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寒生,也已经是满面泪痕了。
寒生想,这吴楚山人看似傲然清高,却也是性情中人,其心中竟深藏着如此哀怨的一段爱情,着实令人伤感。
“那您怎么又来到这大鄣山?”寒生问道。
“七八年前,我决定找一处山清水秀的深山隐居,一路南下到了婺源,最后落脚卧龙谷了此残生。”吴楚山人叹息道。
寒生沉默了,原来人世间的情意是可以这样生死不渝,自己以前从没想过。集市上的兰儿要对自己以身相报,与山人叔叔的爱情仿佛有些相似,想到这里,心中竟然涌上款款暖意。
“我怎样才能找到‘雷击骑马布’呢?”寒生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治好兰儿的脸。
吴楚山人望着寒生说道:“找那东西是要冒很大危险的,你是要给什么重要的人治病么?”
寒生脸微微一红,低下头说道:“是一个女孩儿。”
吴楚山人点头道:“哦,我明白了,她一定是个好女孩儿,好吧,今夜就是雷雨天,运气好的话,我就能替你去取回来的。”
“我同你一起去。”
“你的腿还不行,需要卧床休息。”
“没关系,你看着吧。”寒生说着移动身体下床,颤颤巍巍的竟然站立在了地上。
吴楚山人惊讶的望着,见寒生竟未流露出丝毫痛苦的样子,感到十分不解。
“你家祖传的秘方果真是厉害啊。”他由衷的赞叹道。
吴楚山人去到外面找来根木棍,寒生试着拄着木棍在地上走了几步,基本上没有痛楚感,看来《青囊经》确实鬼斧神工,不愧为一代奇书。
“山人叔叔,您为什么说寻找‘雷击骑马布’有很大的危险呢?”寒生问。
吴楚山人顿了顿,然后说道:“今夜自知。”
“今晚肯定有雷雨么?”寒生不放心。
“我在大鄣山七八年,这里的气候都摸熟了,你放心,今夜定有雷雨,但愿那东西能出现。”
“还需要做什么准备吗?”
“要的,我这就去准备猎枪,你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天黑后出发。”吴楚山人说罢出门而去。
今夜,那是什么动物呢,还需要猎枪?
傍晚时分,乌云密布,风中带着雨腥味儿。
天黑下来,吴楚山人和寒生披着蓑衣出发了,他们要去的地方不远,就在卧龙谷中的樟树林内。
寒生拄着木棍走着,倒也不是十分的吃力。拐过山脚,前面是一片黑压压的樟树林,大鄣山以香樟树多而出名,未进林中,就已经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樟脑香味儿。
穿过茂密的林子,眼前出现一个巨大高耸的黑影,那是一株千年古樟树。
天边已经隐约传来雷声,不多时,倾盆大雨如期而至。
吴楚山人停下了脚步,扯着寒生钻进旁边的一个小窝棚内。
“好了,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吧。”吴楚山人从肩上取下双筒猎枪,小心翼翼的填上了两发子弹。
“我们在等什么呢。”寒生心里有点紧张。
“雷电,等到雷鸣电闪的时候,牠就会出来了。”
“牠是什么?”寒生追问。
吴楚山人将猎枪靠在窝棚的窗口边,压低声音说道:“我昨天同你说过,世上有些生物体的身上日久天长会附有阴性物质,容易招来雷击。当然,牠们一般都是活了很多年头的,迷信的说法就是成精了,像什么白蛇青蛇精或是黄皮子黄大仙之类的就是。等一下打雷闪电时,你注意观察这株千年老樟树的树冠顶,就会发现牠……”
就在这时,窝棚外一个黑影“嗖”的窜起,迎面撞入寒生怀里,并发出呜呜的叫声,吴楚山人大惊失色,急忙伸手取枪。
不料此刻寒生却“咯咯”笑出声来,口中叫着:“笨笨,你终于找来啦。”
山人揿亮手电筒,看清原来是一条激动万分的大黄狗。
“他是笨笨。”寒生介绍说。
一声炸雷在头顶响起,闪电划过,笨笨吓得脑袋躲在寒生怀里不出来。
“快看!”吴楚山人急促喊道。
寒生一把推开笨笨,扑到窗口前,向黑暗中的老樟树顶上望去,笨笨也随后挤了过来,昂起头朝同一个方向看。
须臾,又是一道闪电,老樟树顶瞬间亮如白昼,寒生清清楚楚的看见,一只巨大的黑色蝙蝠威风凛凛的站在树杈上,仰视着天空,额头上根根银色发丝随风飘散,牠的双爪高举过顶一条月经带……
接下来又是连续几道刺眼的闪电击向那白发苍苍的老蝙蝠,但见那畜牲抓着月经带灵活的左挡右挡,闪电划过月经带,击中数尺开外的地方,传来震耳欲聋的爆裂声。
“骑马布乃天下至秽之物,能够抵避闪电雷击,这只老蝙蝠用它来做护身符,可见其灵性。”吴楚山人耳语道。
“砰砰”,山人瞄准连开两枪,铅弹划过蝙蝠的爪掌……受突如其来的打击一震,老蝙蝠双爪拿捏不住,月经带脱手而出,朝树下飘落。
又是一道亮如白昼的闪电,击在了蝙蝠的身上,火光起处,那老蝙蝠登时化为了灰烬。
一片黑暗,雷声远去了。
笨笨大吼一声窜了出去,不一会儿,嘴里叼着那条月经带回来了。
“这就是你要的‘雷击骑马布’了。”吴楚山人轻嘘了一口气。
寒生将月经带托在掌心中,这是一条当时妇女们常用以棉布缝制的月经带,上面见到有斑斑的干涸血迹。
卧龙谷草房内,寒生仍旧为刚才樟树林中惊心动魄的一幕而激动不已,脑中浮现出白发苍苍的老蝙蝠与大自然抗争时那英勇不屈的身影。
“是我们杀死了牠。”寒生的话语中流露出医者慈悲之心。
吴楚山人安慰道:“这也是为了救人嘛,世上有许多智商较高的动物,越老越邪气,与大自然抗争的手段更是五花八门。像这只老蝙蝠,起码有100多岁了,牠竟然懂得人类妇女使用过的月经带可以避雷,于是偷来做护身符之用。古人曾经写过一本奇书,上面记载了世间许多类似这种辟邪的诡异方法,可惜这书早已经失传了。”
“这书叫什么名字?”寒生饶有兴趣的问道。
“《尸衣》。”吴楚山人答道。
“这名字够奇怪的。”
吴楚山人站起身来:“折腾饿了吧,我去弄点夜宵来吃。”说罢走去了隔壁灶间,里面随即传出锅碗瓢盆的响动声。
寒生在油灯下,仔细地瞧着那条“雷击骑马布”。
他只听说过这种女人的必备之物,却从未亲眼所见,乡下妇女向来羞于启齿,往往在见不得人的地方偷偷晾晒。手中的这条是用旧衣衫手工缝制的,黑色的涸迹必是经血无疑,上面留有雷电烧灼的焦斑,天下至秽之物竟可以医治泣血绝症,中医真的是学无止境。自己已经熟记《青囊经》上百多绝症的医治方法,是否应当走出深山,走南闯北去悬壶济世了呢,寒生心里寻思着。
“宵夜来啦。”吴楚山人走进来。
寒生抬头看去,果然又是老鼠干,一边角落里,笨笨早已经在狼吞虎咽了。
是夜,乌云渐渐散去,残月如钩,大地清凉一片。
清晨,寒生准备下山回家,吴楚山人有些依依不舍,执意送出到了卧龙谷谷口。寒生叮嘱山人有空一定要来南山村一聚,已经走出很远了,回头望去,吴楚山人仍旧站立在谷口的大树下。
寒生心中思念父亲,拄着木棍一路走走歇歇,晌午时分到了南山村,远远的已经看见自家的茅草房。