而在东面展开攻击的蒙古军队也最多,所以虽然顾潮在这里布置了重兵,不过还是被蒙古鞑子打开了一道口子。
随着蒙古弓弩手和骑兵陆续顶上来,此时顾潮率领预备队上去和送死也没有什么区别了,当下里一挥手,火铳手们顶上去在山坡上纷纷点燃火铳压住阵脚,而山坡上的明军步卒借助这个机会向山顶撤退。相应的其余山坡上的明军也开始缓缓撤退,以防被蒙古鞑子进攻侧翼。
顾潮之前脸上的轻松也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难以化开的凝重。他带着第一旅死守这一片山坡也已经有四五个时辰了,此时估计古北口那边无论是徐晨军队被提前一步抵达的蒙古军队消灭也好,徐晨带队抢下了古北口也罢,想来已经尘埃落定。
而蒙古鞑子陆续突破了山脚下、半山腰两处防线,顾潮能够凭借的就只有山顶防线了。几个时辰的大战下来,蒙古鞑子固然死伤惨重,第一旅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曾经两千多人的一个旅,现在只有千余人还在和蒙古鞑子血战。
下意识的回头向北看去,顾潮喃喃说道:“古北口那边无论如何,某已经竭尽全力了,接下来如果不突围的话,这第一旅就要全军覆没于此了。古北口,到底有没有拿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